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不客 第5章辽西军团中的派系

第5章 辽西军团中的派系

那老卒是马泽宇他们关内派两个千户所之一的前千户抽调来的补丁,应是家中实在无人替征,花白的胡子,薄薄的麻布衣袄,呼出的雾气都虚弱无力,应该是干活干到一半体力不支虚脱晕倒了,此时正被那名咧起嘴角腥笑不已的军官连抽了七八鞭子。

老卒前两鞭子就抽醒过来,还能弱弱地哀嚎,到第五鞭子就没声了,晕厥了过去,旁边一众亲兵下属还在大声起哄。而那名军官在老卒晕厥后,还觉着不过瘾,又补了三鞭子,嘴里啐骂了一句后,觉得这老卒是在装死,手一挥,让随从将老卒绑起来,绳子缚在他的马鞍上,准备拖行示众,逞下自己的淫威。

“太欺负人了,这么冷的大雪天,又挖完陷马洞又装木马桩,那人年龄都那么大嘞,扛不住也没啥,反正他们那所活儿也差不多干完了,不能让人歇会么?”

“就是,明摆着就是欺负额们这些关内军户!”

“唉,没办法,这两年他们得势,那个骑兵哨头是祖家家丁出身的,又是分管咱们杂兵营的主事官,这老伯怕是今天活不了咯,唉…”……

“是祖庆山!这是咱两个卫所那些前辈不在,在这耍威风啊!”

身旁的官云裴铁生两人已经聚了过来,三人看着百米远处,正拖着地上老卒在阵列前游行,不断放声大笑的那名军官,关云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渐渐敛起,他蟒身肃立,紧握右拳暗藏于袖,睥睨间,眼中似是杀意升腾,他经历奇异,最是看不起世家大族这些上流食利阶级,更何况是这家奴出身的鹰犬。

“玛德!等会看俺给他一个滑铲,拌不死这狗日的!跑得这么快,不死也残废!”裴铁生怒了,大哥一直说要学会忍耐,磨练心性,但这老伯如果只是挨个几鞭子,也就罢了,可那人还要拖行晕厥的老卒,这样凌虐士卒,今天肯定会出人命的。

裴铁生说着话,迈着大步上前,准备等那名大发淫威的军官浪到这里的时候,就伸腿给他拌倒。

一般人是没有这等体魄敢做出这事,但看他这熊腰象背的巨人身子,腿如象柱足类熊掌,一只58码的大脚下,怕是大象也得给他绊倒在这。(2米16的篮球巨星奥尼尔穿58码鞋,脚长34厘米,裴铁生脚长倒也差不多一尺,可比奥尼尔更粗壮些,这厮脚有多夸张,你想象吧。)

看着还有十丈远就要驶来的军官铁骑,马泽宇左右两只手往两边一划,将二人拦了下来,他摇摇头,示意两人退下。贸然出头,冲撞上官,在这等级森严的军营里,轻则杖罚,重则监禁。要是两位义弟出头,这军官不死也残,那就是大祸了。

当然,他不是怕了。那人名叫祖庆山,他早就认识,而且一直有暗中留意他的动向。

摸着荷包深处一个小小的菱形剑簇,他冷笑着一声,旋即往不远处的刀牌手列队里扫了一眼,点点头,像是已做好了一番谋划——已有七分把握,就是此人。

马泽宇往前踏出两步,横在近在咫尺的快马面前,轻轻自语道:“祖庆山,不知你今年头发长长了没有。”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

“那个杂兵,想死啊你,挡着哨头了不知道!”

马泽宇身后的马骑还有十米远,以这速度,眨眼之间便要撞上来,那位名叫祖庆山的军官瞧见眼前还有个不怕死的,眉眼不屑,正高扬着马鞭欲要给这小子一鞭子,他咧着嘴爆喝声还没发出,身后的随从远远的高声斥道。

“啪!”

一道响鞭在空中炸耳响起,驭马疾驰中,祖庆山眼睛愣地眨巴一下,“玛德——这小子跑(哪去了)……我屮!”

只听那名军官一声惊呼,身形却是猛地往身后一栽,像是被一道千斤重的神秘力量突然拽起,连座下的马儿都是陡然顿住疾跑的身子,两只前脚被莫名的巨力拉得直接腾空起来,“煜煜!”地嘶鸣个不停,而那名军官更是直接掀翻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哨头!哨头!……”身后七八个下属还在几十米外,赶忙惊呼着跑步上前。

马泽宇就在马背身后的侧后方,不可察觉地伸回了右脚,并在雪地上划拉几下,勾起绳子踢向一边,然后抢在他们身前,一个左跨步上前,把那名倒地如龟躺的军官给楼起来,扶着背,问道:“官爷!官爷!您怎么样?”

“咳咳!”祖庆山咳了两声,下半身深陷在雪地里,满脸都是雪,眼睛都睁不开。

马泽宇又喊了两声,祖庆山没回过神,他身着两层甲,内有一套锁甲,外有一套精铁棉甲,左手还有臂手(用来保护胳膊和颈部的铁甲部分),一身重装接近六十斤,一个重重的背摔下来,竟一下有些懵逼了。

后面的下属围了上来,赶紧上前表忠心挤开了马泽宇。

近处,凌云堡的三十多人笑得仰天抱腹,身后数丈远的刀牌手列队,看明白过来,也是一阵哗啦啦地铁甲摩擦声响起,一片哄笑。

过了有好一会,那名军官反应过来,身材壮实,一脸横肉的他,跌了大丑,面上挂不住。

“玛德,何人害我!”

他站起身,推开众下属,要不是在雪地里,这一下得有十天半月起不来了,脸上颤抖的横肉在表示他很生气,他厉声问道一圈,竟没有人知道原因。此处方圆十数丈之内,只有马泽宇这个部所的人,凌云堡出身的人凝聚力很强,这三十人平日里唯马泽宇是瞻非常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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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等祖庆山起身发问后,众人尽管憋着笑,头却摇得像拨浪鼓,大声回道:“官爷,我等不知!”

那名军官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向两步外,刚不知怎么就躲过自己马鞭,随后又第一个扶起自己,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拿脚尖顶着自己腰间盘,差点给自己顶得腰间盘突出的那个银袍少年,忽然觉得好生熟悉,不禁疑惑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马鞭,指着马泽宇道:“你你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马元侠的儿子,我记得!玛德真是跟你们凌云堡有仇,你刚在干什么,不知道挡我驾了么!”

“是是是,家父马元侠,凌云堡百户长,一年前,属下和您见过。您这……千户大人无恙吧…?”马泽宇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貌似还带着三分认真的样子,回道。

刚才祖庆山的属下离得远,什么都没看到,自己的部众即使看见了什么,也是绝对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有这个自信。只要没有把柄,这个满脸横肉的祖家亲兵哨头,也拿自己没办法。当然,就算被人看见了,他也有保命的后手。

“玛德!少扯!……嘶~”摸着腰间刚刚被这小子顶到的地方,不用猜,眼前这小子笑得就差把那口白牙漏出来了,肯定是被他故意顶的,真是痛煞我也。

他旋即看了看周围哄笑的众人,找了个台阶:“你知不知道,刚刚本千户为了躲开你,不慎摔落下马,你该当何罪!?”说着,他似是想起来什么,隔着厚实的头盔,忽然摸起里面的头发,顿觉一凉。

为何,因为这个叫祖庆山的人,去年刚上任亲兵队哨头时,还来过他们凌云堡装叉,到处检点莫须有的不合规之处,欲索要贿赂,被正好巡边回来的马元侠撞见,父亲拔出剑疾首一挥,一个令常人惊掉下巴足有百步远的飞剑掷出,正好给这人连盔带冠理了个漂亮的平寸,吓得他当时跌落下马,大骂一声,“卧槽,有刺客!”。

然后慌张地推着马,像是蹬着二八杠一样,一溜屁股跑回去了,从此再没来过他们凌云堡。

马泽宇的父亲素有辽西第一剑客的威名,背后那把“寒茳”剑下斩落的女真亡魂无数,他为人孤傲侠义,在万军之中救过不少将领的命,很多将领都想着要是哪天深陷重围,还指着这尊杀神能在万军之中把自己救走呢。

因此后面祖庆山明白过来也不敢回来找场子,毕竟像他这样的亲兵哨头,在整个祖家数千人的亲兵营里有好几十个,可明巴勒遵,整个辽西,就一个!

这,就是顶级剑客的魅力!

“谢大人抬手。”马泽宇收起笑意,面无表情地回道。

然后他身形往后退却了一步,因为身后的孙勤正躬身上前,孙勤刚刚探过那名老卒的鼻息,他苦着脸拉起马泽宇的衣角,指着三步远的那名老伯,摇摇头,意思是,已经死了。

马泽宇走上前,探了一下鼻尖和脖颈,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一般军伍出身的,体魄是要强些。一般人被抽个几鞭子,雪地里拖行个百来米,及时救下来还能扛过去,这老伯应是身体原本就有病疾,估计第五下鞭子晕厥后就没了呼吸了。

“是屈布哈!”

身后的孙勤指着不远处,一名身形瘦长的少年,惊呼道。那人躬着身子正给那匹惊吓得四处打圈的战马拍打着身上的雪绒,他身上的衣袍很薄,冻得通红的清癯脸上无甚表情。

孙勤为何如此,其他人不知道,马泽宇很清楚,因为孙勤跟那人认识,他俩都是去年同批逃难到左屯卫的,算起来,应是共难之情。

孙勤拉着马泽宇的衣角,指了指那名少年,耳语道:“上次您因为他夜闯了咱们千户所里一位军户家的女眷房中,被您执行卫所令法,抽了三十鞭子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投奔去了中千户所,给这个祖庆山当了随从,怪不得找不到人。呸,骨头真贱!”

马泽宇抬起手,示意他退下,眸子微微敛起,似是在想着什么。

“给这老头报冻伤病死,拿半年的月粮给他家人,记得用非战斗减员报上去,抚恤就省下了,玛德!有病还上前线干嘛!真是晦气!”祖庆山毫不在意眼前这老卒的生死,啐了口沫子,懒得多看两眼,转身招起手,示意那名瘦长的少年把马牵过来。

这时,身边有一个身形短小尖嘴猴腮的小喽啰上前,在他耳边耳语着,他初听一愣,随即似是突然反应过来,本来摸着腰间暗暗吃痛的他,忽地直起了背,瞬间感觉腰板挺直了许多,头上的凉意也没了。

他不禁大声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看向三步远的马泽宇,眼神带着玩味,拉长着怪音笑道:

“哦~?我才知道啊!听说你那父亲大病不起。嚯!那个马元侠不是挺能耐么,武艺高强又如何,死了个老婆就一下病得起不来了,我当他有多厉害,不会就这样抑郁死了吧。嗤!狗屁!一介武魁罢了!不过听说你母亲十分貌美,啧啧,可惜咯,跟着你那个没有眼色的爹,这辈子只能吃苦,苦命娘一个。”

他摇晃着脑袋,抖搂下身子,知道马泽宇的父亲病了,不由心情十分舒畅,平常要是那个男人在他面前,他绝不敢说这些,可现在知道马泽宇家这情况,万一那个男人死了,那自己一定要去凌云堡好好找补这个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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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眼前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少年,十分不屑。

说完后,接过那名瘦长少年的马鞭,似是想起什么,问了他的名字后,旋即扬起马鞭对着眼前三十多名凌云堡的补丁,恶狠狠道:“哦对了,这个人不也是你们凌云堡的么,你们这帮人就得有点眼色活,你看他就很识相,现在跟着我不是挺好的么,我这人还是爱才的,当初一听猴三儿说,他是你们凌云堡的,就收下来了。

你们给我识相点,要知道哪座佛硬,今天这事我记下了,要是以后还分不清谁是主,那你们这帮人就给我小心点,可别落我手里!”

说完,转身示意那名瘦长少年跪伏下来,准备蹬他背上马。作为武将家丁出身,他也是从小练武,自是不需要旁人垫脚上马,他这是故意的,是要做给四周人看。

他一脚蹬在少年背上,瘦弱的少年身形重重的往下一顿,他另一只脚刚跨上马背,嘴角咧起来,撇过头,招手让那少年站起身,侧过头对他细语道:“对了,你叫那啥。哦对对,屈布哈,我听猴二儿说,你是因为一个小姑娘的举报,才被罚了军法,跑到我这里,那事啊,忘记跟你说,我替你出头了。

那个小丫头片子家里男人都战死了,啧啧也是可怜,长得还挺俊的,前两日我本想把她纳进家中,可我家那老虎是主家一亲戚出身,虎的厉害。我刚把他藏进我一私宅小院里,当天晚上去看她,第二天睁开眼她就投井自尽了,啧啧你说说,也是倔得厉害,原本跟着我不也挺好的么,我一三十出头的人,还能冷了她不成,哈哈……”

说完,他放肆大笑起来,马下的瘦长青年身形微微一顿,点点头,冻得通红的两只手缩进袖子里,默然退向一旁,无甚表情。

祖庆山狠狠地耍了一番威风后,扬起马鞭打了呼哨,示意远处检查完拒马工事的众下属跟上。火器营和步兵营阵前的拒马粧全都装排完毕,他要回中军营帐交差了。

口中刚发出“吁!”的一声,一只手,一只精壮有力的年轻宣手倏地从左眼角的余光探进来,正一把扯住他的缰绳,他刚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