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右翼余口的两个明骑,正抬起了骑铳,准备具瞄,旁边腰系从六品武将腰带的吴家亲兵抬起左掌,右手马刀翻了一下,示意不用。虽然那人手里,一只手横握着一把八旗兵的骑枪,一只横握着八旗军官使用的马刀,俱是潺潺滴着鲜血,但能清楚看到,那人的服装发饰不是八旗兵,是汉人!
而且,银色的长袍上,还套着单薄的明军挂背锁甲——是杂兵,明军杂兵。
那人的面庞有些模糊,因为脸上挂着些许溅射的鲜血,但他丝毫不在意,面上没有狰狞,没有大笑,没有怒吼,甚至显得异常平静,如果非要用个表情形容,只是稍显冷峻罢了,多年枪林箭雨下,上百人的敌群之中是如此,几百人上千人的敌群中,亦是如此。
白手孤身没敌阵,掠马夺刃踏敌还。
纵马横刀谁敢挡,鲜衣怒马正少年!
“二哥你看,大哥!是大哥!”……
明军中军这边的重甲兵出动了。
大约出动了三百名重甲骑兵挥舞着马刀奔赴至最前面的步兵营阵列前,算上已经带着杂兵回到中军的吴家亲兵,中军这边,只剩了三百名重甲骑兵,算是抽去了一半的精锐。不抽不行,前面的步兵营阵压力太大了。
在俞祖铭指挥下,以五人为单位,一什对折,折成波峰一样形状的四排两组防御阵型,即使大大增加了横截防御面积,有效阻隔了敌兵前面两拨轻骑兵的冲锋,但第三排的重骑兵也借着轻骑兵的掩护突到了第一排的刀牌手脸上。
八旗兵驭使的也是蒙古马为主,此类马不以速度和力量见长,它们是耐力最好,适应力最强的军马,但平均肩高只有四尺二1.35米左右,体重也只有六百多斤,比明军常规驭使的,擅长冲刺、爆发力强的新疆马、关西马等肩高四尺六寸近1.48米左右,重达八百斤的大马相比,要矮小一些。
但八旗重骑兵用的都是选优的700多斤的大马,加上厚厚的具装马甲,外披铁甲叶片内有厚革,重达70多斤,加上骑兵负双层套甲带臂手携军械等,共两百斤的吨位,这九百多接近一千斤的庞然巨物冲撞过来,就算是一堵墙在前面,都能给你撞塌了,试问一般两足凡胎的人类,怎么去阻挡!
重骑兵的冲击力实在太强,犹如一把从天而降,势如削岭断河的巨斧,对着明军六百米长的防御阵线,几个撞砸下来,瞬间撕裂了第一排的刀牌手队列。
仅仅两个照面的功夫,明军的第一组防御队列就被撕开了数道十几米宽的大口子,后排的重甲兵直接撞进了第二组的防御队列,激起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俞祖铭关键时刻斩杀了几名欲要脱阵逃跑的溃兵,严令背逃者杀无赦。好在明军的折阵能左右夹击,在俞祖铭的严令下牢牢钳住了被撕裂的口子,没有酿成整个第一组防御队列的崩溃。
紧接着俞祖铭身先士卒,带着步兵营参将手里的百人队亲兵,连杀了数十名第一波冲进第三排的重甲骑兵,才第一时间稳住了第三四排险些也要被撕裂的队列。
但后续的八旗重骑兵趁着第一组被撕开的口子,仍然悍不畏死地冲杀进来。大概有一百余重甲骑兵和三百名轻骑兵冲进了厚厚的枪林,不少八旗兵的枪矛已经顶在了第四排长枪手的脸上,甚至个别悍勇的重甲敌兵竟然在临死之际,还冲破了第四排的长枪手队列,第五排的那十来个火铳手骇得目眦具裂,一阵对天响起的铳炮声响起,当即战亡数人,重伤一片。
在原本以为八旗兵就要鸣乌收兵的最后一刻,战场的烈度陡然拔升到了最高。
一时间敌我双方重重交缠在一起,让后面第五排第六排的火力,都间顿了不少,难以瞄准。
有些战况激烈的裂口处,敌我数尸相叠倒马盖尸成墙,双方不得近,居然出现踩着队友尸体,隔者尸墙对刺的惨烈之景。浓烈的血腥味配合地上泥浆般的血雪,犹如血海炼狱一般的场景,一般人在此就算闭着眼睛,光这冲鼻而来的血腥味和冲天的喊杀声,就得当场呕晕过去。
八旗重甲兵的凶悍,恐怖如冥!
血海中左右拼杀的俞祖铭,身上已经中创数道,血染一身,但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中军那边带着三百名重甲兵,在这四百多名八旗兵冲进来的同时,及时支援过来,他们分成了三十人一组的队伍,像是十道钢铁般的铁墙,迅速扑近前推。
战场上的敌我形势,往往就在分秒之间变化,要是中军没有及时支援过来,明军的六排步兵营阵被贯穿,那后面无利器无防护的弩手跟火铳手,肯定会一路溃逃,即使身后中军亲兵举着刀喝杀,杀都杀不住。那样,就会酿成整个明军营阵的崩盘之危。
而支援过来的亲兵重骑显然没有让那位副总兵失望,他们不求监军大人身后宝箱里的赏银,反正自己是祖家的家丁,与主家荣辱与共,主家有荣,他们自然少不了赏。
虽然一比一的搏杀中,这帮明军中的铁甲精锐,不敢说能占上风,但凭着此处敌我人数和阵型的优势,两拨你来我往的冲杀过后,已经将这几百名冲窜进来的八旗兵直接扑杀了四成,明军的防线瞬时稳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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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军大人还在那看着呢,除了顺风仗和主将被围,很少出死力的他们,貌似格外卖力,个个都悍不畏死起来,竟然在后面的一波推进之中,顺势将冲窜进来的八旗兵给推回到了第一排的刀牌手队列,形势瞬间大好,只要再搏杀一番,失去动能的八旗骑兵只能折身退却了。
“嘭嘭嘭!!……”
这时中段营阵那里,一直未曾开火的十六门弗朗机大炮瞬间齐齐冒起了火舌,一阵浓烈的硝烟响起,马泽宇三人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炮火,目光一阵惊熠,裴铁生指着天上划过的炮弹轨迹,“俺说呢,中军非让俺们铺着枕木也要把这些家伙运过来,一直不见声,难道就是拿出来晒得嘛。”
这十六尊射程高达三里多,有效射程高达七、八百米的战场杀器,一轮齐射之下竟然直接打到了金兵的营阵后方。一排十六发的炮弹虽然有个别远近相差了数十米,但大体还是以敌阵身后的三百米外距离,东西长达两千米的横线上,找到了落点。
犹如天神落下的巨锤,一连十余丈方圆,深有三尺多的巨坑,顿时在茫茫大地上“嗵嗵嗵!!”地炸裂开来!
金兵其实没有伤亡,但是对重型炮的恐惧还是在娘胎里就传承了下来,敌大营顿时一片骚动,整个一两千人的阵型如涟漪般哗地散开,砍人他们专业,躲炮他们更熟,骑兵的优势就是反应很快,敌中军立马调转了马首,散开阵型,率先向后方撤离。
金兵在拥有棉甲的制造工艺后,不像蒙古骑兵那样惧怕火铳这种破片铅子的火力,即使一般的虎蹲炮也不是很畏惧,但对弗朗机这种重型炮还是很怕的,毕竟要是哪个点背,命不好中了炮,即使是具装的马匹都是直接轰成肉块,更别说人了。
只不过一般他们骄横惯了,野战也是会抵近步兵的阵地,借而缩短骑兵的冲锋距离,节省战马的体力,等到明军重炮发射后,就往后退,往往重炮打了七八轮就要上水冷却,多年交战,他们已经摸清了明军炮火的威力、射程、准度、射击间隔,和不易移动的弱点。
当然,其实明军的目标也不是金兵的甲字型营阵,讲真,就算让他们瞄着打,这十六发能中四发就不错了。这时的火炮定瞄技术还是落后的,虽然炮上有瞄具装置,但作用不大,毕竟没膛线,炮弹会翻滚,一般对于敌方目标,距离靠手估,命中看人品。
马泽宇这三年通过亲眼目睹的数据算了算,像弗朗机大炮这样的重型炮,一般最大有效射程之内,对于敌方一个直径三十米落点的单位,十发里面,能中二三发挨到边,就是优秀火炮射手了。
“嘭嘭!!!……”
紧接着,一阵更为震撼的炮火声划着更为高远的弧度,直接在原先东西两千米的落点上,左右各炸起三道范围更广,深度达一米多的巨大深坑。
红衣大炮!
这是四五里外锦州城墙上打来的,那玩意太重,重达数千斤,野战是运不来的。它的最大射程有七八里,有效射程接近两千米,这是明军最大的城防依仗,真正的战略核武器级别的大杀器!
八旗兵很狡猾,如果明军在红衣大炮的有限射程之内摆阵的话,他们是不会接阵的。八旗兵的营阵刚好在锦州城外五里左右,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有效射程,但是其巨大的冲击力也不可小觑,那六道仿佛流星砸来的巨坑就是证明。不过明军好像也没有对着八旗兵营阵这里瞄准,跟先前一轮弗朗机炮击一样,像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此时整个金兵的营阵已经散开了队形,调转了马首,随着这一轮炮弹的落下更是加快了了速度。
突然,最前面的中军在疾驰之中忽然刹住了马脚,后面一千多人的队形跟着瞬时一滞,因为,他们身前百来米的地方,由那13个(共22发,只有13发正中预定目标,这还是校准了数月的结果)巨大的炮坑为爆破点,一道横贯三千多米,并不断向两边延长的冰雪断裂层,如同看不见的天神抽出的巨鞭一般,瞬间将白茫茫的大地撕裂出一道宽约数丈的冰雪鸿沟,仿若神迹!
“咔咔咔!!——”
令人惶恐不安地冰层破裂的声音,隔着百米远都能清晰地听到。最前面的十几个骑兵赶紧跑上去看,瞬间骇得大惊。
原来这鸿沟里面有水,准确的说,是人工挖的巨大的蓄水壕沟,原本面上都结了两尺多的厚冰,一般的马车都能在上面行驶,冰层即原先的水平面距离地面大概半米多,明军还故意盖了土,从腊月开始,下了两个月的雪,更是难以发觉。
金兵中军那边瞬间明白,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