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点将

秦显开口让卫善出嫁坐金轿, 嫁妆仪仗比着公主出嫁又厚上两分, 礼部原来为了这事儿不住上奏, 究竟是卫善从辅国公府抬进宫来, 还是抬她从贞顺门出去到晋王府。

礼部的官员争个不休, 这是本朝头一位公主出嫁, 也是头一位王爷娶亲, 都没有先例可循,皇家嫁女自是压了夫家一头,皇子娶亲那更不必说, 两种礼仪只看谁愿意自降一头。

最后是秦昭自己开口:“善儿从小长在宫中,陪伴父亲母亲的日子比我还长,就叫她从贞顺门出嫁, 圆了娘的心愿罢。”全了公主的礼仪, 也把成婚的地方改成了晋王府,第二日再进宫去拜见正元帝和卫敬容。

秦显把这事交给了东宫学士, 让这几个人来细究礼仪, 要办得风光体面, 在规格之内高出一二分来, 也是可以的。

他摆明了是要给弟弟妹妹一个体面的婚礼, 东宫学士接过和来一掂量,把他说的几样都加了进去, 里头就有让卫善坐金轿出嫁。

出嫁的礼仪比着公主的来,回门的礼仪比着亲王例来, 总之哪一个规格更高就按哪一个来, 拟出来竟也没逾越的地方,只除了太子妃乘过的那顶金轿上要去掉几处纹样。

这事儿卫敬容当然是高兴的,卫善就是一块心头肉,这会想一想,若是嫁给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既是嫁给秦昭,就挑了个和顺的尚宫派到卫善身边,又教导侄女:“她说的那些个规矩,本就不是框着你的,若是多话你就来告诉我,我替你发落。”

因着要提婚期,虽还未拟出吉日来,教导人事的尚宫也派到她殿中,慢慢把些夫妻之道告诉给她听,大半都是些卫善知道的道理,上辈子再是急匆匆出嫁,也依旧按着礼仪给了她一个尚宫,甚个夫妻之间要互相敬重,姑嫂之间和睦相处的话,那时她就听过了。

邓尚宫只告诉她最要紧的道理要到最后说,婚期未定,不能这时候就把图册拿出来,两人每日都见,大婚在即,一个知事一个不懂还能克制些,两个都懂又情意相通,要是有些差池可不好。

卫善听说要提前婚期,头一样担心的就是自己绣不完那对枕头,才刚刚绣完了一幅,另一幅勾了线,半只鸳鸯还没绣完,夜里点灯都在绣花,把十来年要做的针线赶在半个月里做了。

眼看正元帝点了头要提婚期,卫敬容便点起嫁妆来,才刚入秋,好皮毛才送上来,九月里还要秋闱,织锦缎子已经预备得差不多了,皮毛得物还欠缺些,开了私库把自己用不上了艳亮东西都添在卫善嫁妆里。

她正拿着单子给卫善看,又把卫家要带去几个人都点出来,两人正说话,太子妃过来请安,看见摆出来的单子便抿了嘴儿笑:“只等着日子吃妹妹的喜酒了。”

她已经知道卫善要坐金轿,也知道卫敬容替她办了一份厚嫁,从贞顺门出到晋王府进,宫人们都在传说晋王有多疼惜公主,宁肯压着自己,也得叫她风风光的,这些个嫁妆一边进一边出,只怕都望不到头。

太子妃心里艳羡,打听了一耳朵,过来给卫善道贺:“殿下正在挑十月里的好日子,他从来也不信这个的,这回倒叫人卜算吉日。”

连他自己成婚,只怕也没爱么上心的,想一想又给咽了回去,专心看起卫善的嫁妆单子来,眼睛一扫,暗暗心惊,怪道尚宫说给卫善的添妆要越厚越好,斟酌着比原来的再加厚三分,那对儿嵌红宝的金手镯,这会儿一看宝石的规格太低了些。

太子妃嫁到东宫,是礼部办的嫁妆,太子大婚,不独正元帝,就是卫敬容也极关切的,除了东宫修整房屋,添新家具人手之外,为了给太子作脸,连太子妃的嫁妆都给的实足。

她是看见了单子才知道连珠子都分一等二等的,寻常在街上买来的,在宫里都未能入等,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盘算着回去要再添多少才能让婆婆满意。

她自己有私库,太子也有,可太子的东西却没交到她手上来,给卫善的添妆,是太子一份,她一份,两人分开来算。

心里原来还觉得这是太子不信她,等知道正元帝的私库都捏在自己手里,还专有一个掌库官员,便知这是皇家办事的规矩,她里难受的不是这个,而是太子想把私库交给姜良娣,若不是姜良娣病了,东西早就由她掌管了。

心里算盘一回,还真难有相当的,原想添一对宝石盆景,可去了一回飞霞阁,见着卫善摆在桌上赏玩的石榴盆景,红白玉雕石榴皮儿,里头裹的石榴籽,一颗颗都是真红宝石,再难有比这个更巧思也更贵重的了。

心里犯难,面上带笑:“母亲的东西预备的这么齐全,可叫我怎么添妆好呢,我的那些,妹妹是瞧不上眼了。”

卫敬容笑起来:“我给的算我的,你给的是你的心意,怎么好比。”

几人坐着说笑,如意便在床上爬来爬去,太子妃来得多,又宠爱她,她看见太子妃便爬过去,抓她的手跟她闹着玩儿,卫善看见她脱了手上的镯子戒指才来的,怕刮着如意,对她笑一笑:“嫂嫂给什么我就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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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时听见前头有战报送过来,正元帝敷了草木膏药,腿上清凉疼痛缓解,午间倒能小睡片刻,又听清虚的节欲修身,这半个月来都宿在紫云殿中,凡有急事政事也都报到偏殿,看人来得急,卫敬容问了一声这才知道是周师良反叛了。

卫善一直算着日子,听见这个腾得一声站了起来,她手上握着五彩纱蟒的袍料,如意伸手来抓,一个扑空坐倒在软垫上,自己咯咯笑起来,卫善这才回神,问道:“那是不是要派人去平叛?”

卫善心口一紧,等了许多时候,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她心里也吃不准杨家还会不会出手,按杨家此时的官位,休想去动秦显。

秦昱与杨家闹成这样,就算秦显没了,秦昱上位,得着好处的也是曾文涉韩知节一流,杨家至多得个体面的封号,有个这样的舅家,抖落出来没有一桩好事,秦昱再想帮扶,也得堵得住悠悠之口。

小叔叔腿伤还未养好,正元帝前两日还派了人送伤药过去,这药就是清虚老道炼的药膏,说敬尧一样伤了腿,写来的信也是些疼痛难忍的话,想必症状相同,特赐下伤药去,以彰圣恩,卫敬容还为此事特意谢恩。

卫敬尧身上有伤不能出战,这回点的将帅便不知是谁,若还秦显出军平叛,那正元帝最相信的就只有魏宽了,必然是叫魏宽跟着一道去。

卫善攒眉思量,急着要把这事告诉秦昭,他跟魏家人说得上话,赶紧告退,要去秦昭住的朝阳殿,卫敬容听她问话,又看她急得这样,还当她怕秦昭又被点出来领兵,这仗一打,可不知甚时能回,婚期就更没定数了。

她冲着侄女笑一声:“去罢,给昭儿带些玛瑙葡萄去,这东西热性,可不能多吃。”

卫善根本顾不得害羞,急步出了殿门,沉香捧了冰盆跟在后头,卫敬容着结香去跟王忠打听,问一问正元帝派谁征讨周师良。

太子妃先还看卫敬容笑盈盈的收拾着嫁妆,这事一报,她就扔下嫁妆单子,脸上神色也淡淡的,还不知其中关窍,以为卫敬容是为了卫善的婚事烦恼:“母亲不必忧心,妹妹的婚事必定顺顺当当的。”

卫敬容指尖一紧,周师良这回是再难活命,不论派了谁去,正元帝都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听见儿媳妇说这话,回过神来。

冲太子妃笑一笑,吩咐她到徐淑妃处跟着办一办中秋节的大宴,提点她道:“原来是陛下不好佛道,如今清虚道长既得圣心,中秋又要祭太阴星君,云仪纸马可得早些备起来。”说完又叮嘱一声:“就说是东宫送去的,我这里也有东西要送。”

太子妃应一声是,隔着窗看见卫善行得极快,就差小跑起来,头上的玉树金冠一颤一颤,须臾就出了紫云殿的回廊。

卫善在殿中还持得住,出了殿门急急奔走,额间一片薄汗,到朝阳殿中,秦昭却不在,小太监迎了她进去。

立时送上茉莉双窨,摆上海棠攒盒,盒盖儿一揭,玫瑰糖如意卷奶油松瓤酥,件件都是卫善爱吃的点心,一躬身道:“这是咱们殿里常备着的,就等着公主来坐,王爷吩咐了,要是公主来了,随意走随意看。”

卫善哪里还吃得下点心,往书房里去,坐到椅子上,看他桌上满满都是各样册子薄笺,一叠一叠分开放着,也不伸手去碰,托腮等着。

等到下午秦昭才回来,一进殿门不及擦手抹脸就先去看她,小太监捧着盆在后头跟着。秦昭看见她撑着脸,乌晶晶的眼睛望过来,冲她笑一笑,这才接过巾子盖在脸上:“父亲点了成国公和大哥一同出战。”

正被她猜中,卫善咽着唾沫不知要怎么告诉他杨家有谋害太子的心思,秦昭就把毛巾往盆中一浸,挥退了太监宫人,走过去轻碰她的面颊:“我原想自请出战,手刃周师良,谁知大哥也是一样的心思。”

秦昭看她发怔,一只手就能盖住她整张脸,想起七夕夜里那一路的明月山风,喉间一滚,伸手捏捏她的耳垂,伏身轻道:“我想拿这个当作给岳父岳母的拜礼,大哥想拿这个给母亲贺寿,我没争过他,善儿怪我吗?”

卫善一怔,眨眼之间红了眼眶,上辈子秦显是不是也抱着这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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