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函之地,函谷关。
秋霜初降,这座秦穆公时便修筑的天下雄关之外,陡然间响起了沉重的牛角号声,
“咚——咚——
“咚——咚——
随着富有节奏的战鼓行进声,连绵数十里的六国联军方阵缓缓地向着函谷关前开赴而来。
阳光之下,分别镌刻有魏,齐,楚,燕,韓,赵的大纛迎风抖动。
在两侧山风的吹动中,大纛飒飒作响。
大纛之下,六国大军的士兵步伍整肃。
林立的戈矛斧钺,刀枪剑戟就像是一片钢铁浇筑成的森林。
“轰!”
不等最前方的步卒方阵停下,在那山谷的两侧,冲出了数万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疾驰到了函谷关前策马扬鞭。
及至正午时分,三十万六国大军在函谷关前列阵完毕的时候,崤函之地两侧的崇山峻岭中间……
入目所及,尽皆是杀意冲天的六国大军。
“驾!”
一声轻喝,作为联军统帅的庞涓策马而出。
在函谷关上的住手的三万秦军将士的注视下,骑着马来到了距离城门处的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正是箭矢所能抵达的极限,也是他庞涓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抬头,庞涓的眼神眺望向了远处的函谷关城头,嘴角发出了一声轻笑。
而后,随着其手微微一招,立时便有手下的武卒亲兵抬着桌案,将早就准备好的美酒佳肴摆放在了桌案之上。
望着面前早已经陈设好的吃食,庞涓虽然心中一向不屑于春秋时期那些贵族王公每逢大战必坐而把酒论对的礼节,但在今日,他却是想要试一试。
尤其,还是在数十万大军交战的此等高光时刻。
“秦国左庶长……嬴虔何在?”
在位子上坐定,庞涓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樽酒之后,拿起手中的酒樽径直对着函谷关城头上喝道。
“某,嬴虔在此!”
城头之上,按剑而立的嬴虔出声。
他的目光,在望向下方洒然而坐的庞涓的时候,眼中一片凝重。
“左庶长,可敢与涓阵前一晤?涓,恭候多时了!”
庞涓扬了扬手里的酒樽,而后一挥手,便要把立于身边的武卒打发了,示意他们离去。
见此,那些武卒亲卫却是一下子急了。
“可是将军,您一个人在此,万一那……”
谁料,不等武卒亲卫将话语说完,庞涓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放心吧,那嬴虔不会这般做的!”
“若是他的器量如此的狭小,那秦王宫里此时高坐着的……就不会是那嬴渠梁了!”
庞涓的话语中充斥着浓浓的自信,甚至,若是细细品味,不难听出其对于赢师隰这位庶长子的欣赏。
果然,正如他所料的一般,不等其身边的那些武卒亲卫离去……
嬴虔的声音,赫然从高处传来。
“哈哈,面对上将军相邀请,嬴虔有何不敢?”
不多时,随着函谷关的城门打开。
嬴虔不但来了,更是单枪匹马而来。
一旁的武卒见此,顿时面色为之羞愧。
在对着嬴虔行了一礼后,迅速向后方撤去,将这方区域留给了自家的上将军和嬴虔。
然而,与那些武卒亲卫的关注点不同……
庞涓的目光却是不经意间扫过了函谷关的城门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来,秦军并未以巨石滚木将城门封死。”
“否则,嬴虔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许,接下来的攻城战中,我或许可以……”
压下这个临时生出的念头,庞涓起身,对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嬴虔做了个请的动作。
等到二人坐定,庞涓亲自为嬴虔斟了一杯久后,庞涓这才用手指指向身后的六国联军。
“以左庶长之见,涓身后的大军,军容雄壮否?”
对于庞涓问出的这个问题,身为秦国左庶长的嬴虔并未回答,反而是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樽将之一饮而尽,浑然不担心庞涓是否会在酒水之内做手脚。
见到嬴虔的所作所为,庞涓也不着急,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作为天下间少有的名将,他庞涓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雄壮!”
“汝之麾下的大军,十倍于我大秦!”
嬴虔开口,但其话语却是说的理直气壮,根本没有一丝心虚。
“那么,左庶长以为,如此大军可破函谷否?”
帮嬴虔在此倒了一杯酒之后,庞涓的声音再次响起。
“上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以上将军之能,有此大军莫说是函谷关可破得,就算是那号称与魏同为天下霸主的齐楚二国,想必将军也可一战灭之!”
“以嬴虔之能,未可守之!”
虽然说出这番话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
但嬴虔却是深知,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以自己的统兵之能,纵然有着函谷天堑之利,想要在函谷关前阻挡住十倍于己的六国大军,也是难于上青天。
况且,六国军中还有个……面前令他忌惮万分的魏上将军庞涓。
以庞涓之能,常人无法破之的雄关,其未必不能破之。
想到这,嬴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了一个年轻的身影,一个与眼前的庞涓一般,统兵征战之能天下无双的年轻将领。
呵呵,若是今日坐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他呢?
也不知道,今日的庞涓对上他,是否会依旧如此的这般狂傲呢!
两军阵前,嬴虔如是想到。
就在这时,庞涓的声音复又响起。
“这般看来……”
“论兵势,秦军不如我六国联军。论统兵之能,涓自认略胜将军三分。如此……”
“左庶长又何必负隅顽抗,莫不是妄图欲逆大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