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第38章你给我多少时间(1)

第27章你给我多少时间(1)

春节刚过,何洛便返回学校。

蔡满心要准备GRE考试,所以也提前回来,见到何洛无比惊讶。“你怎么也这么早回来?”她问。

“还说呢,我也想在家多呆几天。但是系里要我赶紧回来,说上学期来过的那个访问学者又要来了,说反正我也当过他的翻译,这次就不找别人了。”何洛递给蔡满心一袋面包,“呐,你要的俄式面包,大列巴和锅盖那么大,带不了,这个也差不多,大同小异。”

“哈,是那个加州理工的牛人么?好机会啊,好好套瓷,到时候他一开心,直接录取你,申请都不用了。”

“我又在想,要不要申请。”何洛犹豫。

蔡满心瞪大眼睛看她:“为什么不?你还有什么留恋的?”她看看何洛甜蜜又恍惚的表情,恍然道,“噢,看来没有白白练习煮粥。要绑住男人的心,就要先绑住他的胃。怎么,又在一起了?”

“没……”何洛说得心虚,知道蔡满心又要教育自己了,抓起大衣,“不和你多说了,要去机场接人。”

“哎哎,我还没等说,你就要跑了。”蔡满心对她的行径嗤之以鼻,“能不能干脆利落,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忘了他。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不还满世界乱跑?”

何洛一边穿大衣,一边笑:“满世界跑,怎么也没让你撞到一个?”

“那是我躲着他们走。我现在要忙的事情这么多,哪儿有心思去想这些?”蔡满心吐吐舌头,“你以为我不想爱的轰轰烈烈?可是周围的男生要不然太现实,要不然太不上进,要不然太幼稚,我可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挖掘他们潜在的闪光点。”

“是,等你去了美国,有那个美国时间再说。”何洛笑,“我真要走了,人家飞机都要降落了。”

在去机场的大巴上,何洛掏出手机,想给章远发个短信,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烟台冷不冷?”

“我到北京了。”

“你的胃还疼么?注意饮食,少喝酒。”

“什么时候回家?”

这些问题都问过了,他可能正在和客户应酬的酒桌上,每次回短信都简洁的不能再简洁。

“不冷。”

“好。”

“知道了。”

“待定。”

她编辑了长长一条短信:“我这个假期一直想说,不想放弃,是不是就应该重新尝试?但,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努力就可以达成的。如果我们没有再次相遇的机会,是不是就这样分离了?”

觉得不合适,一个字一个字的修改,最后索性全删了,写一条新的:“我喜欢的人仍然是你。”

一次又一次的按着“预览”,想着他如何掏出手机,如何按下确认,想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平平的整齐的指甲。唯独不敢猜测他的回应,章远的态度亲近却不亲昵,他心中,是否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

那么自己呢?

我喜欢的人仍然是你,无非是一个事实,却不是一句慷慨激昂的口号。早前信誓旦旦的心愿,鼓起勇气说要追逐年轻时候的心动,其实一旦静心,激情就退去。

爱情的保鲜期,果真没有那么久么……

突然袭来的平静让何洛不知道如何解释。手机在掌心翻来覆去,渐渐变得温热。

大巴已经过了机场高速收费站,绿底白字的路标迎面闪过,何洛整理心神,把教授夫妇绕嘴的姓名又默念了两遍,Mr.andMrs.Zawistowski,听起来很像东欧过来的,六十多岁了,精神矍铄,Zawistowski教授参加了前一年加州州际马拉松,成绩三小时八分钟,获得六十岁年龄段的第六,此次还摩拳擦掌,想要报名北京的国际马拉松。

这样还真是幸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真正的快意人生。偏偏自己心中有这样那样的情爱,同林鸟飞倦了,统统是庸人自扰。

那句喜欢深埋在草稿箱里,始终找不到发出的勇气。

何洛胆怯了。章远始终欠她一个解释,为什么要分手。在心底深处,她做了无数次假设,始终不敢再问,怕自己得到一个早已经预料到,却无法接受的原因。是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那样的章远。

如果说他高傲的心累了,倦了,退缩了,难道现在情况就有任何变化么?即使自己在他面前哭了,喊了,祈求了,回到一起又怎样?问题始终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暗夜的旅人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兜兜转转走回老路,也许再次碰上,跌得更惨。

“我没有勇气在同一块石头上摔两次跟头。”何洛转着笔,“那也太没有记性了,还让我以后能不能相信爱情?”

叶芝语出惊人:“你是不会摔跟头的。但你一直抱着那块石头,现在所幸拿它当凳子坐了。你不动手挖,那块石头永远在那儿。”

“我会,我会的。”何洛说,“但我们之间,不是说一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就能够解决的。我努力了,我相信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但如果他没有回头的打算,我能怎么样?用刀逼着他,还是自己去跳江?其实,我很想很想明白地告诉他,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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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无语。童嘉颖从一摞专业书后抬头:“真的怎样?”

“真的没有章远就活不下去,这辈子非他不嫁呗。”叶芝哼一声,“女人,这点小心眼,在我们面前都没有说出来的勇气,当着别人的面,恐怕嘴都张不开了。”

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胸口被堵住,声带不会震动,每一个音节都消失在空气里。在他面前,自己就是这样吝啬情感。

只怕开口说出那些思念的日子,眼泪就会先掉下来。

何洛不希望章远的一颗心被泪水泡软了,才决定回头。她不需要一场灿烂的烟花或流星雨,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需要一份天长地久的承诺。

越美丽的海市蜃楼,越是错误。

周欣颜在熄灯前一秒冲进寝室,拍着胸口乐道:“啊呀,险些又被楼长抓住,我在她关门的瞬间抢进来了。”她举着应急灯,晃晃悠悠走到何洛面前,青白的光线摇曳。

“半夜三更的装鬼。”何洛扭转灯头,照着周欣颜的眼睛,笑道,“照妖镜。小妖精,又没打水吧,我壶里有,你想用就自己倒。”

“啊,洛洛,我最爱你了。”周欣颜伸手在何洛脸颊上拧了一把,何洛跳起来狠狠打了她屁股一下。

“摸一下也不会死,干吗打这么狠?唉哟,真疼,一会儿怎么睡觉啊。”周欣颜哼哼着,“作为补偿,你把司机教授的笔记给我看看吧。”

“童嘉颖记得最全。”何洛说,“我有很多地方不懂,还在问她。”

“她的字太乱……”周欣颜咬着何洛的耳朵。

“要饭还嫌饭馊。”何洛乜她一眼。

“这么课实在难。”叶芝哈哈大笑,“幸亏我听了两堂就退掉了,后来一看,大多数来听的都是一年级研究生和大四的,还有你们这些不怕死的。”

童嘉颖说:“难了点,但是很有意思啊。”

何洛叹气:“是有意思,但是太难了,谁让他点名让我做助教?好在不用干别的,就是负责考勤和上分数。”

“你多幸福啊!”周欣颜大叫,“简直幸福死了!如果他以后给你写封推荐信,美国牛校还不任你挑?”

“是是。”何洛苦笑,“他给NASA写封推荐信,我就是中国登月第一人了。”

“月亮不好,嫦娥很命苦的。”叶芝缓缓说,语气中带着悲悯。

何洛没有时间去想什么太阳月亮,她拿着长长的书单在学院阅览室里走了一趟又一趟,明明有几本书写了是不流通外借的,为什么架子上没有?她不死心,一本本看过去。书脊上的英文名称都是侧着印的,她歪着头一排排架子看过去,脖子酸得要折掉。终于看到一本“司机”教授推荐的参考书,何洛兴奋地迈大步子,一把抓在手里,一甩头,险些扭到脖颈,痛得喊了一声。

“乐极生悲了吧。”沈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被你抢先了,我就知道,有人用完了书,故意找个旮旯一放,别人就找不着了。”他伸出手来,“我帮你拿书,你赶紧揉揉吧。”

何洛抬头释然地笑笑。很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似乎都在刻意躲避一切可能的尴尬。

“还发呆,给我啊。”沈列压低声音笑着,“我还密了你的书不成?”

“你先看吧。”何洛拧着身子站了半天,腰酸背痛,她盘腿坐在地上,揉着侧颈,轻轻地吸着凉气,“我的大脖筋啊。”

沈列笑着摇头,盘腿在她旁边坐下,低头翻着书,一言不发,只有书页沙沙响着。

“你也选了这门课吧。”两个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废话。开学几周,每个周三下午三小时的大课,看到的难道是幻影?

何洛很想说一句“对不起”,然而,谢谢,对不起,都是这样礼貌却伤人的字眼,况且,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这样说?在对方没有任何明确表示的时候,这三个字,同样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春天让人懒懒的,有些许的沙尘。阳光时而晦暗时而明媚,当它明朗起来,窗外摇曳的粉红色碧桃一瞬间浅淡耀眼。细细的沙粒从窗缝钻进来,在书架底层的死角堆积。书本的陈旧气息堆积起来,与记忆中清爽的肥皂香混合着。

每次沈列走近,关于章远的回忆就苏醒。比较的结果无他,只得一句“对不起”。

沈列仍然在翻着书,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空气的流动缓慢了。何洛无法打破这凝滞,从架子底层抽出厚厚一本书来,是学报年鉴,看不懂的满纸天书,信手翻着,阳光跳过书页的边缘。

“真是,需要的书一本都找不到。”书架另一侧有女生在抱怨。

“谁让选他课的人那么多。大家都要和牛人套近乎么。”

“你说,他会给班上多少人写推荐信?”

“不知道……反正我没指望了。”

两个女生齐齐叹气,何洛听得出,是Zawistowski教授课上的研究生。忽然,她的名字被提及。

“何洛是大三的吧?为什么找她作助教?”

“不需要改作业,就找一个英语好的咯。”

“她英语很好吗?听说她托福成绩也不怎么样。你还考了657,怎么不找你?”

“我舅舅又不是外交部的……”酸涩的话音,像一颗青橘子,“Zawistowski教授不就是拿的两国科技交流项目经费,当然要给内部人一个面子。”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没想到外交部连学术口都能干涉。”

“就是,我们就安心准备GRE,PS,推荐信好了。人家,只需要一句话。”

何洛“砰”地合上年鉴,脸色阴沉,恨不得抽出身后架上的两排书,大声喊:“这和我家人没有任何关系!”徘徊在喉咙里的怒气没有宣泄出来,隔壁依然感受到低气压,默然噤声,脚步悉簌,似乎要转过来架子这边看个究竟。

沈列看看何洛,起身转过书架,把参考文献放回原来的位置。“这里,这里有一本。”两个女生兴奋地喊着,忘记了刚刚的话题。

“都是酸葡萄心理,不要理他们。”走出阅览室,沈列大步追上何洛,“您是哪路神仙,这可不是每个凡夫俗子都知道的,都没怎么复习,就考那么一高分。”

“求求你别宣传了。”何洛哭笑不得,“要不是上次你把我舅舅忽悠得那么开心,指导了话剧不说,还跑来做什么希腊神话与西方文学讲座,谁知道他现在在外交部?”

“那说明你们一家都有本事,让她们嫉妒去好了。”沈列撇撇嘴,“真是的,明明是教育部的项目,和你舅舅那边八竿子打不着。换了我是Zawistowski教授,也不会找她作助教,多碎嘴啊。”

“好了好了。”何洛知道沈列一向不愿诋毁别人,拦住他说,“别念叨了,要不成你碎嘴了。”

“得,真费力不讨好,我又成了碎嘴了。”沈列无奈的摊手。

“哪有,你这么善良。”何洛笑。

“你说我什么?”沈列问。

“善良啊。”何洛眨眼,“有什么不对么?”

“如果夸奖一个女生,最大的褒奖是说,你真漂亮;退一步,说你真有气质;如果实在看不过去,还可以说,啊,你真有内秀。”沈列嘻嘻笑着,“同样,夸奖一个男生,说聪明勇敢,英俊潇洒都不错,实在找不到什么优点了,才会说,诶,你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