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下手是真的重, 驱散又驱散不了,萧昊挂着腰伤的debuff足足七日才缓过劲儿来。这几日练兵的时候,那些好奇的天策将士简直比当年瞎起哄的苍云还要难缠。
得知萧昊当晚回去就和石之轩大打出手干了一架,红娘子和李岩哈哈大笑,红娘子一面忍着笑意一面对萧昊抱歉道:“将军面色如常, 言谈间也没什么不对, 我还当你酒量了得, 不会出什么意外……咳,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萧昊没脾气地看着她, 暗自磨牙道:“没有下次了!”戒酒戒酒!妈卖批……
喝酒误事, 古人诚不欺我。
李岩很快要跟随闯王拔营北上,他们相聚的时日不多了,袁承志亦是十分不舍。但浩气盟刚刚建立, 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萧昊散布出去的消息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用,而已在营内呆了三日的袁承志, 也得尽快踏入江湖。
临行前, 李岩他们二人自请到天策府凌烟阁前敬了一炷香,以表心志。
今后, 浩气盟和天策府这两个名字,将成为所有心怀苍生的义士心中最梦寐以求加入的队伍。
长空令下,余孽不生, 天道不灭, 浩气长存!
袁承志带着少年凌云壮志出发了, 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将以浩气天权之名,为浩气盟带来第一批侠义英杰。
袁承志没有令萧昊失望。
他足迹踏过江南,踏过南京,又转而北上,走过山东,走过潼关,追随浩气之人越来越多,一举成为七省武林盟主的袁承志俨然是江湖中最耀眼的新星。
他开始意识到,江湖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的多,即便出发前萧昊已经为他指明了道路,道破了正邪善恶之分,但真的放在每个活生生的人身上的时候,这种概念的界限就会被渐渐模糊掉。
就算是他所出身的名门正派的华山派,也依然有良莠不齐,有不明道理、不识大局、不分轻重缓急之人,更遑论众生何其复杂,又何止华山一家。
袁承志离江湖越近,就越是清醒,也对萧昊和李岩更加敬佩。
知易行难。
相逢意气,拜谢浮生数十载,却还能以傲然铁骨坚守少年志,真正一点一滴像他们那样去做起来时,才知道是那么难走的一条路。
在袁承志辗转江湖声名鹊起的时候,萧昊也没有闲着。
李自成的军队一举挺入京师,不日即将破京,而萧昊则趁他北上,带着天策铁骑一举踏平了南方各大势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敌军但凡闻得天策之军名,要么闻风丧胆,要么缴械投降,要么直接投身大义,请入浩气麾下。萧昊在南方一路畅通无阻,声势浩大。
又数日,各方义军齐聚京师,萧昊身为浩气盟的组织者,此等大事不可怠慢,遂同赴京师助闯王攻破京城。
崇祯皇帝深知大势已去,前往煤山自缢而亡。
大明这个王朝,终于被画上了句号。
然而,自入京之后,李自成军纪大坏,不仅不再采纳李岩的建议安抚前明的官员,反而放纵手下大肆劫掠烧杀,哄抢女子和金银,将前明官员家中有底资者施以酷刑,命其交出财物。
李自成手下多是山野匪民,官员又哪能满足他们难平的欲壑,加上李自成自己也是强占了不少美女财宝,对手下更加没有约束力,这些强盗便把目光放到了京中的普通百姓身上。
十数日间,被闯军劫掠的财物多达数千万,杀人无虚日,横死者不计其数。
袁承志对闯王大失所望,就连他自己的亲朋都在被闯军欺侮,而李岩对此早有预感,只一腔余恨,悔自己终究一步步把这个混世魔王推入了京城。
昔日繁华京都,今日人间地狱。
李岩心中悲愤,闯王的庆功宴却还不得不去,他坐在席中,看李自成和手下沉迷酒色,丑态百出,心头热血一点一点凝成冰雪。
浩气有七星,七星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天地正道。
可他如今所作所为,又如何担得起天玑军师之名。
李岩只觉此刻杯中盛的不是酒,是比寒铁还冷的霜雪。
他放下酒杯,对李自成道:“大王,如今虽得了北京,但吴三桂佣兵山海关,骁勇善战,不可不防。大王此时不宜过度纵情……声色。”
李岩说这话已经很给他面子,淫.乱二字登不得大雅之堂,他也不想同李自成撕破脸皮。
李自成毫不在意,挥手大笑道:“吴三桂算什么东西?我已派人去招降他了,他若识趣,自然会归顺于我!”
李岩皱眉道:“闯军成事皆因‘仁义’二字,如今京中怨声载道,大王继续这么下去,恐失民心!”
李自成还未答话,刘宗敏已在一旁冷笑道:“大王打江山的时候民心归顺,现在打下江山那就是真命天子了,哪里还会失民心,制将军不要在此刻危言耸听!”
李岩被他气的脸色发白,又不好当面摔杯同他争执起来。
李自成见他们针锋相对,遂安抚道:“哎,这庆功大宴,大家和气就好,不必谈什么繁杂国事。二位瞧在我的面子上,好好喝酒,好好赏美人!”
李岩强压下心头怒火,退坐在席中,却是眼中一片灰白,食之无味。
待这群人尽了兴,弄得桌案东倒西歪,终于散去,李岩才缓缓从席上起身,一步一步踏出重重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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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转出宫门,便见萧昊和袁承志在一起,面前横七竖八倒着几个军士,李岩快步走过去,询问道:“发生何事?”
萧昊长.枪指着那民兵道:“他们不由分说强掳民女,还以清扫明廷余孽之名搜刮百姓财物,我便教训了他们。”
李岩长叹一口气,愤然道:“我这就去找闯王说个明白,非要他下令严禁掳掠不可!”
萧昊拉住了他,摇头道:“他要是听得进你的话,哪会有今日之局。”
袁承志则一言不发站在他们身后,安抚着地上哭泣不已的少女,眼中一片通红。
李岩看出他心中有话,垂首道:“你且说出来吧,我知你心中疑问。”
袁承志道:“我为浩气盟招揽义士之时,常听江湖里的好汉说,闯王为民做主,为民出气,如今看来,竟是这般为民。这般行径,与匪寇有何分别?!”
李岩阖上双眼,忽得转头怒目瞪着那民兵道:“萧将军宽宏大量,留你性命,还不快滚!今后若再见你们目无纲法、横施暴行,立毙当场!”
那群民兵登时屁滚尿流的爬走了。
袁承志到底是年轻人,不懂这官场上许多险恶,没有防备之心,他心直口快,有些话却不能被这些军士听了去。
李岩撵走了他们,方才肃然对萧昊道:“江南已尽是浩气势力范围,这北方却还有些鞭长不及,恳请萧兄弟……”他顿了好久,才艰涩道:“……领军入京师,还他们一个清平。”
萧昊人是在京城,天策主力精锐却都还在洛阳,他来这里是主持浩气盟大事,身边只带了红娘子的天杀营几百人而已。
萧昊听出了李岩的意思,不禁皱眉道:“李兄不随我们一起?”
李岩扯了扯嘴角,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我有何颜面再与浩气盟一同起事?”
萧昊道:“你是闯王的军师,也是浩气的军师。”
李岩摇了摇头,目中却逐渐转为坚定。他指着京城数百房屋,指尖所至之处,无不是军士肆意嬉笑、百姓哭喊哀呼之声,“是我骗了他们,如今这责任,也该由我来担。他们所受的苦,皆拜我所赐,愿将军早日跨马提枪而来,把这些土匪流寇,踩碎在他们面前,祭奠他们流过的血和泪。”
萧昊坚持道:“闯王所谓‘友军’之中,对你不满者甚多,说你自命清高,瞧不起他们,你若此时再去顶撞闯王,他必对你生出嫌隙。”
李岩道:“我一介书生,放任兵甲误苍生已是罪不可恕,为臣尽忠,为友尽义,这约束之职责,也自然只有我来。我李岩行的正坐得直,他们又有什么谗言可以妄论。便是不幸化作荒魂,也要剖出肝胆来,誓守河川三万里。”
萧昊劝他不得,遂止住了话头,对他道:“你先不要触怒闯王,且待明日,看事情是否有转机。”
李岩困惑不解,“萧兄弟要做什么?”
萧昊一字一句道:“不斩贼寇,何以安歇!”
一夜之间,京中形势大变。
昔日与闯王一同入京的天策将士们,突然把他们手里的武器对准了友军。
萧昊命天策们占据京城东南角,但凡见烧杀劫掠者,不论是哪位将军帐下,一律杀无赦。又苦劝京中百姓入天策镇守处避难,一时京城内除东南百姓堆积外,其余地方竟皆成空城。
萧昊对那些闯军直言道:“你们不懂得该怎么做这京中城管,且让我们这些东都儿郎教教你们!”
李自成怒不可遏,掀翻了身前的桌案。
“不想天策当真是群人如其名的白眼狼,不顾昔日情分,竟在这个节骨眼儿反到了我头上!”
牛金星在一旁道:“大王不必动气,我们京中尚有十万精锐,天策虽以善战闻名,在城中者却也不过数百人,不足为惧。”
李自成强自冷静道:“天策是不足为惧,需提防的是那个萧昊。京中江湖豪杰几乎尽是浩气盟成员,功夫了得,若他们一同造反,收拾起来颇为麻烦。”
牛金星立刻道:“他们说是爱惜百姓,还不是为功德口碑,想抢大王的大业?不妨先将他们首领请来,以高官厚禄招降之,若能归顺便罢,若不能归顺,就地——”
李自成笑着按了按手掌:“萧将军岂是目光短浅之辈,他会识时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