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韩朴曲着一条腿坐在一块巨石上, 看着半山腰艰难跋涉的两人,叹了口气,咯嘣一声将手里的甘蔗咬了一大口,胡乱嚼两下就吐了出去:“真他妈无聊啊!”
伸展四肢躺了下去, 背刚挨上地面却又一个激灵翻下巨石,短剑瞬间出鞘……待看清楚来人时,韩朴吐了口气, 抹着额头的冷汗,抱怨道:“搞什么?你吓死我了。”
琴歌将背上长的吓人的剑取下来丢在地上,靠着石头坐下来,咬一口刚到手的甘蔗,道:“我长得很吓人?”
韩朴在他身边坐下, 道:“你是长得不吓人,可你做的事儿太吓人了啊!我可是刺客,天下第一刺客!你无声无息溜到我身后也就算了,还把我手里的东西都弄走了……”
琴歌道:“我脚步一直都很轻,你不是早知道?至于这东西,你注意力又不在这上面,手松松紧紧的,取走很容易吧!”
说完又瞥了他一眼,道:“天下第一刺客?从来没有成功刺杀过一个人的第一刺客?”
“呸呸呸!”韩朴悻悻然道:“胡说什么呢,在刺杀秦钺之前, 我就已经弄死不少狗官了好吧?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韩地第一刺客了!要不是那样, 我师傅也不会让我去刺杀秦钺啊……他就我这一个徒弟, 我的死活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琴歌把甘蔗递给他:“还吃不吃?”
韩朴大方的挥手:“你吃吧你吃吧!”
于是琴歌继续低头啃。
韩朴盯着他:“我说,你这次混的有点惨啊!”
“嗯?”
韩朴啧啧两声,道:“谁能想到,向来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琴歌公子,会一身灰扑扑的坐在地上啃人家吃剩的甘蔗?”
一身洗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短衫,头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身边一柄大的吓人的剑,姿态随意的坐在地上——哪里还是那风华绝代的公子琴歌?
琴歌浑不在意的啃甘蔗,中间腾出点空儿回他,道:“一个人跋涉几百里,还能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是人,是仙,二是……”
“是什么?”
琴歌耸耸肩:“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刚洗完澡。”
韩朴道:“其实你也可以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这里不着急,真的一点点、一点点都不着急!”
琴歌不理会他的吐槽,扔给他一只油纸包,道:“不劳你提醒,我这身衣服,昨儿刚从别人晾衣杆上扒下来,澡今天也洗过了……鸡是早上在镇上买的,有点油,要不要热热再吃?”
韩朴这才发现他头发上还散发着湿气,果然是刚洗过澡换过衣服的,心里涌起的那点子心疼立刻就烟消云散,瞪着眼睛看了他一阵,骂道:“我还以为你一来就抢我的甘蔗,是又渴又饿又累呢!”
琴歌道:“我就是稀罕这东西……感觉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韩朴道:“你不是很久没吃过,是从来没吃过吧?你们有身份的人,不是很瞧不上它吗?嚼啊吮啊吐啊的,多失身份啊!”
琴歌愣了下,他还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东西了,苦笑道:“大概是吧。”
再吃了两口,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便扔在一边,收拢了一些树枝准备生火,韩朴道:“行了别折腾了,这种半干不湿的树枝哪那么容易点燃,我就这样吃……”
说到一半,便瞪大了眼,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堆,郁闷道:“你身上到底还有没有点正常点的地方?”
琴歌叹道:“我蒸的酒能烧的,你第一天才知道吗?到底是谁不正常呢?”
韩朴坚决不承认自己傻,道:“可是那酒你不应该省着点儿,留着打架的时候喝吗?”
“没事,”琴歌淡淡道:“我现在不喝酒,也很能打。”
两人热好了鸡,琴歌还不饿,啃了个鸡翅便算了,韩朴一个人将一整只鸡吃完,低头看看仍旧在半山破上徘徊的两人,泄气道:“你真要扶他登基?”
琴歌不置可否:“怎么?”
韩朴道:“你难道不觉得,大楚在他手里,只会亡的更快吗?”
琴歌正用他那柄大剑挖土将火埋掉,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僵:“嗯?”
韩朴叹气,道:“当初秋韵建议他走水路,水路轻松快捷,可他非要走陆路,说是水路只有一条,且关隘重重,万一被人拦截,绝无幸免,但陆路就不一样了,可以隐匿行踪、进退自如、出其不意等等……好处说了一大堆,秋韵告诉他,陆路艰险难行,要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怕他坚持不住。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琴歌道:“说什么?”
韩朴冷嗤一声,道:“他说,‘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才继续道:“有自信是好事,可光有自信有屁用?平时就知道看看书、下下棋、弹弹琴,没锻炼过一日身体,事到临头,以为有毅力有决心就能做到一切?我看他是疯了!要不是有我在前面开路,一路上的土匪都弄死他七八回了!就这样,还不断出状况,骑马赶了一天路,腿就磨破了,还死咬着牙不说,结果第二天走到半路直接从马上栽下来了,好一通折腾,等拦到马车赶到下一个小镇的时候,天都黑了!后来进了山,更是不济……”
“还有那个秋韵,也是个不顶事的,没走两天就病了……这两个,一个让把自己留下来,不能拖累他的行程,一个说既然是一起来的,就一起回去,叽叽歪歪的让我都差点吐了!留就留,走就走,多大点儿事儿,没玩没了,跟生离死别似得。那秋韵还感动的眼泪汪汪,说什么誓死追随之类的话……他的命也忒不值钱了!”
琴歌噗嗤一声失笑。
韩朴不满道:“你笑什么,我是真觉得他们不靠谱!他们的毅力的确不错,走到现在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说不定等这一路走过来,就真练出来了,可问题是按他们的速度,等赶到南楚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好吧?而且我总觉得,让易安当楚王,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琴歌早埋好了火堆,回到巨石旁,枕着他的大剑躺下,看着蔚蓝一片的天空,道:“你说的对,对一个国家而言,有时候一个志大才疏、盲目自信的国主,比一个彻底昏庸无能的国主,还要可怕的多……但我就想知道,我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他才会满意。”
“什么?”韩朴彻底没听懂,道:“什么什么程度,还有你想要谁满意?”
琴歌不理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道:“我乏的厉害,让我先睡一会,等他们走一段,该追上他们的时候,再叫醒我。”
韩朴道:“别啊,先说清楚再睡嘛!反正他们两个慢的很,肯定让你睡个好觉!还有啊,你这么快追上来,那边仗打完了吗?”
琴歌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就再没了反应,韩朴无奈,从自己包袱里翻出一件衣服,搭在他身上,喃喃道:“难怪要洗澡,这么重的血腥味儿,这是杀了多少人呢?”
看看沉睡的琴歌,又看看在小路上相互搀扶着走路的易安和秋韵两个,摇头道:“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啊,真不知道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
看似寂静的山林,闭上眼睛时,却会听到许多低而嘈杂的声音,韩朴自己就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山中的生活,但这少年却不知是真的太累了,还是天生就能在任何环境下生存,居然睡得香甜无比。
韩朴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打几只兔子烤上等这少年醒了吃,又担心自己走了,要是万一来个野兽毒蛇什么的咬他一口怎么办?正纠结着,琴歌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问道:“人呢?”
韩朴道:“在前面,没走多远,我看你睡得的香,就没叫醒你……放心,前面数里我昨儿晚上都已经探过一遍,附近没什么山匪和厉害的野兽,安全的很。”
琴歌不答,一把抓起巨剑,沉声道:“走!”
韩朴知道他五感灵敏,不敢再多话,忙跟在他身后小跑起来,不过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看见坐在树下休息的易安两人,韩朴松了口气,道:“看你这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真出事了呢!”
琴歌看看来路,叹了口气,道:“你说按他们这速度,什么时候能到南楚?”
韩朴已经吐槽了好几次,见琴歌终于肯正视这个问题,耸耸肩道:“依我看,能赶上出孝就不错了!”
琴歌皱眉道:“再这样真要应了你那句话,黄花菜都凉了。”
他沉吟了下,道:“我曾听连叔说过,前面再过几座山,应该有一条峡谷,穿过之后,有一段水路可通山外。可是只有当地山民才能找到路径。你回镇上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向导和船,然后再来回合。”
韩朴皱眉,琴歌道:“那你继续保护他们,我去找船。”
“别!”韩朴道:“还是我去吧!”天知道他已经多少天没有自由自在行动过了。
琴歌嗯了一声,转身向密林走去,韩朴跟在身后,道:“你不是要保护他们吗?这是干什么去呢?”
琴歌道:“先前打仗的时候,有人孝敬我一把好弓,我嫌人前带着它不方便,所以将弓弦拆了下来,趁这会儿没事,去做把弓出来,上过战场才知道——弓比剑杀人方便。”
韩朴点头,道:“那也是。要不要我帮忙?我以前帮我师傅做过猎弓。”
琴歌道:“我这儿又不着急,你还是赶紧去找路吧,要是你回来我还弄不好,你再帮忙好了!”
韩朴道:“那成。”
转身走了几步,有些不放心的回头,道:“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支开我呢?”
琴歌叹气,道:“这里方圆十里,除了我们连个鬼影儿都没有,我支开你做什么呢?”
韩朴挠头,道:“那也是,那我走了。”慢慢向外蹭。
琴歌无奈道:“才说别人婆婆妈妈,我看最婆婆妈妈的就是你!”
韩朴哑口无言,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跟那两个跟多了,也染上了他们的毛病?再不敢说什么,转身便走,等走了一里路,又悄悄潜回来,见琴歌果然找了根合适的树枝在削弓箭,似乎连去看一眼易安他们的意思都没有,韩朴又挠挠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根本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放心去了。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睡得太多,琴歌做好了弓又开始做箭,直到天光破晓,才躺下睡了一个时辰,等起身时,易安和秋韵已经走得不见了人影,琴歌也不着急,背着他的大剑和新制得的弓箭跟了上去。
……
战斗总是来的很突然,易安看着举着刀向自己扑来的黑衣人,手刚握上剑柄,就听到噗的一声,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深深钉入黑衣人胸口,黑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便翻身倒了下去。
易安和琴歌惊喜回头,便看见手持木弓、身背巨剑的琴歌。
“琴歌?”
“琴歌!”
琴歌对他们的叫声恍如未闻,缓步上前,直到越过二人在他们身前站定,才淡淡道:“出来吧!”
这一声出来,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源源不断的人从他们周围的丛林中现身,前面、左面、右面被一层层的人墙堆满,后路也渐渐被围的水泄不通。
“秦逸,”琴歌等他们列阵完毕,才淡淡开口道:“准备了很久?”
“很久,”秦逸背着巨弓在人群后现身,他脸上不见了惯常的潇洒笑容,神色冷肃:“从你说出回楚二字后,我就开始准备。水上三路,陆上五路,我想,总有一路能堵上你们。韩朴很能干,我的人不敢跟着他们,但所有大秦子民,都是我的眼线,要知道他们走在哪一路一点都不难。你如果再不出现,我们也只好先将他们抓起来再等你来救了。”
琴歌冷然道:“你觉得,就凭着这些人,就能杀得了我?”
秦逸淡淡道:“若琴歌你转身而去,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杀的了你,但你琴歌,也将不是我畏之如虎的琴歌,顶多不过是个无敌的剑客,一个阴狠的谋士……若琴歌你留下来,在你走或者死之前,不会有一刀一剑落在他们身上。”
琴歌抿唇不语,秦逸将他看得很透,他若是能转身离去,他就不是他了。
秦逸又道:“我本以为以你的性情,会先下手为强。”
琴歌淡淡道:“有区别吗?”
秦逸道:“没有。我不在乎多死几个人,若你和他们分开,我可以擒住他们,做一个更好的陷阱。现在我好奇的是,韩朴呢?”
琴歌看着他,道:“废话那么多,是还有人没有赶到,还是不想这么早看着我死?”
秦逸默然许久,才道:“琴歌,如果先前我还有所动摇的话,秦齐之战,让我不得不杀你,不敢不杀你……未战之时便料敌先机,稳坐后方却能掌控战局、料事如神,剑未出鞘,两万铁骑便化为灰灰。琴歌,对不起,我畏你如虎,我不敢与你为敌……所以,我不敢不杀你。”
“你这句话,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你自己听?”
秦逸再次沉默许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目光从琴歌身上移开,道:“这世上,没有没有代价的成功。为了成就大业,总要牺牲些东西,不是吗?”
即使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得不杀,不敢不杀,即使以后只要想到此事便痛彻心扉,又有什么关系……
琴歌淡淡道:“秦逸,知道我最恶心你什么吗?”
“什么?”
琴歌冷冷道:“第一次见你,你将自己的喜欢当成恩赐,如今见你,你将对别人的伤害,当成你自己的牺牲……秦逸,你我立场不同,当杀便杀,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秦逸默然片刻后,道:“你可以开始喝酒了。”
转身退入林中,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
※※※※※※※※※※※※※※※※※※※※
上一章写昏了头,又用了嬴政了,感谢捉虫君,已改
把完结的旧文贴上,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去戳一戳
《大清第一纨绔》
《[红楼]林家子》
《红楼之凡人贾环》
《陆小凤同人之西门猫猫》
《[大唐]魔门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