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竹老鬼敲响了顾聘紫的房门,竹老鬼就是那个头发乱蓬蓬的顾家老奴。
等到顾聘紫从屋子里出来,竹老鬼看了眼院子,脸色不好看道:“小姐,今早老奴我出去溜了一圈,发现这周围的街坊百姓,对永安侯府这位小侯爷的印象可不怎么好啊,你……你以后……唉。”
顾聘紫不知道被说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些羞赧,低下了臻首。
过了半响才小声道:“竹伯伯,我觉得是大家误会了表弟。”
竹老鬼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竹老鬼知道自己这次陪同顾聘紫,千里迢迢来长安,绝对不是探亲这么简单,多半是要和这侯府结下大半辈子的缘。这件事,顾娉紫的父亲虽然没有跟他说,但作为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怎么能看不明白呢?
所以,为了自家小姐的幸福,他很早就出了门,四处打听韩彻在外面的名声,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很是心寒。
这永安侯爵府的小侯爷,竟然是在长安出了名的纨绔!
这让他家小姐的下半生,该怎么过?
竹老鬼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侯府家丁的争相呼告,整座侯府就像是有了生命大喜事一样,喜气洋洋:
“侯爷回来了!”
永安侯回来了?
竹老鬼和顾娉紫都是脸色一变,竹老鬼是眉头皱起,而顾娉紫眼中则是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当即,一主一仆向着外面走去。
……
“叫什么叫!没看到少爷我还在睡觉!”
屋子里,韩彻正四仰八翻睡的舒舒服服的,忽然听得婢女翠儿呼喊,顿时把被子一裹,呼呼大睡。
其实。
韩彻已经醒了。
韩彻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父亲。’
所以索性赖在了床上。
翠儿在一旁见少爷不愿起床,顿时委屈的憋起了小嘴,眼泪巴巴。
便在此时,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本是被晨光照的透亮的门口,这时走进一道高大的身影,只见此人年约四十,浓眉长须,一双眼睛湛湛有神,很有几分虎将之姿,此刻他身上盔甲尚未脱去,便一手抱着兜鍪大步走了进来。
“侯爷,少爷他——”
翠儿连忙叫了一声,一边抓着手指让开,一边看着裹着被子的韩彻,嘟嘴着急。
却见中年男子,也即永安侯,轻轻朝她抬手,示意她不用声张,然后大步走到床沿。
“彻儿?”
微微带着一丝颤抖和担忧的声音从中年男子口中传出。
被窝中,韩彻的心像是被电击了一下。
“彻儿?”
又一声慈祥中带着关切的轻喊响起。
韩彻心如巨撞,一股极深的濡慕、怨恨还有委屈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心里爆发开来。
这一瞬间,韩彻才完完全全的认可了自己的身份,也意识到呼喊自己的,乃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至亲。
韩彻眼角湿润,紧紧压下鼻子里的酸楚,肩膀动了动,撞开中年男子的手。
就像所有对父母撒着气的孩子,做出的反应一样。
这个反应,顿时让中年男子双眼也出现了一丝湿润的痕迹,中年男子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爹特地奏请陛下,从幽州赶回来半日,就是想看一看你,但是爹马上还要回到边疆,因为如今突厥滋事扰边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大唐恐有大难,爹身为武将,必须上阵杀敌,保疆戍土,你……不要怪爹。”
中年男子用极其粗糙的大手,放在被子上,说完后,便再次将询问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屋内的下人。
方管家等人当即回应了一个‘少爷确实已经完全好了’的眼神。
中年男子放心下来,起身,一声甲叶撞击着,响起一片清脆的声响。
再次看了一眼,裹着被子卷成一团的幼子,中年男子语气故作严厉道:“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你再多睡一会,就要起床,不然爹就打你屁股。”
说完这句,中年男子嘴唇嗫嚅了几下,竟是再也放不下什么其它的狠话,转身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中年男子离去,方管家也带着下人们簇拥着跟在后面,交待着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渐行渐远,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只剩下那卷着被子的少年,在轻轻颤抖,低声呜咽。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