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跑下车, 追上已经往前走出几步的青年。他喊道:“记者先生!”
青年记者微讶, 转身看向袁宁。想到那天那个少年的出色, 青年记者又释然。这一带环境好, 治安好, 住的人非富即贵, 这对兄弟住在这里非常正常。青年记者说:“原来你们住在这儿啊, 真巧!”
袁宁问:“记者先生您也住这里吗?”
青年记者说:“我可住不起这样的地方。”说完他有点吃惊,“你不知道吗?你说的那个同学就住在这附近啊,就在那边。”
袁宁顺着青年记者指着的方向看去, 发现正是那天他和章修严晨跑时路过的别墅。袁宁恍然点头:“原来搬进去的是她们。”
青年记者说:“对,听说是觉得这边适合修养,年前才搬过来的。”
袁宁明白了, 那天早上从楼上看着自己的那个黑影就是沈晶晶。也许沈晶晶早就注意到他了, 也注意到章修严对他有多好,所以才打起利用他来引起别人注意的主意。
袁宁问道:“沈同学的弟弟怎么样了?还好吗?”
青年记者说:“程度不算特别深, 引导得好的话可以生活自理、正常生活。”他顿了顿, “虽然还是不可能和没有生病的人比, 但至少不必别人帮着喂饭穿衣服。”
袁宁听青年记者说过自闭症的情况, 沉默下来。
见袁宁神色难过, 青年记者不有开口安慰:“我帮他们联系了圣罗伦堡那边的康复中心,那边的康复方案已经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验证, 目前看来非常有效。正巧过一段时间那边的专家要来华国交流,专家答应过来为那孩子看看。”他脸上有着由衷的高兴, “不要担心, 会好起来的。”
袁宁说:“记者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青年记者说:“我只是尽我所能帮一些能帮上忙的事而已。”他叹了口气,“我在国外留学时,他们都说学这一行还是不要回国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回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是我能想到的能把自己的影响力放到最大的行业。以前我爷爷因为迷信,让我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青年记者说完后愣了一下,看向安静聆听自己说话的袁宁,有些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对袁宁说起这些。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袁宁的脑袋,“那时我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也很听话可爱。”
这或者就是他向袁宁吐露往事的原因吧?
袁宁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原来是这样吗?”
青年记者点点头,说:“先不说了,我要去海关一趟。我的一份国际邮递包裹被扣下了,我得拿身份凭证去取回来。”
袁宁和青年记者道别,钻上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就下起了小雨,春雨总是这样延延绵绵,一整天都停不了。眼看没办法出去晨跑,章修严心情不大好,带着袁宁在阳台伸展筋骨,琢磨着要不要把楼下哪个房间改造成健身房。
这个想法得到了袁宁的大力赞同,袁宁高兴地说:“这样妈妈她们也可以一起锻炼了!”
章修严点头。
沈晶晶转走了,袁宁旁边却没空下来,原来其他人商量着每天轮流和袁宁坐,绝对不让袁宁自己坐上半天。据说为了争夺和袁宁同桌的先后顺序,班上已经吵了好几架,最后他们跑去找老师做决定,最后定下了轮换方式:按照座位号来轮。
章秀灵和章修文怕袁宁转了班不习惯,课间悄悄跑过来看看,结果听到别人议论袁宁可以每天换同桌的事情。
章秀灵瞠目结舌:“修文,你都没有这么受欢迎过吧?”更重要的是,老师居然还由着他们胡闹——哪有人和全班人轮流当同桌的?
章修文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有预感,这个乖乖巧巧、听话懂事的弟弟,以后指不定会有一堆狂蜂浪蝶追在屁股后面。不过嘛,现在大家都还小。章修文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不用担心宁宁不习惯,也不用担心宁宁会被人欺负了。”
章秀灵看着坐在袁宁身边、满脸雀跃地和袁宁搭话的小女孩,不由忧心忡忡地说:“可是我们可能要担心宁宁被人拐跑了。”
章修文说:“担心什么,宁宁比你聪明。”
章秀灵瞪了章修文一眼:“你说什么?”
章修文笑眯眯:“我说你笨笨的,宁宁比你聪明。”
章秀灵作势要打章修文。
章修文一溜烟跑了。
章秀灵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儿,见章修文真的跑得没影了,才生气地回教室上课。
第二节课一下课,章秀灵正要去找章修文算账,就看到一根粉红色包装的雪糕从窗子外面伸进来。她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只手拿着雪糕。外面那人贴着墙站着,只露出校服的一角。那熟悉的小嗓儿在外面响起:“这位美丽聪明的姑娘,猜猜是哪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给你送雪糕来了?”
章秀灵一把夺过雪糕,站起来抓住那只手:“章修文,你无不无聊!”
章修文含笑看着她:“这位宽容大度的姑娘一定不会再在意上节课听到的话。”
章秀灵见其他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没好气地说:“回你教室去!”
章修文听话地走了。
其他女孩儿马上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秀秀,你弟弟好可爱!”“胡说,才不是可爱,是帅气!”“是啊是啊,像个小王子!”“听说明晚的晚会他还会有个钢琴独奏节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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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秀灵:“……”
看来她两个弟弟都有可能早早被人抢走。
真是烦恼啊!
章秀灵拆开雪糕包装,舔了舔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雪糕。天气还不热,可是她就是爱吃,春天这种半冷不热的天,雪糕香香软软地在嘴巴里化开,感觉全世界都变得凉凉甜甜的。
雨一直下到了下午放学。小孩子们涌出教学楼时,天居然放晴了,害得准备拿出雨伞到雨里玩玩的孩子们都失望不已,只能蹬着小雨靴用力往水洼里踩,弥补一下不能撑伞的遗憾。
袁宁和宋星辰他们一块走出校门,摸了摸口袋里放着的小动物木雕,准备去找叶老说话。没想到郝小岚指着李司机常常停车的地方说:“宁宁,那是你大哥吧!”
袁宁看了过去,愣了一下,说:“是的。”
章修严穿着育英中学的校服,倚着车门站在那里。章秀灵和章修文都去参加兴趣班,回家时间和他不一样,章修严明显是在等他
袁宁感觉自己做的事大概又被抓包了。
袁宁跑过去喊:“大哥!”
章修严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袁宁钻进车里,瞄了眼李司机。李司机脸上有些无奈,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写着“对不起我这边露馅了”。
章修严坐到了袁宁旁边。
袁宁说:“大哥。”
章修严看向他。
袁宁说:“你今天怎么下课这么早?”
章修严说:“最后一节是实践课,先完成可以先走。”如果不是他提前下课,哪能从李司机的表情里瞧出不对来?章修严看着袁宁,“怎么?不喜欢我来接你?”
袁宁连连摇头:“不是!”
章修严说:“我妨碍到你了?你本来准备让李叔叔载你去哪里?”
袁宁只能老老实实地向章修严交待一切,然后抓住章修严的手说:“我不是故意瞒着大哥的,我就是想给大哥准备生日礼物。”
章修严原以为袁宁是央着李司机带他去外面玩,还觉得自己把袁宁惯出问题来了。听完袁宁的话,章修严安静地注视着袁宁。
袁宁被章修严看得心里发慌,把章修严的手抓得更紧:“大哥你不要生气!”
章修严说:“我没生气。”
袁宁松了口气。
章修严说:“既然你和叶老先生说好了,那就过去吧。”
袁宁两眼一亮:“大哥也一起去吗?”
章修严说:“我在车上等你。”叶老不赶袁宁,是因为袁宁年纪还小。他可不算小了,他跟着一起进去的话,叶老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赶人。
袁宁点点头,手伸进口袋里摸摸罗元良送的小木雕。到了四合院那边,袁宁一个人下了车。大门没关,袁宁往里面喊了一声,没听到有人应,想了想,迈开腿跑了进去,找到叶老刻砚的地方。他正要再喊人,却听到叶老怒声从里面传来:“滚出去!”
袁宁一愣。
一个中年人狼狈地走出来,身上的西装被泼了一片墨汁,看起来黑漆漆的,肯定洗不干净了。那中年人q气急败坏地骂咧起来:“叶文清,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四海砚厂的厂长,我们都得给你当孙子吗?你早就不是了!就你那早就过气的凤砚,现在还有谁会买?没了薛文成的画,你什么都是!你以为谁都是薛文成,忍着你让着你,还得笑呵呵地受着你的冷言冷语!”
轰隆隆。
天上响起了闷雷。
袁宁抓住门框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天色有点暗,叶老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神色里满含怒火,太阳穴都微微鼓起。
中年人怕叶老再往自己身上泼墨汁,只好转身快步离开。
叶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色有点不对,嘴唇有些发青。
袁宁跑了上去,伸长手拍着叶老的背替叶老顺气。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哥哥呢?他怎么不在?”
对上袁宁关切的眼睛,叶老说不出骂人的话,只能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又不是残废,用得着他天天陪着吗?”
袁宁赶紧问:“您有带着药吗?我帮您拿!”他以前见过有人心脏不好,一发病唇色就发青。有次家里人一个没注意,老人家就去了。
叶老伸手往口袋里掏,结果手有点抖,药瓶在半路掉到了地上,瓶盖松开了,药瓶里的药片骨碌碌地滚出了大半。袁宁马上蹲下把药片统统捡起来,但不知还能不能用,转身用桌上的白纸盛好,看了看药瓶上的用量,给叶老倒了三片药片。
袁宁说:“您赶紧吃,我去给您倒水!”袁宁手短脚短,但动作很麻利。叶老边吞下药片边看向袁宁,只见袁宁把大大水壶捧起来,小心地往杯里倒了大半杯水,端着跑回来,说,“水很烫,还不能喝。”
叶老把水接过,放在一边,端起桌上的茶要喝。袁宁又说:“吃药不能喝茶,等等就凉了!”他想了想,“要不我帮你把它吹凉,以前妈妈就是这样的!”
叶老绷着脸:“不用了。”他看着袁宁黑溜溜的眼睛,“你说还有九个木雕,都带来了?”
袁宁乖乖说:“带来了。”他把口袋里的小木雕全都掏出来,摆在桌上让叶老看。
叶老伸手把木雕一个一个地拿到手里仔细端详,觉得这雕工无一处不精彩。袁宁口里那个少年,看来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师父,看得他都有点技痒,想上门去和对方切磋切磋。雕刻技艺是共通的,不管是木雕、石雕、玉雕还是他十年如一日沉浸其中的刻砚,都是雕刻技艺的分支。这位木工显然没有任何作品流通在市面上,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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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难得主动开口:“那个牧场在哪里?”
袁宁高兴地说:“您也想去牧场那边玩吗?现在雪快化完了,牧草又长出来了,整个牧场都青青嫩嫩的。大哥说等学校放假了就带我过去!”
叶老拧起眉头。
袁宁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叶老的问题,赶紧拿过在桌上摊开一张纸,刷刷刷地把牧场那边的地址写出来,还写上了牧场那边的电话。第一次去牧场那边时,章修严就让他把这些全部背下来了。
叶老接过袁宁递来的地址,还没看牧场的具体位置,就被袁宁的字勾住了目光。虽然袁宁还小,腕力不足,写出来的字有形无骨,但叶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在学薛文成的字。
叶老看向袁宁:“薛文成亲自教你练字的?”
袁宁愣了一下。他茫然地问:“您说的是姥爷吗?”
叶老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袁宁说:“是大哥教我的,”他顿了顿,“我去年才到家里来,那时姥爷就已经不在了。”
叶老呆住。
过了好一会儿,叶老才压下满脸的不敢置信,握紧拳开口:“你是说他死了?”
一道闪电在天边划过。
轰隆隆。
雷声又闷闷地响起。
袁宁愣愣地看着叶老的表情,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他赶紧伸手拍叶老的背。
这时叶老的孙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雨衣,手里提着食盒。见叶老唇色泛青地坐在那儿,连沾满泥巴的鞋子都顾不上脱,跑过来说:“爷爷你怎么了?药呢?怎么不吃药?”他伸手往叶老口袋里掏。
叶老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吃过了,死不了!”他转头看着袁宁,“薛文成才六十五岁!他怎么会死!你扯谎也该扯得靠谱点!”
袁宁说:“我、我没有说谎!”
叶老的孙子连忙给袁宁使眼色。
叶老注意到孙子的举动,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他厉声问:“叶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老的孙子和袁宁一起伸手替叶老顺气,口里喊道:“爷爷。”
叶老听着孙子的语气,蓦然明白过来,袁宁说的是真的。
叶老猛地想到薛家姥爷最后一次登门时,他依然没让他进来,还让孙子把门栓拴好,牢牢地锁起门,别让他踏入半步。
薛家姥爷在门外叹着气说:“我也不知还能来多少次。”
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次了。
叶老慢慢平静下来。
他说:“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多前了,”袁宁说,“难念七月初的时候,姥爷那边闹洪水,那洪水来得急,四哥丢在洪水里了。大哥说,姥爷本来就生着病,四哥一丢他就撑不住了,是在八月去世的。”
“七月初?”叶老念着这个时间出了神。两年多前的六月底,薛家姥爷还来过这边。那次以后薛家姥爷就再也没出现,他以为两个人终于迎来了老死不相见的结局,原来不是,原来薛家姥爷已经不在了,他痛恨着的人早就已经撒手人寰,记着过去那些恩恩怨怨的人只剩他自己一个。叶老嘴唇抖了抖,切齿骂道,“死得好!”
袁宁愣了一下,终于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薛文成都死了,你还来做什么?”叶老手一直在发抖,“他早该死了!”他转向自己的孙子,“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家伙赶出去!你奶奶和你叔叔就是被薛文成害死的!他毁了我们叶家,怎么还有脸上门来!早就该死了!”
叶老的孙子忙抓起袁宁的手,拉着袁宁出了门。等走到叶老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他才开口说:“你不要放在心上,自从奶奶去世以后,爷爷就一直这样。他心脏不好,我们都尽量不刺激他。本来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还以为这次他可以解开心结,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袁宁想起叶老刚才的神色,已经明白过来。在叶老心里,姥爷是非常重要的。可是他为什么说姥爷害死了他妻子和他儿子呢?
袁宁想到章修严口里的姥爷。
那是个很亲切的老爷爷,姥姥上课时会带着章修严去抢姥姥,春天和秋天到来时会给村里的孩子们画风筝。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害人?
袁宁看着外面灰沉沉的天,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却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把伞挡在袁宁头顶。
袁宁抬头看去,看见了撑着伞的章修严。章修严一句话都没说,抱起袁宁,把他带上车。袁宁忍不住看向车窗外。
外面雨淅淅沥沥地下,落在翠绿的竹叶上,又缓缓汇成水珠从竹叶上滑落,打得地上的竹壳啪嗒啪嗒作响。这雨蒙蒙的天气,让那座藏在竹林里的四合院变得朦朦胧胧,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世间。
袁宁把视线转回章修严身上,不知该不该开口。
章修严拧着眉:“有话就说。”
袁宁说:“他不知道姥爷已经不在了。”他望着章修严,“他和姥爷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吗?”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亲人,”章修严说,“他从小没了父母,又不爱说话,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不成自己分到的任务,拿不到工分领米吃饭。姥爷经常帮他分担任务,或者把自己的米分给他吃。发现他有天赋之后,就鼓励他往刻砚的方向发展。那会儿砚石价钱还没炒到那么高,他们家乡到处都是砚石,可以用来练习。后来姥爷开始学画,经常把自己的画送给他,让他照着刻。他进了四海砚厂,他的砚台也越来越受欢迎,姥爷却还没有闯出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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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宁安静地看着章修严。
“直到姥爷认识了爷爷,才有人注意到姥爷的画。”章修严顿了顿,“姥爷真正成为画坛泰斗,是被邀请去画华夏会议中心的壁画之后。”
袁宁认真听着。
章修严说:“后来也是因为这壁画,姥爷才遇上事儿。当时国内乱了,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可能被咬上一口,连常务委员都出了事。上面让姥爷去把壁画修改好,把其中几个人去掉,务必要将‘成分不对’的人统统抹光。姥爷是倔脾气,不愿去,就出事了。”
袁宁听得懵懵懂懂。
这些事对他来说太复杂了。
章修严也没想着让袁宁听懂,只是想把这些事说出来。
“当时叶家那边也出事了,叶夫人怀着身孕,上门来姥爷家求助。当时已经有人找到了姥爷家,姥爷怕自己的事连累了叶夫人,就摆出冷脸把她赶走了。”章修严目光沉沉,“结果叶夫人离开姥爷家不久就早产了,又碰上难产,最后孩子大人都没保住。所以他一直觉得是姥爷害了叶夫人,姥爷也一直因此而愧疚。”
袁宁说:“可是姥爷并不是想害她啊!”
章修严安静下来。他们都明白,他们也都相信,可是叶老不信有什么办法?来自亲如兄弟的人的怀疑,像是一把淬着毒-药的尖刀,冷不防的扎你一下的话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最后那段日子,姥爷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熬过去的?先是老友一如既往的拒见,然后是外孙丢在洪水里,他心里有着自责、有着痛苦、有着不愿对任何人说起的遗憾和期盼。一直到最后,一切都看不见半点转机。
袁宁站了起来,张手紧紧抱住章修严,软声安慰:“大哥不要难过。”
章修严伸手把袁宁抱入怀里。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需要有人对自己说一句“不要难过”,这么需要从别人的安慰里找到继续往前走的动力。也许章先生把叶老的地址透露给袁宁,并不是真的要袁宁讨来那一方砚台,而是让他有机会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一个人牢牢记着这些事,实在太累了。
*
圣罗伦堡。
普尔曼家族。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放下手里的邀请函。
男孩好奇地问:“又是无聊的宴会吗?”
男人说:“倒也不是,是凯恩斯家那边的,可以去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