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醒了。
明明上一刻他才在庄思宜和亲人们的陪伴中安然阖目, 怎么又醒了?
而且, 他醒来的地方未免太奇怪了?
程岩暗地里打量四周, 只见东西两墙镶嵌的……窗户?仿佛上等玉髓般通透如冰, 甚至能映出窗外繁茂的树影;不大的室内坐满了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 且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物;最前方有位年长的妇人, 正往一块黑板子上写着什么……
一切都很陌生, 可程岩莫名从中窥见了一点熟悉。
他思索良久,终于捕捉到尘封已久的一幕——这里,不就是宅男记忆里后世的学校吗?
莫非他又重生来了后世?程岩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这是死不了了吗?
如果他真的再次重生,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还会有庄思宜吗?他的亲人朋友们还会在吗?
要是只剩他一个,那他的重生有什么意义?毕竟“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的抱负他前世已与庄思宜携手完成,离世时毫无遗憾,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个远比大安先进的国家……
没有目标的重生, 又是在一个他格格不入的世界,即便两辈子加起来有一百余岁的程岩, 仍旧茫然不安。
突然间, 他听到有人提到“庄思宜”三字。
程岩下意识抬头, 就见前方的“夫子”已转过身来, 缓慢道:“我们刚刚讲到庄思宜曾经篡改历史, 确切地说, 应该是他命令史官抹去了一段关于建兴十二年的历史。那段历史究竟发生了什么,由于史料的缺失,我们暂时无从考证, 但《大安荒话》这本真实性比较高的野史里记载, 建兴十二年,因为巴省百姓反对修建晋堰水库,曾发生了一起民乱。”
程岩一怔,建兴十二年?不是他死的那一年吗?民乱?他怎么不知道?难道这里传承的历史不是他的前生?哦不对,应该说他的前前生?
“学术界普遍认同了民乱的说法,但庄思宜为什么要抹去这段历史,目前却有两种猜测。一种认为他是想掩盖民乱的事,因为民乱牵扯到了德朝的叛党,但这个理由我认为很牵强。至于另一种说法,是认为他想为自己的同窗程岩遮掩。”台上的“夫子”继续讲道:“对于程岩这个人,大家应该不陌生。”说到这里,她突然看了程岩一眼:“当然,我不是指你们的同学。”
室内响起一片笑声,唯有程岩面无表情。
“夫子”也笑了笑:“因为他时常以影视剧中的奸角出现,十年前有一部戏说剧,扮演程岩的演员演技非常好,导致我女儿小时候只要在任何剧中看到那个演员,都会被吓哭。”她话锋一转:“但我认为,程岩并不像影视剧中那样形象单薄,尽管史书里关于他的记载不多,可我们只要好好研究他做过的事,就可以看出他是个能力不错、清廉清正的官员,虽然反对革新,但对百姓还是很好的。”
听到这里,程岩偷偷为“夫子”竖起了大拇指。
“夫子”简单说了几件事例来论证她对程岩的看法,让程岩确认这里的确传承自他的第一世,并且他还从“夫子”口中得知有一本叫做《大安演义》的小说,其作者专注于抹黑他!
这本小说并没有诞生在安朝,但距离现在的时代已过去数百年,在现代人看来,也算一本古书。由于《大安演义》详细描写了大安建朝到灭亡期间的历史风云,且文字精湛、气势磅礴,被后世封为仅次于四大名著的古代小说,可想而知流传有多广。几百年下来,小说衍生出了无数说书段子、戏文和影视剧,程岩也就一步步被黑成了煤炭。
“我刚刚讲了这么多,那么说回来,为什么庄思宜要为程岩遮掩?程岩和民乱又有什么关系?”“夫子”讲道:“我们都知道,庄思宜和程岩曾是同学,而且关系非常亲密,庄思宜流传下来为数不多的诗文中,大多都是送程岩的,足见他对程岩的欣赏。尽管后来两人因为改革问题站到了对立面,但从庄思宜和程岩的几次交锋来看,庄思宜始终是让着程岩的,我想程岩这个人在他心中应该有着不同的意义。”
程岩:“……”他让我??怎么看出来的?
可惜“夫子”并没有多说,而是道:“既然他对程岩态度特殊,就不难理解他要为程岩遮掩,因为后世很多野史都有提到,那次民变的□□是程岩。只是野史的记载很混乱,到底真相如何我们很难揣测,但有个很大的疑点,就是程岩自建兴十二年后,再没有出现在《安史》中,可见那一年他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程岩默默道:嗯,我重生了。
“假设程岩真和民乱有关,最大的可能就是人没了,庄思宜估计是为了程岩的身后名着想。”年迈的“夫子”叹了口气,“但历史的真相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就能掩盖的,当年庄思宜查封了那么多民间记载,他死后允帝也遵照他的遗愿不许人提,可最后怎么样呢?允帝一死,民间对那段历史的议论反而更多。我个人认为,程岩的评价之所以这么低,还有一重报复的因素的在,大概就是你们以前不许说,现在我就给你胡说八说,所以诸如和小姑子有染啊、贪污受贿啊、娘死了还在听戏啊各种传言都出现了,这些和《安史》中的程岩有着很大矛盾,何况程岩要真是这种人,庄思宜会和他交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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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岩:“……………………”
其实宅男记忆里和他相关的并不多,程岩只模糊地知道自己是后人眼中的奸臣,大概和嘉帝、改革、水库有关,至于什么小姑子什么贪污的还真不知道,还有民乱??都什么鬼?所以他这次重生的意义,就是来扎心的么?
“总之,我想告诉同学们的是,历史真真假假,我们要以辩证的眼光来看待。”“夫子”总结道:“我相信,真相不可能永远被掩盖,随着越来越多的史料被发现,我们总有一天能从各种碎片中还原历史本来的面貌。”
程岩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或许曾经真的发生过民乱,而且和他有关,但所有人都瞒着他。
不过活了一百多年的他早看开了,不管真假都成了过去式,也无法再改变。而且纵观他前两辈子做的事,大多时候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有些事是错的,哪怕有些事导致了违背他意愿的结果,但在当时的情景中,他也能说一句无愧于心。
真实的历史既然连后人都无法考证,他又何必寻根究底呢?以前那个他,对于现在来说不过是历史的尘埃罢了。
正想着,他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
程岩扭头一看,就见刚刚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缓缓抬头,表情震惊而茫然。
而程岩比他还震惊,因为少年的脸竟和庄思宜一模一样!
难道庄思宜也重生来了!程岩一阵狂喜,“思……”
程岩刚脱口一个字,又赶紧闭嘴——即便这个庄思宜真是重生的,可他不确定对方究竟是正史里送他上断头台那个,还是雷剧里和他相守一生的那个?
如果是前者……尴尬了!
这份怀疑冲淡了程岩的惊喜,他一错不错地观察着少年,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少年终于转过头:“岩岩!”
“……”破案了,是雷剧里的那个。
程岩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正想自曝,就听“夫子”怒道:“庄思宜!你又讲小话!我说过,我的课你们不想听可以,就算睡觉我也懒得管,但不能讲话,不能影响同学!”
庄思宜:“……”
程岩能感觉到庄思宜的懵逼和愤怒,偏偏“夫子”不依不饶:“要说出去说,外面站着去!”
庄思宜:“…………………………”
这个莫名其妙的妇人怎么回事?居然敢让他罚站?他可是庄阁老!
庄思宜的尊严受到重创,但他生性谨慎,面对陌生的环境,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事,只是脸色极为难看。
程岩见庄思宜还算冷静,偷偷松了口气,小声道:“她是‘夫子’,你是学生,她让你站,你且站吧。”
庄思宜抿了抿唇,既然岩岩都开口了,他照做便是。
于是,安朝一代阁老,就这么灰溜溜地去走廊罚站了。
望着庄思宜落寞而沧桑的背影,程岩默默流下了同情的泪水——这个世界,阁老也不好混啊!
之后,课堂上再度恢复宁静。
程岩以一种局外人的角度听着“夫子”讲解的大安史,只觉得惊心动魄又心潮澎湃,一时把庄思宜都给忘了……
直到刺耳的铃声响起,“夫子”收好书道:“下课。”
程岩见同窗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了讲堂,他也赶紧站起来忙着去找庄思宜。
刚走到门口,就见庄思宜过来了,两人于人群中对视,一个默契的眼神后,双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庄思宜一见周围没了人,拧着眉道:“咱们身处何地?为何这般奇怪?”
程岩“咳”了一声,故作高深道:“思宜,据我所知,我们是来到了距离大安千年有余的后世。”
庄思宜一愣:“后世?”
程岩点点头,大致介绍了下后世,又道:“你醒来之前是什么情况?”
庄思宜还没从海量的消息中回神,确切地说,他感觉自己以往的观念和信仰已经崩塌了,不过对于程岩的问题,他还是坦然道:“自你辞世,我身子骨渐弱,没能熬过那年冬……”
程岩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所以,你也是死了才重生的吗?”
庄思宜:“也?”他瞬间明悟:“岩岩离开人世就到了这里?”
程岩点点头。
庄思宜:“难怪你懂得这么多,你比我早去数月,想来对这个世界已经很熟悉了。”
程岩:“……”
没有的,都是误会,他现在坦白宅男的事还来得及吗?想了想,程岩觉得不方便再瞒下去,否则随时都有穿帮的危险,于是支支吾吾道:“思宜,其实我一直有个秘密……”
庄思宜微微眯眼,简略道:“说。”
“我就比你早半刻钟醒来……”程岩语气里透着心虚:“但你知道,我十六岁那年遇见了幽国细作,当时我受惊过度晕了过去,等我醒来,脑子里就多了许多别人的记忆,全都是关于后世的……”
他说完,见庄思宜面无表情,程岩忐忑道:“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我真的很难解释,我……”
庄思宜突然笑了,“其实我早知你有事瞒着我,但你不说,我便不问,反正这些秘密对我们并无影响。”
程岩怔了怔,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他和庄思宜相守几十年,以对方的敏锐察觉不到才奇怪,只是庄思宜也想不到会这么玄乎罢了。他略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重生过一回的事也说了?反正他们都来了后世,庄思宜迟早会知道正史里发生的一切。
可那一世他和庄思宜之间的纠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算了,就这样吧,就当他们都不知道那段历史好了。
程岩做下决定,又坦白了宅男的秘密,顿觉轻松,他笑了笑,“半个时辰前你还是个老头子,转眼又变作了少年,我记得你初来兰阳社学时,大概就是这个年纪。”
庄思宜也跟着笑道:“没想到人都死了还能重换一副年轻的身体,上天待你我不薄。”
程岩心想的确不薄,上天竟给了他两次重生的机会,他看着眼前俊朗的少年,叹道:“年轻真好。”就算是他,也是喜好美色的……
庄思宜唇角微勾,意味深长道:“是啊,年轻真好。”
不知为何,程岩忽然感觉庄思宜的眼神绿油油的,像一匹饿了多年的狼。
这时,刺耳的铃声再次传来,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程岩猜测道:“是不是上课的意思?”
庄思宜:“去瞧瞧。”
他们一回讲堂,就见同窗们果然都坐在座位上,但“夫子”却还没来。
程岩赶紧拉着庄思宜回位置,免得再受处罚,可两人呆坐了一节课,一直没见到夫子,天真的他们还不知道,有一种课,叫做自习。
在书院……不,现在应该称作学校的地方待了一下午并半个晚上,程岩终于熬到了放学。
用“熬”这个字一点也不夸张,因为程岩听不懂啊!也不是完全听不懂,比如他刚重生时那节叫历史的课,还是很好懂的,但后来什么数理化???什么函数重力化学方程式??都什么鬼?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里的文字他好多不认识啊!说好的传承于大安呢?怎么文字变了那么多?
想他堂堂一个三元状元,居然重生成了半文盲,程岩身心俱疲!
不过庄思宜对这些的接受度很高,一路上都在夸现世有意思,搞得程岩不想say话。
直到两人走出校门时,庄思宜猛然一停。
程岩:“怎么了?”
庄思宜:“我们住哪儿?”
程岩:“……不知道。”是了!他就说有哪里不对劲,上回他重生可是有原主记忆的,这回居然只有自己的记忆!
庄思宜表情严肃:“你说,如果我们一直不回家,会有人来找我们吗?”
程岩:“……不知道。”
庄思宜:“就怕真来了我们也不认识。”
程岩:“……”
两人一筹莫展之际,人群中走来一个样貌熟悉的中年男人,对方很自然地拿过程岩的书包,说:“你陈叔叔家里有事,我放了他一天假,自己来接你了。”
程岩和庄思宜都没说话,毕竟谁见到离世几十年的人又突然出现,估计都难以从容以对——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柱!
程柱见两人呆呆的,奇道:“怎么了?学校里出什么事了?”
程岩迟疑地叫了声:“爹?”
程柱一愣,以为程岩在跟他开玩笑,无奈道:“别堵在门口了,快跟爸上车。”说完又冲庄思宜招呼:“思宜啊,一块儿上车吧,叔叔送你回家?”
程岩顿时明白程柱和他们不一样,对方并没有过往的记忆,正觉得遗憾,又听庄思宜道:“爹!”
程柱:???
程岩:“……”
不是庄思宜蠢,而是他对程柱的畏惧已刻入了灵魂,猝不及防被点名简直慌得一批,所以失态了……
好在庄思宜反应快,几句话便糊弄了过去,程柱也不是爱寻根究底的人,只当小孩子口误。
于是,程岩和庄思宜便坐上了让他们无比新奇的“铁马”,完成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任务。
而程岩的妈当然是李氏。
一见到李氏那张脸,程岩是彻底放心了,尤其李氏身旁还跟着个小豆丁,见了他炮仗般地冲过来,“哥哥哥哥哥哥!”
“三——弟弟!”
“哥哥!”
程岩一把抱起程松,对方拍着手道:“哥哥哥哥我要骑马马!”
程岩:“……”忽然很想把几个时辰前的程松拉过来,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
按照程岩的认知,这一世他的家境应该挺好,不但住的是别墅,家里还有司机保姆,他怎么也该算是“富二代”了。可他的家境改变了,庄思宜呢?会不会与他相反,突然变得很穷?
程岩忧郁起来,面对一桌子佳肴也无心下咽。
程柱微一皱眉:“岩岩,学校里真的没事?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话也没几句?”
程岩忙道:“没有啊。”
程柱:“有事要跟爸爸说,别自己闷着,你还是学生,心思不要太重了。”
程岩心想他爹变化很大嘛,不再惜字如金了,他笑了笑,“知道了爸,我就是在想功课上的事。”
程柱点了点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个半拳大小的盒子递给程岩:“这回我去京市出差,特意给你求了个保佑学业的护身符,是北禅大师开过光的,据说很灵,你好好戴着别丢了。”
程岩:“……”其实也没有变化很大……
等吃过晚饭,程岩就被李氏赶上楼做作业,他瞪着满桌子练习册,简直无从下手。
冥思苦想半刻钟,一个字没动,房间里却响起了一阵清脆铃声。
程岩找来找去,才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台手机,来电显示正是庄思宜。他刚刚才见过程柱使用手机,于是小心地一划,又将手机紧紧贴在耳畔,试探道:“思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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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果然传来庄思宜的声音,“岩岩,你干嘛呢?”
程岩:“我做作业……”
庄思宜:“不是,我给你打视频电话,怎么一片黑啊?”
程岩一懵:“什么视频?”
在庄思宜的教导下,程岩终于弄懂了视频电话的正确使用方式,一边觉得真神奇,一边郁闷地想,怎么庄思宜比他还适应这个后世?他可是有宅男记忆加持的!
镜头里的庄思宜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嘚瑟道:“我让我哥教的,其实现世的东西也没那么复杂,只要弄明白一两个,其它自然皆通。”
程岩幽幽道:“那数理化你通了吗?帮我做个作业?”
庄思宜表情僵了一瞬,“那个迟早也能通。”
程岩“呵呵”一笑,又问道:“你还有哥?谁啊,庄思辉吗?”
庄思宜露了个嫌恶的表情,顿了顿道:“……庄棋。”
程岩一惊:“难道……”
庄思宜:“你别瞎想!上辈子我和庄棋真没血缘关系,而且非要按上辈子来论,那他也该是我弟!”
程岩:“……也对。”庄棋可是比庄思宜小的,程岩还听过六十多岁的庄棋暗骂七十岁的庄思宜“老不休”。
两人就此聊起了彼此家里的情况,原来庄家的家人和程家一样,都没有前生记忆。
期间,程岩得知庄思宜今世的父母居然就是前世的亲生父母,一时很为对方高兴,“我刚还担心你家境比较困难,原来你爸和我爸是同学,难怪我爸知道你家住哪儿。”
程爸爸毕业后做起了生意,如今已跻身富人行列,庄爸爸虽不如程爸爸有钱,但却是某所著名高校的教授,社会地位很高。
庄思宜笑了笑:“所以,我们算门当户对了?”
程岩认真道:“不管是不是门当户对,我们都会在一起。”
庄思宜略一沉默,忽然冲着镜头“啵儿”了一口,还道:“岩岩,亲我一下。”
程岩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学着庄思宜回亲了一下。
接下来,两人进入了粉红时间,对着镜头你凝视着我,我凝望着你,虽然一言不发,但眼中已有千言万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为什么只有我们俩有上辈子的记忆?”
庄思宜:“或许是我对漫天神佛发过誓,生生世世都会爱你,所以上苍安排的时候,就让你我带着记忆。”
程岩心里一甜,隔着屏幕又亲了庄思宜一口。
这天晚上两人聊到很晚,直到手机快没电了才挂断。
至于作业,当然是无法完成。
入睡时,程岩不免想着,既然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熟悉的人,那他们还会不会遇见别的熟人?
然而次日一进校园,程岩就解惑了。
他和庄思宜刚见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操场上传来喧闹声。
“啊!快看!国际班四美来了!”
程岩顺势回头,就见校门口停了四辆车,一辆比一辆骚包,根据他昨天的恶补,这些车应该叫做跑车。
而四辆车的旁边各站了四个身着校服的少年,一眼望去……还都认识。
程岩:“萧瀚?萧淮?胡曦岚?张怀野?”
庄思宜:“国际班四美??不是,张怀野到底哪里美??”
初来乍到的庄思宜并不懂,金钱和出身可以为任何人镀上一层“美”的滤镜,作为外交官儿子的张怀野,哪怕仅仅是五官周正,但在普通学生心中也是美的。他同样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词,叫做“捆绑营销”。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四美”中的三美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唯有张怀野停下脚步,站在了程岩面前。
难道张怀野也有记忆?!程岩眼睛一亮,就听对方道:“火箭班第一名,这个月月考再比一次。”
程岩:“……”怎么感觉这么智障?不对,等等,第一名?就我???
程岩陷入了深深地恐慌中,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
他第一次觉得,学霸的名声他担不起!
不等他走到座位前,忽然被庄思宜拉了一下,程岩木然转头,就见庄思宜指着一人,小声道:“日华兄?”
程岩一瞧,还真是!而且林昭就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昨天空了一整天。
他和庄思宜对视一眼,上前招呼:“日——咳,林昭。”
正奋笔疾书抄作业地林昭茫然抬头:“班长啊?啥事儿?”
程岩:???我还是班长???
庄思宜见程岩久不说话,帮他问道:“你昨天去哪儿了?”
林昭奇怪道:“你不是知道吗?我那天和你们去打球摔伤了,都请假一星期了。”
庄思宜:“……哦。”
又是个没记忆的,程岩和庄思宜都绝望了,看来真的只有他们是特别的。
两人刚坐下来,林昭忽然道:“班长,化学作业借我抄一下。”
程岩:“……………………………………”
总之,程岩和庄思宜是一份作业都交不上来,两人只有用“忘带了”当借口,不过程岩说的话老师们都相信了,但对于庄思宜……老师给他爸打电话告状了……
至于为什么存在差别待遇,估计程岩是第一名,而庄思宜这回……真的是个学渣。
早读时,庄思宜幽怨道:“岩岩重生了还是第一名,我就成了最末等。”
程岩心不在焉道:“没办法,谁叫你当年只是个第三名。”
庄思宜一凛,他突然想到了最爱说这句话的阮小南,既然林昭和张怀野等人都在,那阮小南……
这时,教室里一静。
庄思宜一抬头,就见班主任领着个学生走了进来,那学生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是阮小南是谁?
程岩当然也注意到了阮小南,一时又惊又喜,只听班主任介绍道:“阮小南是刚从二中新转来的同学。”说完,他对阮小南道:“你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阮小南扶了扶眼镜,倨傲道:“我叫阮小南,上学期期末是二中的年级第一,我的梦想是——高考状元!”
程岩:“……”
庄思宜:“……”
嗯,很人间真实了。
说来也巧,班主任给阮小南安排的位置就在林昭旁边,而林昭的同桌则调换到了别处。
阮小南一看座位在第三排,当即皱了皱眉,他可是想坐在第一排的,最好是讲台旁边的位置。但当他注意到第四排一个清隽的男生时,不知为何心生亲近,便顺从心意地走了过去。
林昭热情地想要接过阮小南的书包,孰料阮小南理也不理,只盯着程岩问:“这位同学,上学期期末,你考了多少分?”
程岩很为难了,他还真不知道。
关键时刻,又是热情的林昭出面解围:“995!”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岩感觉阮小南的眼镜片似乎亮了一下,就听对方软软道:“那以后我们一起,我就跟你好。”
程岩一怔,多年前的一幕与此刻重合,他微微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