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灵再次睁眼时,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她按着胸口呼吸艰难地坐起身来,果真看到坐在篝火旁那个头发微散的人,他的唇边还有未擦干的血迹,脸色苍白的可怕,他正闭着眼盘膝而坐,似乎是在运功疗伤。
“青砚,你……”
方才她遇到魔教左护法,险些被他砍下头颅的一幕再次回荡在脑海,其后她昏迷之前看到了一个人,是,她没有眼花,救她的这个人就是青砚!
可是为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青砚缓缓睁开了眼。
在对上了萧暮灵那质疑的目光,他露出一个浅浅微笑来,随后他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来,在萧暮灵挣扎着上前要扶他的时候,他伸手阻拦住了她。
“不、不必了。”
“萧姑娘,你、你中了阎王摧心掌,五脏俱裂,我给你服下了冰心蛊,并且将你全身的筋脉打通,我……我将我的内力都传给了你,所以,你有七天的时间……”他又吐出血来,“七天之内找到冰心蛊的解药,你解了毒就没事,切记,七天……”
“你……青砚,你……”萧暮灵眼里蓄满了泪。
“萧姑娘,你、你不用感激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青砚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一阵,“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你、你不能哭,为了这些无辜的百姓,也、也为了家国的安宁,你一定、一定要阻止这起悲剧的发生,唯有你可以做到……”
“所以,这就是你救我的目的?”萧暮灵的泪落了下来。
“对。”青砚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得以继续说了下去,“你听着,仙云岭藏有军火的消息是个阴谋,这件事情……主子说的都是真的,还、还有一件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九王爷的军火所藏之处,就在仙云岭南三里的大名山之中,地图在我的身上。”
青砚说着,将他身上的地图放在地上。
萧暮灵拿着看了一眼,疑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还有,你不是青砚,你到底是谁?”
青砚忽然笑了起来,他惨然道:“是,我不是青砚,真正的青砚早在两年前就死了,而我……顶替那个青砚留在王府两年,直到,成功将主子给骗了出来……”
萧暮灵陡然一惊,她睁大了眼眸,问道:“你说什么?”
青砚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到了这一步,我身上的秘密也就没有理由再隐瞒下去了,呵呵,萧姑娘,”他瞧着一脸震惊的萧暮灵,有些感慨她的天真,“你真以为你和主子两个人,这一路上顺风顺水都是运气好?”
萧暮灵顿时想到一件事情,她道:“难道柳家灭门的那天晚上,是你救的我们?”
青砚点头,说道:“你们一直以为是大庄主,殊不知,大庄主从未离开过傀儡山庄一步,柳家灭门案那天是我救的你们,从傀儡山庄出来也是我救的你们,是我给了许秀书一封信,告诉他只有救了你们,他才有机会知道他义父的下落……”
“所以,他救我们根本不是巧合!”
“是……”青砚忽地笑了起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萧暮灵想起叶望潇后来看待许秀书的眼神,还有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是武靖候和渭城郡主的儿子,十八年前,他们林家因为十二皇子之事遭受牵连,全家惨死,后来被他的义父,也就是九王爷的暗卫鹰组的成员许渊救出……”
“……”萧暮灵沉默半晌,后问道:“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是你们……”
“因为,你们都是大庄主选中的人,只有你们在大庄主所预测的时间、地点相遇,大庄主所有的局,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下去,”他看向萧暮灵,眼里带有几分怜悯,“你和主子一早就是他选中的人,只有聚义盟副盟主的女儿和九王爷的儿子进入这个局中,才有机会扭转九王爷铲除武林正道联盟和借势起兵造反的结果!”
“大庄主?”
“大庄主是谁?”
萧暮灵再次想到那个坐在影枫阁里大庄主的模样,深沉莫测,运筹帷幄。
青砚停下了一会儿,深深喘了两口气后,继续说道:“大庄主,也就是我的义父,他是十八年前那场宫廷之变的受害人十二皇子,也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那他和……”
“对,和九王爷是兄弟,也是主子的亲叔叔!”
震惊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萧暮灵的心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庄主居然会和当今圣上有关系,而且还是叶望潇的亲叔叔,是九王爷的亲弟弟……思绪一转,她骤然想起来在余音楼前见过的九王爷那一面,原来她那时候感觉九王爷和大庄主有着相似的侧颜并不是错觉——而是他们原本就是亲兄弟!
“十八年前,参与夺嫡的那场政变,其实是九王爷所作之局,义父为了保护自己的皇兄,才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最后传闻他被太上皇一杯毒酒赐死,殊不知,太上皇对一切了然于心,毕竟虎毒不食子,太上皇悄悄差人将义父送出宫去,到了后来的红枫山庄。”
“没想到后来红枫山庄被魔教侵占,为了保护师妹和师弟,也为了刺探更多魔教的情报,义父便以庄主的身份留在了山庄之中,直到傀儡山庄之名震惊江湖,在后来的十二年,他通过对魔教一系列的观察,以及对江湖上情报的掌控,他知道了九王爷并没有湮灭的野心,也知道了魔教和九王爷暗地里的交易,为了帮助皇兄保住这片江山,他设了这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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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即便是他死了,我和傻师兄还在这个局中,按照他所布下的每一步落子?”萧暮灵心里只有愤怒,她握着剑指向了青砚,“我们就被你们玩弄在股掌间?”
“对不起。”青砚垂眸,“我也不想这样。”
“这段时日的相处,我也早把你们当成了亲人,我甚至有些想忘了这个身份,就永永远远地做青砚这个简单的仆人,可是……”他说着,抬眸看向萧暮灵,“大势所趋,逼得我们不得不力挽狂澜,萧姑娘,你可以选择逃避,可这万千生灵,这天下百姓,如果不阻止这场浩劫,他们都会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现在只有你们可以挽救这一切。”
“我可以做到带回消息,可为什么要选择他?”萧暮灵想到叶望潇,恍然觉得他才是一开始被大庄主选中的人,何况他的父亲就是九王爷,难道还要他弑父不成吗?
“主子虽然天性顽劣,却是一块可以雕琢的良材,他过去的荒唐……也只是缺乏一个人教导,如果、如果他能够和你们在一起,他一定会被你们的大义所感染,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场浩劫,他一定会变得如你的哥哥那般成熟……”
“所以你们就这样毁了他?”萧暮灵带着哭腔。
“我……”青砚默不作声,好半天才道:“每个人活着,都会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想,真的走到那一天,主子他、应该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咳咳咳……”
“你们这群疯子!疯子——”萧暮灵咆哮着,握剑的手不住颤动。
“萧姑娘,你可以杀我,我也没有想要活着出去,只是,你要想清楚、你要救救这万千生灵……”青砚的眼里俱是悲戚,“如果真的改朝换代,就不说皇宫里会怎样血流成河,就是、就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都将陷入战火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你们……”萧暮灵崩溃痛哭。
“萧姑娘……我、我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吗?”青砚的眼里泛上死灰之色。交代了所有要交代的事情,他也不负义父之托完美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可是……到最后,他还有一个心愿,这是在他的计划之外的。
“你说。”萧暮灵擦去泪。
青砚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簪子来,他伸手抚摸着簪子上的墨玉,如同抚摸着心爱之人秀美的面庞,他就这样痴痴地凝视着这墨玉梅花簪,望着萧暮灵道:“我上次在黎县的时候买了这支簪子,想等到墨梅生日的时候送给她,我本来想亲自戴在她的头上,想告诉她、我从见她第一面起,就已经喜欢上她了,没想到……我来不及送给她了……”
“萧姑娘,你……你替我戴在她的头上好不好?”
“就是别告诉她我死了,”青砚的眼角泛着泪花,“她那么单纯,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伤心的,萧姑娘,你将这支发簪簪在她的头上,那样,我就可以……”
“一直陪伴她了……”
他缓缓将发簪递过去,在萧暮灵接过手之后,他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空荡荡的山洞之内回响着萧暮灵绝望的哭声:“青砚,青砚!!!”
“呜呜呜……”
***
“放肆!”
车厢里传来的冷斥声,令叶望潇的心都寒了半截。
他沉了沉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硬着头皮往马车那走去。
“父王。”
他如同往常一般,恭恭敬敬地朝着车厢的方向作了一揖。
车厢里的人静默了半晌,随后抛下了冷淡的两个字:“上车!”
叶望潇应了声是,在马夫的帮扶下,撩开车帘进入到了温暖馨香的车厢里,这味道……是辟寒香?他双眉一蹙,顷刻想起了从前在皇伯伯和皇后娘娘那里闻到过这种味道,据说这辟寒香是由他国进贡,向来只有帝后才有资格享用,而他的父王……
真的对皇伯伯心存不敬?
甚至于……想要取而代之吗?
他抬眸,对上了坐在里面双目微阖的父王,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和他的皇伯伯坐在大殿上的样子相差无二,他心里的恐慌开始无限放大,直到父王唤了他一声:
“瑨儿。”
“孩儿在。”叶望潇屏住呼吸。
“坐下吧!”九王爷眼皮微抬,冷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是。”叶望潇从容坐下,见九王爷又闭上眼,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一下今天晚上的事情,他哪里能够沉得住气,这不,才一会,他就问道:“父王何故在此?”
“本王是奉命前来清剿魔教余孽的。”九王爷风轻云淡说着。
“奉命清剿魔教余孽?”叶望潇并不相信地重复了一声。
“父王为何不派朝廷之人?”他对上九王爷那淡漠的眼眸,问道:“为什么要派鹰的杀手来……滥杀无辜?”想到那些惨死的人,他就觉得,他真的一点都不认识他的父王。
“你这是在质疑本王?”九王爷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孩儿不敢。”叶望潇垂首。
“鹰组的人所杀皆是魔教叛党,呵,你还年轻,这些魔教之人最爱伪装,极擅迷惑人心,你恐怕被他们欺骗了……”九王爷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这次也多亏你带路,否则他们还未必能够找到这些魔教叛党呢,回去之后,本王会给你论功行赏……”
“够了——”
叶望潇再难忍耐,他目眦欲裂地对上了他的父王,见他父王目色一沉,他也冷笑了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父王就不必再演了,孩儿平日里虽然荒唐了一些,但孩儿并不瞎,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孩儿自己有眼睛,还能够分辨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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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王爷脸色倏然一变后,他一鼓作气说到了底:“父王想要成就王途霸业,也该以正当的手段,而不是勾结魔教,踏着万千无辜百姓的尸骨登上皇位!”
“啪——”
不出意料之外,九王爷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将他的嘴角都打的沁出血来。
九王爷震怒至极,他实在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野心,见叶望潇执拗的抬起头,他再骂道:“混账东西,你是被鬼迷了心窍,竟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父王若是无愧于天地良心,又有何惧?”
“放肆!”九王爷抬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叶望潇挺直身子躲也没躲。
大概车厢里的动静太大,外面的人也猛然一惊,就在九王爷的第三巴掌要落下来之时,苻子应上车来,温言相劝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小王爷只是一时被魔教之人迷惑,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来,王爷不妨先将小王爷带回苏州城,等小王爷冷静下来,必能体会王爷的一番苦心!”
“呵……”叶望潇冷笑。他只恨自己手里没剑,没能剁了这个蛊惑君主的妖人。
苻子应无视于他那怨毒的眼神,继续道:“王爷,时间迫在眉睫,咱们的大事要紧啊!”
时间迫在眉睫?难道父王都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吗?叶望潇再次心惊,懊悔着刚才的冲动与父王翻了脸,现在他纵算要逃离,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来人——”
九王爷朝外一喝,“将这个孽畜捆了,押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