顾飞雪临走前,特意来找过林可遥。
“三州倒戈,永安王即将亲征,这次我亦是会同去,你切莫担心。”
林可遥看着顾飞雪坚韧的脸,她心头一酸,抓住了顾飞雪的手,“飞雪,其实……”
她知道结局会怎么样,可是她却无法改变。
她亦是局中人。
顾飞雪认认真真地看着林可遥,“遥遥,怎么哭了?”
哭了?
林可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竟然真的哭了。
她红着眼圈,“当年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与你无关,我没有怪你。”
顾飞雪怔住了。
柳絮飞起,天光温柔,她的笑容温柔平静:“我知道。”
“从你与我亲近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
“遥遥……”她欲言又止,“也许,帝君殿下并非不爱你,只是她有她的不得已。”
“什么?”林可遥下意识感觉到,顾飞雪知道什么。
她终于下定决心,“本来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我想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
火烧云晕染整片天幕,云荒城依旧热闹非常,三千里外的战乱并未将帝都的子民生活搅和到天翻地覆,他们都说,有永安王在,楚家的余孽连凤鸣城都无法进来。
凤鸣城是云荒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城在帝都在,城亡帝都危。
耳边喧嚣,衣衫摩挲,林可遥失魂落魄的走在人群里。
她初时逆流而行,渐渐地,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走向不知名的繁茂街道。
人来人往,都是不认识的面孔。
顾飞雪说,当年她们俩贪玩,跑到凤鸣城看花灯,结果遭遇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谋杀,守卫皆数被杀死,直至那时有箭而来,射杀黑衣人,小小少年骑马而来。
然而寡不敌众,他们失散了,小小少年死死抓住林可遥的手,坠入到悬崖之下。
河流湍急,生死不知。
那时,莲花卫找到了顾飞雪,他们刚刚赶来便看到这一幕。
一切都太晚了。
自此,少宫主林可遥失踪数年,云荒林国与楚国终于交战,帝君林易火无暇顾及林可遥的踪迹。
直至多年后林可遥饱受折磨归来时,已然变成了暴戾凶残的性子。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备受娇宠的天之娇女,而是从最底层磋磨长大的卑劣之人,她有了一个莲花奴。
她将自己的一切不幸归于当年的那一场失踪,除了楚家余孽,谁还会杀她呢?
她怨恨憎恶,羞辱折磨楚家余孽楚怜,她的地位岌岌可危,直至成为废少宫主。
顾飞雪深深地看着林可遥:“我一直在军中,并不知你得了楚怜,直至我见到‘她’眼尾的那一滴泪痣,方知真相。”
但是,楚莲并无十岁前的记忆,林可遥亦是因沦落民间失忆,她曾告诉过林可遥,林可遥仇视顾飞雪,只当她是为了救楚莲性命编造的故事。
“当年那个救你的粉衣少年,叫做楚莲。”
有人擒住她的手,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有人轻轻为她擦拭坠落的眼泪。
水光潋滟中,她只看到夜色花灯光影里,影影绰绰的身影。
为了哄她高兴,恢复男身之后,他亦是常常穿着粉衣。
愈发娇弱风流,似是翩翩少年郎。
“遥遥?”
林可遥喉头哽咽,她终于辨认出来楚怜的面容。
半晌,点头,声音清冷依旧。
她说:“我在。”
·
三日后,永安王战场失利,冷箭射中他胸口,传闻永安王活不成了,士气大败。
与此同时,传来了顾飞雪的死讯。
十日后,永安王重现战场,骁勇如初,甚至更甚。
战场上,永安王的金色面具灼灼冷芒,杀的楚家军大败。
宫廷盛宴庆祝的那日,正是林可遥与楚怜的婚期。
彼时,云荒同贺。
云荒宫里贺胜仗,少宫主殿内贺新婚,帝君并未亲临少宫主殿内,林可遥被废了少宫主之位,大婚很凄凉。
更为凄凉的是,楚怜要死了。
三拜天地后,洞房烛火红泪滴滴坠落,空气里很静。
林可遥的心更静。
一袭红衣,衬得面容娇嫩白皙,甚至……白皙到过了头,她的眼圈发红,手中的信件被她死死抓着,直至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
是顾飞雪战死的消息。
楚怜亦是一身红衣,他轻轻执起酒盏,“遥遥,喝交杯酒了。”
林可遥垂头,并没有搭理他。
楚怜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几乎将酒盏捏碎,他的声音依旧清晰明朗,当初雌雄莫辩的嗓音多了少年气息,“莫要伤心,人总是要死的,比如顾飞雪,比如……”
他微微黯然,“比如我。”
他将剩下的一杯酒,递给林可遥。
林可遥垂眸。
楚怜的血管几乎全都变成冰蓝色,红色的喜服遮挡住肌肤,依稀看到跃跃欲试的蓝色,那般丑陋与惊心。
【系统:“大婚”剧情拍摄中,注意此镜头为高潮剧情,评定苛刻,请宿主做好准备。】
按照前世剧情,现在的林可遥会吞下那杯毒酒。
酒里当然有毒。
毒为情,药为蛊。
将满腔憎恶化为满心柔情,从此之后林可遥受她控制,被他囚禁……乃至……走到了最后一步。
虚拟的摄像机仍在拍摄,林可遥知道她该继续走下去,她接过酒杯,提起火红的裙摆,踱步走向窗棂。
素白的手指推开,推开窗棂。
夜风穿透窗户呼啸而来,卷起她额前碎发。
林可遥所住的居所地势很高,从这里,可以看到远方的高山流水,白雪尚未融化,它便多了一丝沧桑的庄严。
传闻中,镜破湖连接着忘川。
忘川之水,可以忘怀。
古老的云荒有这样一则童谣。
“忘川水,三生石,黄泉之花。
舍身涯,渡魂船,无有归期。”
当年他们在凤鸣城坠入悬崖,悬崖下的那条大河,便是连接镜破湖。
他们都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前世的她从未想起来,那么他呢?
林可遥微微勾唇,清纯而稚嫩,她手指抬起,杯中的酒颤颤巍巍。
楚怜的脸色没变,他的眼眸却愈发深邃。
少年的嗓音压抑着森冷,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从身后缓缓将林可遥涌入怀中。
他的话语很轻,很冷。
他的吻落在林可遥修长的脖颈之上,他用气声道:“少宫主,你嫌弃怜怜快要死了,不愿与我共度这最后的时日?”
一下一下,脖颈起了密密的颤栗。
是吻,更是致命的刀刃。
林可遥下意识避开了他凑过来的唇。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楚怜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幽深不见底的海。
像是绝望。
……
“不是。”
林可遥脸微红,“是害羞。”
楚怜眨了眨眼,满是虚弱的无辜:“怜怜以为,遥遥不要怜怜了……”
“……你说什么?”
“怜怜一直知道,你喜欢独孤大哥。”
楚怜慢条斯理的说,他的手慢慢抚上林可遥的脸,小声地说,“不过没关系,我等到了少宫主。”
“不管怎么样,遥遥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少宫主。”
林可遥要被楚怜说的话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永远是那个羞辱你,恨不得杀你的少宫主吗?
他的脸色白如纸,尚且纤弱的身体微微有些抖,楚怜捧着林可遥的脸,轻声道:“遥遥,你爱我吗?”
爱?
她玩味而笑。
她什么也没有说,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无声的看着楚怜。
她的人设注定让她说不出爱,也无法说出不爱。
——此刻的少宫主林可遥,已经穷途末路,一无所有。
楚怜微微垂头。
他无声的倾身,嗅了嗅林可遥的乌发。
他拿起酒盏,束起的高马尾英气又少年,红色的衣裳给他增添了一抹艳色。
少年的目光那样澄澈,那般无辜,仿佛从头到尾,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深深地凝视林可遥,终于开口:“能给遥遥做侧室,是怜怜的福气,遥遥不能不要怜怜。”
林可遥被他的目光所摄,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道:“我要你。”
他的眼尾殷红,似是哭泣。
他仰头,一饮而尽。
透明的酒水顺着他瘦弱的脖颈流淌,渗湿了红衣。
林可遥手指蜷缩,一时看的怔住了。
她恍若看到多年前的那一幕,粉衣女孩说,她要嫁给林可遥。
多年前的约定,终于成真。
却是图穷匕见,不死不休。
·
“你……”
“你……”
赤红的床上,两人凝视着彼此,许是殿中太热,两个人的脸上隐隐有些红晕。
楚怜小声说:“遥遥,你不困吗?”
林可遥咬咬唇,摇头。
重重叠叠的红纱帐里,洗去奴隶身份的少年手微微颤抖,他终于握住林可遥纤细的手指。
少年欺身而上。
鼻尖是极淡极淡的莲香,她紧张地闭上眼睛,纤细的手指抵在少年胸口,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她以为,这便是永世的欢喜了。
红色纱被风吹起,隐去了交叠的两人身影。
【系统:“大婚”拉灯画面拍摄完毕,“情蛊”片段拍摄中。】
·
少年的吻密密麻麻,恍若绝望的狂风暴雨。
林可遥的手摁住了楚怜的手腕,他已然病的厉害,自然没有什么力气。
昏暗的锦被里,楚怜的眼眸亮晶晶的,“遥遥?”
林可遥摇头:“不要了,我怕。”
死死咬着唇,楚怜的身体微抖,他霍然凝视着林可遥,“你终究不喜欢我。”
逼仄的空间里,呼吸声粗重,莲花香与百合香交织纠缠,他脸上的潮红褪去,几乎是惨笑:“少宫主,你一直厌恶我是卑贱的奴隶,厌恶我对你的亵渎,如今……成婚也是万不得已的赐婚……”
“现在,你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
林可遥微微一笑,她轻轻松松地扣住楚怜手腕,翻身坐起来。
光亮骤然,夜明珠散发冷冷的光。
她拥着锦被,托腮看着他:“你想多了。”
少年眸中的光终于熄灭。
他微微闭了闭眼,眼底是涔涔阴冷:“到我怀里。”
奴隶楚怜,从不会对少宫主发出这样的命令。
任何对少宫主不敬的语言、动作、苛求,都会给身为奴隶的他带来灭顶之灾。
饶是他脱离奴隶身份,他也不过是少宫主的侧室,他本该曲意奉承少宫主才对。
拥着锦被的少女忽而怔住,她的杏眼微睁,像是归家的小兽,缓缓的抱着被子,蜷缩在他的怀中。
行动是利索的,然而面孔却微有恐惧。
她的牙齿微颤,“你……大胆……”
“你对我……做了什么……”
眼角微红,眼尾泪痣灼灼,楚怜垂头,轻轻嗅了嗅怀中女孩的乌发。
百合花香,萦绕心脾。
少年嗓音带着些轻快,愈发贪婪的将她扣紧,“遥遥……现在,你是属于我的了。”
“完完全全,干干净净,都属于我。”
随着他的话语,林可遥的面容满是挣扎,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直至蹙起的眉头无力的舒展,“遥遥,属于怜怜。”
林可遥的目光变了,曾经凶戾的,跋扈的,不可一世的,唯我独尊的眼神变了,她迷茫地看着楚怜,像是在辨认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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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怜的气息乱了,他的手指捏紧林可遥的下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说。”
“说什么?”
——“说,主人。”
就像是他曾经乞求过千百遍的那样。
粉嫩的唇微启,她想要说出来,本能却驱使她闭嘴。
修长的手指死死钳住她的脸,捏到变形,林可遥的眼睛里泛出泪花,她开口:“主……主人。”
他的后脑勺都在发麻,他喃喃自语,“林可遥,你知道吗,我想过无数次,你落入我掌心该怎么杀你。”
“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你死了。”
他松开手,抬起她的下巴,欢愉地笑起来:“求我,就像是我求你那样求我。”
林可遥肌肤很凉,像是上好的绸缎,她哑了哑嗓子:“求你。”
“求你了,楚怜。”
少女的嗓音很软。
羽毛轻轻拂过心尖,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他的肌肤苍白与冰蓝交织,染上一层病态到诡异的色彩。
他忽而喉间呜咽,神色却冷到扭曲,“不许喊楚莲……”
少女微怔。
眼睛弯了弯,软软道:“求你了,主人。”
他冷冷的盯着林可遥,将她平放在床榻之上。
就在林可遥以为他会更进一步的时候,身后是衣料的摩挲声,楚怜只是缓缓凑近她,缓缓将他整个拥入怀中。
娇小的身躯恰恰好嵌入他怀中。
他小心地吻着她的如瀑长发,像是揽着珍宝,阖上双眼。
“你乖乖的,我不杀你。”
林可遥的眼睫颤了颤。
等了许久许久,没有动静。
红烛泪滴,倒映在她的眼底。
【系统:“情蛊”画面拍摄完毕,评定等级为10分。】
这一世,他没要她。
·
大婚的第二日,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
这场雨持续了三天三夜,几乎将整个云荒城淹没。
人们都说,这是战死的数万亡魂归来,这是流连家乡的不甘。
屋檐垂落,鸟鸣阵阵,殿内的软榻上,躺着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年。
少年手中握着一本书,桌旁是洗好的水果盘,他捻起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殿外,一袭白裙的林可遥举着托盘而来,盘中是沏好的茉莉茶。
她赤足而来,行走间莲花奴隶铃铛清脆作响,乌黑长发披散,恍若幽灵。
林可遥垂头将茶放在小几上,随手跪坐在脚踏上,为他捏腿。
许是因为情蛊的原因,力道很大,楚怜疼的嘶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
林可遥怔怔的坐在角落,不言不语。
楚怜将书摔在榻上,林可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缩了缩肩膀。
他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可遥,你都不会说话的吗?”
林可遥抬头,满脸无辜:“主人?”
自从被情蛊控制后,他磋磨她,让她跪下伺候他,让她为他铺床叠被,让她为他研磨倒茶……
可是扫撒她将自己摔倒,做饭将自己烫伤,便是缝制衣衫亦是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他想了多年的阴狠狠辣招数,尚未实施,却在不知不觉中,皆数废掉。
只能让她端茶送水。
自打被废少宫主之位后,伺候的宫人并不多,楚怜又命林可遥遣散了众人,偌大的殿内,只有两个人。
世人只道是林可遥与楚怜感情甚笃,并不知内里的变故。
楚怜盯着林可遥半晌,忽而道,“坐过来。”
林可遥乖顺起身,坐在榻尾。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林可遥并未挣扎。
清澈的眼眸看着他,一眼见底。
楚怜低低一叹,他随手拿起榻上的梳子,为她梳发。
一下一下,温柔缱绻。
“怎么,成为奴隶后,连发都不会梳了?”
他话语讥讽,满是嘲笑,林可遥抿唇不语。
春风正好,殿外一道阴风渺渺而来。
林可遥的指尖一动。
她垂着头,不言不语。
妖气盘旋在殿内,有些迟疑。
楚怜漫不经心道:“她已经没有威胁,下来吧。”
那团鬼气终于凝聚成真容,妖冶迷人,是白骨妖。
她笑嘻嘻道:“殿下,国师带来了好消息,这次,林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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