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歆见房间内除却封幽左右无人,顿在原地片刻后,便信步走了进去,礼貌性地向他施了个礼。
封幽抬头,见是柏歆,便拍拍身侧的椅子道,“凤姑娘,你回来了,这边坐吧,陪我下盘棋。”
柏歆闻此,内心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她跟春儿是自称柏歆的,而封幽却唤她凤姑娘而不是柏姑娘,由此可见,关于她的身份,这个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强装淡定的捻起一粒白子,在棋局中似是毫不走心的一放,落子有声,棋局中那原本被黑子团团围困的白子,瞬间似是分开了团团云雾,一条生路便出现在眼前。
封幽眸色微微一亮,“凤姑娘果真七窍玲珑心。”
柏歆找来纸笔,在白纸上写道:王爷可是都知道了?
封幽放下手中棋子,询问道,“姑娘说的可是你的身份?”
柏歆郑重点头。
封幽起身,顺势关上了房门,走回来时,他已然从怀里拿出了几样物品放于桌上:一本医书,一支短笛……以及……一枚印信。
“我没料到姑娘会突然醒来,这几样物事一直放在我书房,今早没来得及给姑娘,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柏歆先是拿起了那只短笛,笛身古朴,是由上等的湘妃竹做的,上面还刻着“柏”字,饶是经过湖水浸泡,这短笛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古朴雅致。
封幽见柏歆指腹正不断地磨砂着上面刻的“柏”字,便道,“不瞒姑娘,那日我遇到姑娘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只竹笛露出来,我便猜到,姑娘是墨袖楼的楼主柏歆。”
看来是这把短笛救了她一命。
柏歆放下那短笛,拿起那枚印信看了看,印信通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上方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似要翱翔九天。印信底部仅仅刻着两字:倾月。
而倾月,正是她的封号。
若是遇上平常人也就罢了,她也许还能信口胡诌,蒙混过关,但是面前这人却是大觐的五王爷,身处宫中,深谙套路,想要骗他,并不容易。
封幽说道,“这枚印信,是敝府下人在清洗姑娘衣物的时候发现的,姑娘是蔚国人。”柏歆注意到,此时封幽说的是肯定句,显然已心中有数。
封幽看了柏歆一眼,继续道,“世人只知蔚国中,有一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黎月公主名唤凤浅芸,然而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蔚国,还有一位小公主!那位小公主自幼体弱多病,但却聪慧过人,十岁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千军辞》,那篇文章如行云流水,徜徉恣肆,似有横扫千军,气吞山河之势,因而也曾震惊天下,只不过,可惜的是,不知为何,那位小公主此后再无任何消息。却不想,原来小公主是来了大觐,是么,倾月公主?或者,我应该叫你,凤浅晞凤姑娘?”
柏歆,不,或者应该叫凤浅晞,她暗暗咬牙,没想到隐藏了这么多年的身份秘密,就这般轻易的被人揭开了,而这人还不知是敌是友。
她看着他,看他眸色浅浅,眸光淡淡,她似是想挖掘出他隐藏在眉目中的情绪,然而他谈笑自若,眉目柔和,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其妙想要相信他的魅力。
“虽然,我并不知道倾月公主为何要隐姓埋名敛去容貌在大觐生存,但是公主放心,封幽向来不过问杂事,关于公主的身份,只要公主不做对大觐有害之事,我自会替公主保守这个秘密。况且……”封幽顿了下,眉眼间是柔和的笑意,继续道,“况且,倾月也曾救过在下,不知公主可还记得?”
此一言,倒是出乎凤浅晞的意料,救过他?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日明明是她第一次见封幽。
封幽见她面上犯难,却是意料之中,便解释道,“九岁那年,我还不是七皇子,你也还没有墨袖楼。那年,我在大蔚,遇到了公主,我还记得,那时,你便告诉我,你叫倾月。”
凤浅晞想了想,九岁那年,她只偷跑出宫过一次,那时遇上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被人殴打欺辱,她便让侍从救下了他,并将他嘱托给了一个大夫照顾,还给了他一些银子,告诉他她叫倾月,允诺他说,若她有时间必回来看他,只是,那年,四皇兄凤梧病逝,她心情低落了一年,那年再也没有出宫。她想了一会儿,始终无法将那个小乞儿和眼前这个一身华服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封幽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笑道,“我的的确确便是那个狼狈的小乞儿,倾月,后来我在那里等了你一年,却等不到你,也找不见你。一年后,我机缘巧合遇上了首辅柳又霖,是他把我带入宫中,认祖归宗,我才有现在这个样子。也是那一年,我才知道,原来倾月,是蔚国的小公主,后来我去过蔚国,却依旧没有找到你。”
没有人能够知道,这个雍容华贵的五王爷的过去曾经穷困潦倒、颠沛流离,亦没有人可以猜度,他是经历怎么样的努力,才能让天子对他从视若无睹变成信任有加。
凤浅晞暗暗心惊着,便在这时,封幽突然抱住了他,慵懒的声音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磁性低低道,“此番我感谢这样的机缘巧合,让我总算遇到了你,倾月。”
她的头仅恰好靠在他宽广的胸口,听着他有力而坚定地心跳声,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暖温度,她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如今这走势,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熙王捏着她的把柄质问她、质疑她、甚至胁迫她么?若是这样,她可以从容应对。
万万没料到,这人竟是温温柔柔的告诉她,我等你很久了,然后,一把抱住她。
可谓最难解决是相思,她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