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既尴尬又不好意思, 他瞟了庄思宜一眼, 见对方眼中含笑, 再不见初来时的不快。
他微微垂眸, 道:“思宜, 咱们能先走吗?这、这实在是太、太……”
而之前还心烦气躁想离开的庄思宜却拒绝道:“大家都在这里, 此时若走未免太过失礼, 阿岩再忍忍吧。”
忍到你再也不想听见“慕容紫魅”这四个字,为止。
庄思宜见程岩坐立难安,便道:“阿岩不看表演, 不如来替我看看手相如何?”
程岩幽幽道:“我治《周易》,帮你们算卦便罢了,如今还叫我看手相?我不会。”
庄思宜却一把抓过他的手, 假正经道:“那我来替阿岩看看。”
程岩心道与其在这里枯坐忍受, 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便也没有拒绝。
他顺从地摊开掌心, 便被庄思宜握住, 对方的食指沿着他的掌纹缓缓游走, 指腹摩擦间带来的轻痒, 让程岩下意识往回抽了抽。
庄思宜却握得更紧, 道:“别动。”
程岩心头莫名慌乱, 催促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到底会不会?”
庄思宜哪里会看什么手相,本想随口胡诌,却心念一动, 很有心机地暗示道:“阿岩的命线与天文线相交, 寓意着将来与你携手白头之人,多半是曾和你相互扶持,共抗大敌,甚至救你于危难的人。你想想,你的人生中,是否出现过这样的人?”
程岩拧着眉头认真思考,半晌,他恍然大悟,抬头看着庄思宜。
庄思宜鼓励一笑,“想起来了?”
程岩迟疑地点点头,有些不确定道:“雷将军?”
庄思宜:“………………”
庄思宜只觉得十分失落,又不能把话说明白,竟也没注意到程岩想到的人居然是名男子。
但程岩却反应过来了,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就怕庄思宜看出不对,毕竟寻常男子听说“携手白头”,不应该往女子那一边想吗?
他虚咳一声收回手,反甩锅道:“你这都不准吧?要不就是那人还没出现,我目前还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子。”
庄思宜淡淡一笑,很干脆地承认:“嗯,我逗你的。”
程岩:“……”
两人在花船上低声聊着,忽听鼓声停下,程岩下意识回头,就见慕容紫魅正坐在地上劈了个叉……
= =|||
程岩的内心再次受到摧残,又见慕容紫魅站起身来,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妩媚一笑,柔声道:“魅儿献丑了。”
下一刻,花船上响起了巨大的掌声,就连护城河沿岸也爆发出阵阵欢呼,还有人竟燃放烟花,以此表达对慕容紫魅的欣赏与爱慕。
对于大多人而言,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也从未想过有人能只靠一根杆子就跳出了让人血脉偾张、浑身战栗的惊世之舞。
哪怕慕容紫魅的表演已结束,但刚刚的一幕都深深印入他们脑海,刻入他们的灵魂。
如此气氛之下,花魁大赏的结果还用说吗?
只见一位三十几许的美貌妇人款款走到花亭中央,丁子鸣一见对方便认了出来,惊道:“今次主持花魁大赏的,竟然是花仙子林百香!”
“花仙子?”程岩感觉头有点晕。
丁子鸣:“是啊,林百香昔年也是万春楼头牌,她十四岁亮相人前,一直到二十四岁淡出人们视线,十一年间,只要有她参选的花魁大赏,花魁就一定是她。”
施狄也道:“对,我听我爹说,那林百香跳舞时还能引来蝴蝶,因此被誉为花仙子。”
程岩:“……”雷剧的世界,他不懂。
亭中,林百香轻拍双手,便有两位粉衣少女从屏风后走出,皆是手捧托盘。
一人盘中放着十来朵娇嫩的鲜花,但连程岩都知道,那鲜花并非真花,而是绢花,因为绢花不会凋落,寓意着花魁们容颜永驻。
而另一人的托盘中,则是一朵更大的绢花,仿若百花之王。能得此花者,自然也是花魁之王!
不必说,此花理所应当属于慕容紫魅。
就在林百香即刚捧起“花王”时,忽听花船上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等等!”
众人循声一望,就见一锦衣公子站起身来,对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颇有女相,但大多人都觉得脸生。
然脑中存储着雷剧印象的程岩只觉眼前划过道白光,他微微晕眩了下——如果他没看错,此人,正是真帝的独女高林公主!
除他之外,还有些时常出入宫中的看客也认出了高林公主,一个个惊得眼睛都快脱窗,就连庄思宜也难得呆愣,杯中酒洒了也未觉察。
他们想不明白,公主,为何也会来花魁大赏?还是这幅打扮?
众人疑惑间,高林公主已缓步走入花亭,站在慕容紫魅身边,道:“慕容紫魅,本宫早就听说你手段不凡,最擅于魅惑男人,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她话说得极为刻薄,花船上不少慕容紫魅的拥护者都变了脸,他们正想出言呵斥,却猛然注意到“本宫”二字。
能用“本宫”的……是谁?后宫妃嫔?太后?显然不可能。那就只剩下……高林公主?!
程岩没料到高林公主居然这么轻易就“脱马”了,但或许是他被雷剧冲击过多次,已有些免疫,此刻竟头一个回过神来,叩拜道:“参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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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跟着反应过来,顿时一个激灵,纷纷叩首:“参见公主!”
一时间,花船上竟乌压压跪了一片,而护城河畔的围观群众本不明所以,此刻听见船上传来的呼声,也都慌乱地跪了下来。
参拜之声反复回荡在夜色中,短短时间,公主已抢尽了慕容紫魅的风头。
高林公主扫了眼众人,又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慕容紫魅,唇角勾出了满意的弧度,她慢声道:“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谢公主!”
可如此一来,大家就更加不明白高林公主的目的,她乃皇室血脉,至尊至上,为何却要为难一个青楼妓子?未免太过有失身份。
唯有程岩皱了皱眉,他想到雷剧中,高林公主所嫁夫君也是慕容紫魅的爱慕者,高林公主心中妒忌,好几次设计谋害慕容紫魅,却都被后者的女主光环破解。
莫非,就是因为这个?说起来,他好像的确听说皇上将高林公主许给了某位侯爷的小公子……
程岩正思忖着,就听高林公主道:“都说花魁乃百花之王,可本宫认为,只有如我等这般皇室贵女才配得上花王的赞誉。但本宫若直接抢花,怕是有人不服,故此,本宫想与慕容姑娘比一场,瞧瞧究竟谁才有资格当这‘王’!”
“这……”
林百香一脸为难,花魁的名头说来好听,可实则只是最下等的妓子。哪怕高林公主的意思是为了争花王而非花魁,但此事一旦传出去,伤的可是公主的名声……
高林公主不知她心思,见她面色犹豫,便沉下脸来,“怎么,你敢不听本宫的话?!”
林百香吓的“噗通”跪地,抖着声道:“奴家不敢,不知公主想如何比试?”
高林公主冷冷一笑,“方才你们又是歌啊又是舞的,真是没一点儿新鲜,本宫今日既然身着男装,不若比剑可好?”
林百香愣了愣,比剑?魅儿可不会剑术……
可她却听慕容紫魅道:“公主既然说要比剑,那便比剑吧。”
林百香稍稍抬起头,就见慕容紫魅不见一丝慌乱,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不知为何,林百香的心顿时就踏实下来,心想也是,公主说要比剑,她们还能拒绝吗?
事情就此敲定,亭中闲杂人等悉数退去,高林公主也抽出腰间长剑,摆出了阵势。
对于大多看客而言,高林公主此举实在不知所谓,自降身份,但免费得了场热闹看又有什么不好的?正巧,他们还未欣赏够魅儿姑娘的表演呢。
于是,众人便都假装忘记亭中之人尊贵的身份,只当她是来逗趣的,纷纷鼓掌叫好。
高林公主显然脑子不好,哪里猜得出众人的心思?她甚至觉得十分得意。
作为公主,她的确地位尊崇,一呼百应,但却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气氛。想她从小爱剑,七八岁便跟着宫中侍卫首领学剑,父皇还亲自为她请来了女剑师,她就不信,今次她还能输了不成?
何况她乃公主,谁又敢判她输?
等她胜了慕容紫魅,倒要看看某人还会不会一口一个“魅儿”?
高林公主深吸口气,提剑便舞,剑势如虹,水银泻地,一招一式快得仿佛只见剑影而不见人。即便是完全不懂剑法的人,也能看出高林公主确实有几分真本事,他们稍稍收了轻视之心,喝彩声倒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而站在角落里的慕容紫魅却峨眉轻蹙,可转念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往庄思宜的方向看去,微微笑起来。
等公主收了剑势,花船上的掌声更大,高林公主擦了擦额上薄汗,不可一世地笑了笑。
而后,她轻蔑地扫了慕容紫魅一眼,慢声道:“该你了。”
慕容紫魅屈膝应是,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没多久,就有人抬上一面大鼓,也为她送上了长剑。
但慕容紫魅并未立刻开始表演,而是走下花亭,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程岩嘴角抽了抽,他感觉慕容紫魅是往他们这边来的,但自己身为剧中的炮灰反派,显然在女主心中不配有姓名,对方多半是为了庄思宜。
看来,雷剧剧情还想要负隅顽抗一下……
果然,慕容紫魅停在了庄思宜身前,她微一福身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愿帮魅儿一个忙?”
她之所以没喊恩公,自然是怕庄思宜不记得她了,但她并不认为庄思宜会拒绝如今的她。
孰料,圣女庄再次上线,冷冰冰道:“不帮。”
慕容紫魅:“……”
她忍住心中的震惊和委屈,哀哀切切道:“魅儿只是想借您的披风一用。”
庄思宜:“不借。”
慕容紫魅:“………………”
还是一直对慕容紫魅心存爱慕的衙内看不过眼,道:“魅儿姑娘,你用我的吧?”
慕容紫魅虽不情愿,可也不敢继续缠着庄思宜,害怕惹怒对方,自己会彻底没了脸面。而且,恩公这般冷酷无情,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也让她生出几分怨气。
她从衙役手中接过披风,道了谢后,又哀怨地看了庄思宜一眼,便转身回了花亭。
此刻的慕容紫魅虽连番遭受打击,却并不沮丧,反而激发了心中战意——她一定要让恩公刮目相看!
慕容紫魅将长发束起,学着男子在头顶结了发髻,随后披上披风,从丫鬟手中接过长剑。
在握剑那一刹那,她的眼神霎时从柔媚变得锋锐,加之她本就穿着修身的衣裤,晃眼一看,还真像哪家的风流儿郎。
慕容紫魅干脆利落地踩上圆鼓,宁心静气。
片刻后,她足尖轻点,感受着鼓面微颤,耳中传来浑厚的鼓声。
慕容紫魅抽出长剑,抬手慢舞,虽与高林公主疾风骤雨般的剑势不同,却另有一种刚柔并济的轻灵。
合着不紧不慢地鼓点声,她的剑势忽快忽慢,但每一招都恰到好处。
突然,鼓声骤停,慕容紫魅恰好摆出个飞燕凌空般的姿势。但下一刻,她足尖快点几下,鼓声复又变得急促有力。
只见她红唇轻启,慷慨激昂地念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
“噗——”
程岩喷酒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