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微见卫善面色发红闭口不言, 敛住了目光, 以为自己多话了, 抱着承佑解释道:“我就是……就是随口一说, 许是自己有了孩子, 倒觉得有这么个小人儿陪在身边极好, 这才多话。”
卫善摇摇头, 伸了手指头去摸孩子的脸,嫩生生的,被她指尖一碰, 圆圆的脸就凹了进去,却怎不醒,看着就笑起来:“有没有孩子讲的是缘份, 缘份到了, 自然就有了。”
卫善心里又是另一个主意,虽有了皇孙, 又添了皇子, 可上辈子这两年一点也不安稳, 最好是去了封地, 再要孩子。
可被碧微这么一提, 她又想着是自己不要,秦昭说定这会儿想要呢, 一想到秦昭,她先还眉间有笑意, 跟着又蹙起眉头来, 上辈子秦昭有没有孩子呢?
秦昭是没有正妃的,秦昱当了皇帝还想给他赐婚,赐的就是谢家的姑娘,秦昭没肯点头,正妃位便一直悬空,可他身边的侍妾绝不会少,一个功高震主的王爷,没有子嗣,怎么也说不通。
原来没嫁他的时候,还想能当贤妻良母,打理后宅教养庶子女,那会儿是什么也没经过,这才敢夸下海口,如今懂得那份温柔缱绻了,就连上辈子的事都嫉妒起来。
卫善眉间露出不悦的神色来,碧微还当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后悔多口,把卫善送来的那只金铃铛的手镯戴到承佑的手上,轻摇他的小手,他也只是抬高了眉毛,怎么也不肯醒过来。
碧微不再提孩子的话,卫善却放不下了,逗了孩子一会儿,又往太子妃殿中坐一刻,把素筝冰蟾做的小衣裳送给承吉。
粉团团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太子妃摸了承吉细绒绒的头发:“长得真是快,才刚落地的那一天,还在眼前呢,皱巴巴红通通的,一眨眼就长开了。”
她眼里的笑不似作伪,看孩子的目光也跟碧微看着承佑差不多,卫善拿了个摇鼓晃动,承吉笑咯咯的要伸手来拿,卫善同他玩上一会儿道:“母亲病好了,嫂嫂也能抱着孩子多往甘露殿去了。”
正元帝必是想在甘露殿里看见孙子的,这天伦之乐,他是到承吉出生才刚有了一点感触,不论他心里属意谁,这会儿只要看见孙子心里都欢喜,承佑还太小,承吉却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
太子妃倏地抬眼看她,卫善眼睛盯着承吉,依旧眉眼带笑,装作不知太子妃正在打量她,太子妃抬眼一看又收回目光:“这是自然的,妹妹不说我也要去。”
这些日子太子妃的娘家人没少进宫来,秦显在时压着没升官儿,秦显走了,正元帝一松手就给了一个伯,比当初给思恩侯赵家爵位的时候要爽快的多。
给甄家定的封号是“奉恩”,跟着又提起甄氏的哥哥,原来是个五品散官,提到了五品云骑尉,这可不是个空吃俸禄的散官了,是要上值当班的,母亲嫂嫂也一并得了诰命。
秦显在时没有给她的,死后她都有了,盼了这么久,已经不再指望了,这些东西却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落到她头上。
一知道东宫又添了孩子,奉恩伯夫人便进了宫来,还给碧微带了礼,这些话心悦殿的人一个字儿都没往外露,可又怎么瞒得过宫里人的眼睛。
昨儿母亲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太子妃有些诧异卫善会替她打算,卫善逗了会儿孩子,辞出去,太子妃难得把她送到门边:“妹妹有心了。”
卫善冲她点点头:“母亲喜欢身边孩子多,热闹些也不寂寞,父皇也是一样,嫂嫂多带着承吉走动走动罢。”
秦昱那儿过不得多久,也该有喜讯了,他虽没有嫡子,庶子却一个个的往外蹦,只是生的多,活的少,上辈子碧微无子,还抱了个宫人的孩子到身边,一抱过来就封了荣亲王。
卫善一路出宫去,心里还在想着孩子的事,坐在马车里出神,两人虽未提过,可秦昭回回都出来,弄得被子衣裳一块块的,想到这个她便面上泛红。
回到府中已经是用点心的时候了,初晴煮了香茶,卫善吩咐沉香盯着府门,秦昭一回来就立时禀报她,又让厨房预备白切羊羔肉,再炖一个羊汤。
沉香听了菜名眨眨眼儿:“这么多肉,会不会太荤了些?”
卫善本就吃得清淡,秦昭这些年行军打仗,脾胃落下些病症了,卫善是知道他往后要得胃病的,自嫁过来就一直给他调理着,油腻荤腥的东西都少吃,酒也不许他多喝。
在外头没法子,冰天雪地也要行军的时候只能喝酒暖身,酒量是练出来了,胃里却不适,原来跟着王忠逃难,更是饱一顿饥一顿,细心给他调养着,每日的菜单子就要想半日,这会儿连要了两道羊肉,倒有些古怪。
卫善抿抿嘴巴:“白切的沾酱不要辣,羊汤炖得久些,不要羊油。”捧着茶盏啜得一口,捏了个虎眼糖等秦昭回来,糖捏在手里都化了,也没吃上一口。
下午沉香来报,说秦昭回了府,去了竹楼议事,卫善一听竹楼,便有些面红,两人昨儿才在那竹榻上胡闹过,点头应了一声:“问问厨房里羊汤炖好了没有,送些去,外头天寒了,喝上一碗,袪袪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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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又预备热点心,书房里俱是些图册,让厨房蒸些鸭肉包子三鲜烧卖送上去,还特意叮嘱小福子:“让王爷些许尝两个,夜里备着饭食呢。”
小福子本就是来送点心的,馔香楼的麻脂果馅糖,有个好听的名头,叫作称心糖,京里人每到这时节都要买回去,当供果供给祖先尝一尝。
秦昭骑着马路过东市,闻着味儿让小福子去买了一袋,要刚刚切开的,上头撒着厚厚的白芝麻仁,送回来还是热的。
卫善知道这个秦昭也爱吃,叫人取了一个烧玻璃的小罐子来,把糖装在里头,特意等他来了再吃,又问小福子道:“来的是哪几位大人?”
这没什么不可说,王爷的事就没有瞒着王妃的,小福子没有半刻迟疑:“兵部的孟大人齐大人和户部的曹大人。”
卫善一听挑挑眉头,一个郞中一个员外郞,看来今儿在朝上并不顺意,若不是秦昱昨日夜上甘露殿请战,秦昭还没打算这么快请战的。
正元帝让廷议,却又没议出什么结果来,倒有人提议把秦昭秦昱一并派去,秦昱当即面色便不好看,杨云越下了朝就在秦昱的面前狠狠奚落了曾文涉一番,说他不懂战事,当真把秦昱和秦昭一起送出去,那就是把肥羊送到了狼口里。
朝上争的不光是派谁战,还有战不战,袁礼贤主和,一是户部拿不出这许多粮草来,二是征战高昌远去七千里地,翻越沙山沙海,丝路本就不是大业的通商要道,还是漕运海运赚得更多,逞一时之勇,劳民伤财。
高昌称王,不再臣服,若是余下小邦都有样学样,那大业也没什么威严可言了,正元帝是主战的,今岁又难得是个太平年景,河水不曾泛滥,各地户籍新法又多征了人口,粮食劳役都征得更多了,让户部去算,怎么会粮草不够。
行军这样远,几十万担的粮草辎重都要跟上,所需要民役无数,这些都要户部兵部核算,既是去了竹楼,这几个便是可信之人,秦昭原来征战也多与他们打交道,卫善挥一挥手,吩咐小福子道:“看着些天儿,怕是要落雨的,给几位大人都备下雨具。”
小福子领命而去,从下午一直谈到傍晚,果然下起雨来,一日变了三回天,卫善叫人开了窗,盯着雨幕那头,看到一点红灯笼过来,便知道是秦昭来了。
这秋雨下得急,秦昭来的也急,下摆都淋湿了,卫善从罗汉床上下来,趿着鞋子替他拿巾子:“怎么不等雨小些再来。”
秦昭一面抹脸一面笑:“我不来,你就不吃糖,是不是?”
晚膳才刚摆出来,秦昭就见上面摆了一道羊肉,南菜师傅做的吴地羊肉,没有腥膻味儿,切得薄薄一片沾着酱吃。
他才刚喝了两碗羊汤,腹中身上都是暖的,给卫善舀了一碗汤,卫善小口小口饮着,见他把那半碟羊肉都吃了,拿筷子挡住他:“二哥饿了也不该这个吃法,仔细伤了胃。”
秦昭剑眉一挑,从喉咙里“嗬”一声:“又是羊汤,又是羊肉,我还以为善儿嫌我吃得不够多。”
一句话说得卫善面上飞红,得亏二人用饭,从来不让人侍候,她确是打了这个主意的,搁下小碗,粉面通红,拿脚尖去勾秦昭的腿:“我今儿去看承吉承佑了,粉团团的,可好玩了。”
秦昭放下筷子看着她,卫善不好意思说,凑到他耳边去:“二哥什么时候,在里头。”越说越羞,声音极低,趴在他肩上,眼睛乌晶晶的看着他,满脸都是期盼之意。
秦昭心口一热,跟着小腹一收,那枝铁桨又支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腰背:“善儿太小了。”
秦昭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孩子的事,卫善虽小时候身子娇弱些,这些年也已经养回来了,似她这个年纪当娘,已经不算早了,可秦昭却谨守着对卫敬容的诺言,想再等两年有孩子。
每回欢爱,都要握住她的腰肢,怕她嫩柳似的,一折就断了,云雨暂歇,把她抱在怀里抚摸背脊两块蝴蝶骨,恨不得立时把她养得壮些,她这样娇嫩,怎么能怀孩子呢。
喝下去的羊汤,到这会儿发散出来,秦昭两只大掌托着她往内室里走,一面走一面往她耳朵里吹气:“善儿甚时候能受得住一夜三回了,甚时候就能怀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