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天预感到不妙,因为她发现老婆儿的身体哆嗦起来,颤抖起来。
那边还传来一阵轻微的嚎哭声,那嚎哭声不大,但是非常悲惨,如泣如诉,仿佛轮胎漏气那样。
天天明白老人哭了,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吓一跳,赶紧拉亮电灯,说:“娘,你咋了,咋了啊?哭啥啊?”
那知道老婆儿的嚎哭声拉得更长了,身体也颤抖的更厉害。
“妮儿啊……从刚进门俺就瞅出来了……你不是俺亲闺女小珍啊。俺知道……小珍不在了……俺闺女死了……已经死三年了。啊呵呵呵……。”
老人的声音还是不大,因为担心西屋的王天昊听到。
她在竭力压抑着悲痛,因为难过跟伤心,全身颤抖地就像风雨里的树叶。
“啊?娘,俺真是小珍啊……。”
“你不是,真的不是,俺眼睛瞎,可心不瞎。亲闺女从小在俺怀里长大,俺能不知道吗?用手一摸……就摸出来了……俺知道你是逗俺开心,你的好意俺领了,看样子小珍真的……死了。”
小珍的娘悲痛欲绝,从前还只是怀疑,今天王天昊领着天天进门,更让她确认了小珍死去的事实。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没人瞒得住她。
俗话说母女连心,三年前小珍死去的那一晚,老人就有预感。
小珍被狼王咬死的那一晚,老人做了一个梦,她梦到雪地上有一只奔跑的白狐狸。
那白狐狸是从大梁山的方向奔跑过来的。半夜跳进了她家的墙头,爬在她的窗户根下,泪水涟涟不忍离去。
她眼睛早就瞎掉了,但是那只白狐狸却瞅得清清楚楚。
她就问:“你是谁呀?”
白狐狸说:“娘,俺是小珍,您闺女啊。”
“你咋变成了这个样子?”
白狐狸说:“娘,俺死了,被山上的野狼咬死了。”
其实当天,她参加了闺女的结婚典礼仪式,王天昊将小珍拉进洞房以后,老人就被大儿子送上车,拉回了家。
当天晚上就梦到了这么奇怪的事情。
老人说:“不可能,俺家小珍的男人是狼王,没有狼敢进他家。”
那狐狸就说:“娘,不信你瞅瞅,俺脖子上还有被野狼咬死的牙洞。”
老人的手就穿过窗户,过来摸那白狐的脖颈,伸手一摸,手上净是血。
她感受到了那个牙洞,狼牙留下的牙洞可以填进去一根手指头。
这时候,那狐狸的脸也一下子变成了小珍。
老人惊叫一声醒了,醒过来就是一头虚汗。
她不知道为啥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心里惴惴不安,也心惊肉跳。
那一晚,她就预感到小珍遭遇了不测。
她一直在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一个梦,梦都是反的,不能当真。
大梁山距离二十里铺500多里,来回一次很不方便。
再说她刚从大梁山参加闺女婚礼回来,再返回去,也怕亲家跟女婿担心。
大好的日子,别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所以老人剩下的就是期待,她期待过年的时候,闺女女婿来拜年。
可等来等去,小珍没来,来的只是女婿王天昊。
哪一次,王天昊强装欢笑,安慰老人,唯一的理由就是厂子里忙,小珍顾不上。他的工作单位在Z市,也只有他一个人跑一趟了。
她给老人磕了头,拜了年,还丢下了一大笔钱。
那时候,小珍娘就知道,闺女多半遭遇不测了。
可他不敢胡猜,还是忍着,希望再看到闺女。
可等啊等,从端午节等到八月中秋,又从八月中秋等到年底。整整过去一年,小珍也没来。
不单单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也没来,来的还是王天昊一个。
那时候,她就认为,闺女铁定死了,已经不在了,被狼咬死了,死于意外。
女婿瞒着她,儿子媳妇也瞒着她。尽管她们都在竭力讨好她,可老人的心却一天天冰凉了。
三年里,王天昊前前后后给了她几十万块零花钱。也帮着她修盖新房子,安装了暖气,让老人住的舒服。
可再怎么舒服,也无法弥补她对闺女的那种思念跟伤痛。
他们不告诉她,她就假装不知道。将悲痛压抑在心里。
今天,王天昊带着天天来访,孩子是好心,想弥补对她的亏欠。
老人就对小珍的死更加深信不疑了。
王天昊这是又要成亲了,没错,小珍走三年了,他为她守了三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不能阻止天昊再婚,除非把闺女从坟墓里拉出来。
看到天天,让她再一次想起了小珍,那伤痛就无法忍受。
老人的声音撕心裂肺,天天吓得手足无措:“哎呀,大娘,俺不是故意的,您听俺解释,听俺解释啊……。”
老人摆摆手:“妮儿啊,你不用解释,大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天昊……也是好孩子。你们都在让我开心。都是好孩子,大娘……知足啊。
俺知道小珍是死于意外,天昊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难过。你是天昊的新媳妇吧?”
天天点点头:“大娘,俺是。”
“那就跟天昊好好过,大娘没事,好滴很,好滴很……天昊一直在照顾俺,又是拿钱,又是盖房子,还三天两头送好吃的,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大娘知足啊。
俺早知道小珍不在了,他们都瞒着俺,也是为俺好。俺开心,他们就开心。这是俺娃的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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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赶紧说:“大娘,您别难过,以后,俺就是您亲闺女,俺会跟小珍姐活着的时候一样,每月来看您,你就把俺当小珍姐吧,娘——!”
“俺滴……闺女啊。”老婆儿把天天抱在怀里,哭的更厉害了。
这一晚,天天跟老人说了很多贴心的话,完全把她当成了亲娘。
老婆儿也跟天天说了很多知心话,而且还把一副祖传的玉镯儿送给了她,算是见面礼。
天天不要,说这太贵重了。老婆儿说,这本来就是给闺女留的,儿媳妇都没舍得给。
既然小珍死了,天天叫了她一声娘,那这副镯子就是她送给闺女的。
不知道是苍天的眷顾,还是好心人得到的报偿,这一晚,老人再次有了闺女,有了贴身的小棉袄。
而天天也无缘故无故多了一个娘出来。
老人还嘱咐天天,不要把自己知道小珍死去的事儿告诉任何人,包括天昊。
天昊也挺不容易的,这孩子真是细心啊,跟着她,你会幸福的。
天天的脸蛋一下子红了,欣然接受了干娘的玉镯儿。
第二天早上醒来,娘儿俩就跟亲的一样了。老人再呼唤她小珍,天天也愉快地答应。
天天一口一个娘,老人也愉快地笑着。
天天这次来到二十里铺是有收获的,至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王天昊真的很优秀,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还要贴心,还要善解人意。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横行霸道的狼王,也不再是那个鲁莽的少年。真的成熟了,长大了。
天天跟天昊在二十铺住了三天两晚,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他们必须要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天昊又给老人丢了一万块钱。
老人说:“上次的钱还没花完呢。”
天昊说:“娘,我家穷的只剩下钱了,你行行好,帮着我跟小珍花点吧。”
老人微微一笑:“你呀,就是贫嘴,这钱娘收下了,以后好好带小珍,记着,明年我要抱外孙子的。”
天昊说:“放心吧娘,我跟小珍一定多加努力,挑灯夜战,争取让你抱上外孙子。”
王天昊跟天天就那么走了,小珍的弟弟将他们送到了门外,一直送到村子外面。
男人感激涕零,扑通冲王天昊跪了下去,说:“天昊哥,谢谢你,谢谢帮着我照顾母亲,照顾我们一家人。”
王天昊将他搀扶了起来,说:“弟,你姐死了,我依然是你姐夫,这个家就是我的家,以后有啥困难,只管到训犬场找我,到大梁山也行,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好,姐夫,你永远是我姐夫。”
王天昊拉着天天上了车,再次上车以后,天天的表情很轻松。嘴巴里还哼着歌。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镯。
天昊问:“谁送的?为啥这么高兴?”
天天说:“娘送的,送给俺这个亲闺女的。”
天昊说:“你不该收老人家的东西,这样不好。”
天天小嘴巴一噘:“那是俺娘,娘送闺女东西,为啥不好?”
王天昊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小珍了?”
天天说:“对,俺就是小珍。你以后把俺当小珍也行,当天天也行,反正俺是你媳妇。下个月,俺还来看娘。”
三天的时间不到,天天还真把自己当颗葱了,当人家闺女还当上瘾了,这一点让王天昊很奇怪。
他根本不知道天天跟小珍娘住在一起的那晚发生了啥事儿。但是他知道,事情圆满成功,自己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老人家百年之后,也可以瞑目了,小珍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
汽车没有上到公路上,前面还有一大段泥水路,天天一路上都在盯着天昊看,越看越喜欢。
王天昊说:“盯着我看啥?我脸上有人民币啊?”
天天说:“你比人民币还要讨人喜欢,天昊哥,俺爱你,真的好爱你。”
吧唧,吧唧,女孩子一下抱上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两口。
王天昊说:“天天,你咋了?这句话你跟我说了一百遍了。”
天天说:“说一辈子也不烦,天昊哥,今天俺才重新又认识了你,你真是条汉子。就算有天俺跟小珍一样,被野狼咬死也心甘。
因为俺知道,你会跟照顾小珍的娘一样,照顾俺爹俺娘。这辈子能嫁给你这样一个男人。真是俺的福气,也是小珍的福气。”
王天昊一愣:“马上就是咱俩的好日子了,干嘛要说死?多不吉利。呸呸呸!赶紧吐口水,把刚才的话咽回去。”
天天一听格格笑了,说:“你真迷信,放心吧,俺跑不了的,你也逃不出俺的手掌心,咱俩这辈子就在一块了,你甩也甩不掉俺。”
王天昊开着车,天天偎依在男人的身边。此刻,他们俩是幸福的,也是痴迷的。
过去了,所有不开心的一切都过去了,一段新的生活在向王天昊招手。
西天边燃起一片美好的夕阳,好像跳动的火炭。
天天知道,天昊虽然做过狼王,但是他的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火热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