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第57章双城故事·全文完(2)

第36章双城故事·全文完(2)

何洛凝视良久,不知如何回复。看久了屏幕,眼睛酸痛,她对着冰冷的字符,不断地说着“对不起”,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开开停停,已经距离出发二十来天,在圣诞前夕到达佛罗里达的奥兰多。她在海洋世界附近的连锁旅店住下,盘算着还要去环球影城和冒险岛,当然,还有最不能错过的迪斯尼,索性买了七日通票,孩子一样举着棉花糖、烤火鸡腿,兴奋地和穿梭园中的卡通人物握手,或者在各式过山车上惊声尖叫。

平安夜,迪斯尼的主园中游客众多,大家都聚在灰姑娘城堡前看午夜的焰火表演。音乐响起来,城堡在灯光的投射下变幻色彩。一对对的卡通人物翩翩起舞,舞台上满是童话里的公主王子。到了午夜,乐声戛然而止,所有彩灯熄灭,连风似乎也静了。众人屏息,只见两三粒金色的信号弹曳着长尾巴,带着轻快的哨音冲入夜空,一瞬间,绚烂的焰火此起彼伏,在城堡上方深邃的暗蓝天幕中绽放。

圣诞的歌声飘扬起来,漫天缤纷的焰火下,有情侣牵着手甜蜜的亲吻,甚至有带着儿女的父母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神色。

这样或那样的一瞬,一生中所有美好的光景都被唤醒,交错纷呈。

不需要闭上眼睛回忆昨天的模样,只要抬起头,抬起头看满天的流光飞舞。所有的那些青春年少的笑靥,那些意气风发白衣飘飘的岁月,那些一同悲伤的欢乐的朋友,三月的碧桃六月的丁香十月的银杏,那些四季开谢的花凋落的叶,那些挑灯夜读,那些球场上的汗水,那些欢笑,那些眼泪,那些万水千山,那些执迷不悔……一切的一切,喷薄欲出,那些风里的歌,歌里的梦,统统都是青春剧本的注脚。她全力演出,看到天鹅绒帷幕后深情凝望的眼睛,他走在聚光灯下,款款伸手。

原来自己多年来从未曾改变,依旧为了这个人的一句话,甘愿飞跃半个地球的距离。而他,再没有半句话?你是放弃了么?在我徘徊到转身的这段时间,你已经疲累了,厌倦了,灰心了。

何洛想起某年冬天他的信,他说:“看一颗流星,许一个愿,就是我的目的。”如今千千万万的花火,是否可以淹没所有过去,让一切重生?

到达终点纽约时已经是一月中旬,远眺布鲁克林大桥,冷月无声,凉凉地挂在薄雾低垂的暮色中。每次呼吸,凛冽的风都从鼻子尖锐地灌入,寒意透彻心肺。然而何洛喜爱这种感觉,她在哈德孙河畔张开双臂,细密的小雪花飘落,似乎就是家乡最亲切的感觉。

在霁雪初晴的寒冬,六角形的纯白花朵在发稍和眉毛上悄悄绽放,何洛在自己的肩头,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尽管它是那么远。

李云微嫁人,新郎常风是她的青梅竹马,二人家中长辈不多,酒席简单,到场的只有直系亲属和同学旧友。章远此时是无业游民,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参加婚礼。他月前从天达请辞,自动要求停职两个月,交接工作并接受经济审核。“还是交割清楚好,毕竟以后依然在IT界混。”他说,“虽然是我转作软件代理,但会联络到很多当初的老客户。”

席间他敬酒,说:“你们二位,标准的三岁看到老啊。”

二位新人擎着酒杯,就开始互相攻击。常风说:“三岁?她那时候特别没出息,贼馋,就知道去我家吃排骨。”

“就你贼有出息!”李云微驳斥,“夸口自己能耐大会背小九九,四九五十六。”

“家丑不可外扬。”常风胳膊肘顶顶她,“来来,喝酒喝酒。”因为桌次少,两个人没有以水代酒,此刻面颊酡红,牵着手相视而笑,说不出的默契。

“新媳妇真漂亮。”大家夸赞着。

“新郎也不错。”有常风的球友过来,笑嘻嘻说,“他的女生缘一直特别好。”

常风冲他龇牙。李云微满不在乎,又倒了一盅酒,走到章远面前,“Who怕who?我也有蓝颜知己。来,同桌,这杯酒,咱俩喝。”

“好好。”章远说,又看看常风,“大兄弟,以后别惹俺同桌。她发起脾气来,蹭地就把整张桌子拉到自己那边去了。估计都用不到我们替她出头。”

“你到底是娘家这头儿的,还是婆家那头儿的?”李云微瞪他一眼,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都是一家人,我站在哪儿都一样啊。”章远笑,“好了,别喝太多了,要拼酒,改天。”

“不不,这杯是一定要喝的。”李云微执意举杯,“同桌儿,今天大家都高兴,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明白话,你那顿,我们什么时候喝?”

章远握着酒杯微笑,“同桌儿,你不如问问我,什么时候去纳斯达克上市。”

“媳妇儿,别喝多了。一会儿他们灌我,我还指着你背我回家呢。”常风揽着李云微的肩膀,“你可别先倒下了。”

一时气氛微妙。

众人拉着新人合影,章远照完相正要转身,李云微一把拽住他:“刚才她来电话了,我问是否要你听,她马上就挂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章远笑了笑,“我们半年没有联络。她有男朋友的。我不想让她左右为难。如果我不能给她一个明确的未来,有什么理由,让她放弃身边那么好的人,隔着千山万水地来想我?”

“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

“我没有。”章远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到过去,其实,我们根本不可能回到过去。我变了,她也变了。我也不知道未来怎么才能走到一起……”

“你怎么这么悲观……”李云微心急,“我当初也……”

“我不悲观。”章远淡定的微笑,“我只知道,只要向前走,不管多么崎岖,都好过站在原地。我也不需要回到过去,即使何洛不是当初的样子,我也可以爱上新的她;同样,我有信心,即使她不再爱现在的我,我也会努力把她追回来。”

李云微不解,“你刚刚还说,不要她为难的。”

“是的。但是我现在会努力给她一个相对安定的生活。”章远说,“你知道我从天达辞职吧,目前正在融资,新公司即将上马。我知道很多客户的专业需求,所以打算做国外的软件代理,其中一大部分工作,就是需要联络上家供货商。”他扬起脸,“我的第一站,是美国。”

走出饭店,章远手中拿着李云微交给他的一封信。她说,“我表弟出国,借了何洛当年的申请材料,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封信。我不想还给她,因为会害她很难过。既然你决定要怎样做,我不妨给你。反正,这封信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时间是分手的那个冬天,信纸上有洇开的几个圆圈。

上面是何洛的字迹:“当我提起笔来,眼泪就忍不住涌出来,哽住呼吸。你还记得么?女篮训练时你捉住我的手掌;我牙疼时你推荐的牙医;你吃过我的棒棒糖,说酸的牙都倒了;你借了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吹折扣捎带我去兜风;你一天给我写四封信;你风尘仆仆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来看我;你叫我野蛮丫头;你说,何洛,我记你一辈子。

“但你说放手,就放手了。你有没有想过,此后在我身边的人就不是你了,或许你并不在乎,是么?但想到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会难过得心疼,疼得我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这颗心。

“我知道,你很累。我也很累。我也想停下来喘口气,歇息一下。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同伴,走累了,互相拉一把,谁也不会丢下谁。可是,你说,你走吧,我们不是同路人。我们的感情,是彼此的负担吗?”

已经这么多年了,却能真切感受当初的心痛。章远攥紧拳,一颗心疼得不停颤抖。信笺素色的背景,是水印的云朵,漂浮着散到蓝天上。黑色的花体罗马字符似乎也连成一串飘荡在空气中:

Althoughweareapart,Icanfeel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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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阳光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