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双城故事·全文完(1)
开学后何洛返回加州,冯萧则继续在实验室里忙碌着,他在这个项目组里是新人,自然加倍努力,偶尔老技术员偷懒,把需要连续十几个小时的监测交托给他一人,熬夜也是常事。加州和美东有三个小时时差,常常何洛这边已经午夜,还会看见冯萧在线。
何洛劝他,“如果太辛苦,就宛转点和你们老板说啊,谁都不是铁打的。他们这样太不厚道。”
冯萧总是呵呵一笑,打上一行字:“成功需要坚持不懈地努力,外加一点点洒脱和不在意。”他解释说,“他们都是technician,不很在意出什么成果;但我是学生,现在多做点,也是积累自己的资本。”
项北也问,“萧哥,做得这么辛苦,难道可以赚加班费?攒钱筹办婚礼么?”
“我说过要结婚?”
“早前你说有这个打算,说要等何洛硕士毕业,开始做research,课程不重的时候。”
“Forgetit.”冯萧说的简短。对于那天的送别,他不问,何洛也绝口不提。但,终究是一根刺。如他所愿,何洛回来了,遮掩间双眸红肿,又和最初相识的时候一样,眼底总有一层雾气。那是多久,也有将近两年了,然后看她一天天开心起来,温和沉静地在自己身边微笑,看她在厨房氤氲的水汽中煮饭、看她满手泥污蹲在后园里侍弄花草蔬菜、看她扎高马尾在足球场边挥手加油,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谁想只不过匆匆数面,一年的感情几乎被抹杀。冯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错了过去,还是算错了未来。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何洛没有离开。
感恩节将至,何洛再次飞来探望冯萧,顺便找实习的公司。“我不想读博士了。”她对冯萧说。
“为什么?你和爸妈说过了么?”
“没有,他们一定反对的。但我不觉得只有读了博士才出人头地,我想,该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也好,那咱们就不做第三类人了。”冯萧笑,坚持要做两道新学的菜。
“有时候做试验人不能走远,坐在仪器旁无所事事,在网上看了很多菜谱。”他说笑着,弄得一厨房油烟,忙指挥何洛打开各个屋子的窗户,又说,“去,顺便看看我书桌上抄的菜谱,到底什么时候放料酒。”
何洛走到书桌前,冯萧的电脑开着,上面是搜索出来的几份菜谱。她想找张纸记下,无意中碰到鼠标,关了菜谱的页面,何洛大喊冯萧过来重新搜索,眼一瞥,却看见msn对话框,昵称“满天星”的好友说:“师兄,你终究欠我一个圣诞。”
冯萧的答复是:“欠债必还。”
何洛愣在原地,说不出心中滋味。
“你看到了。”冯萧站在她身后,提着饭铲。
“嗯。”
“来,去吃饭,不要生气。”冯萧解释,“我和她没什么。”
“不生气。”
“真的?”
“真的。我相信你。”何洛挽起袖子,洗手,准备碗筷。一回身,看见冯萧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半晌才缓缓抬起,问:“何洛,你是不会为我吃醋的,对不对?”
“我……相信你。”
“那么,你是否为他吃过醋?”
何洛别过头去,长长吸气,“那时候人小,比较容易激动。”
“我一直告诉自己,你说得对。”冯萧说,“是我太相信你了,还是我压根就不了解你?”
两个人长久对视。冯萧浓黑的眉没有了往日的飞扬,常带笑意的漂亮眼睛渐渐迷离。何洛说:“我不大懂你的话。是你想太多。”冯萧沉默片刻,拉住她的手,“那么,何洛,你爱我么?”
“我不会离开你。”
“我问,你爱我么?”
何洛不语。
“你向来不说假话的。”冯萧叹气。
“给我时间,让我冷静一下,好么?”何洛跪坐在冯萧脚旁地毯上。
“你是为了他么?”
“我是为了自己。”她仰脸,迎上他的目光,“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做一个理智的人,现在,我决定任性一次。原谅我,冯萧。”
冯萧紧紧握住何洛的手,“何洛,让你任性的结果,就是我们都会后悔的。谁都会有摇摆不定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就更应该坚持。你想想,很多事情是被回忆美化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幸福才最实际。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开心都是假的么?我不相信!”
相处乐,不同于相爱。何洛翕动嘴唇,心里千头万绪无法表述。她明白,相处时开心,那不一定是因为爱,为你排忧解难遮风挡雨的人,值得一生感念;然而,分开后的挂念和苦痛,是因为爱么?曾经爱过的,是否依然爱着?怀念他,还是怀念昨天?心痛是因为不能回到他身边,还是因为触碰到曾经的伤口?
何洛不知道。
“你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冯萧问,“无论我曾经做过什么,以后怎样努力,都留不住你的,是不是?”
“我没有。”何洛摇头,“我没有……”她躲开冯萧的目光,但躲不开他的哀伤。
一家法国制药公司录用了何洛,工作地点是宾州的分厂,对方希望她以正式员工而不是实习生的身份来工作。舒歌帮忙整理行李,依依不舍地问:“真的这个圣诞前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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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但你可以一月份才报道,不是么?”
何洛指着一书包地图,“喏,刚刚从tripleA(AAA,美国汽车联合会)领回来的,我给自己放40天的假。”
“你要开车去美东?!”舒歌翻翻地图,中南部各州应有尽有,从西至东。
“有这个想法。”
“我反对!”舒歌大叫,“你每天心不在焉,太危险。”
“我有保险,行车记录优良,而且我每天只开一会儿。”
“保险并不提高驾驶技术!你疯了。”
“我没有。”
“何洛,你在和自己赌气。”舒歌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太多歉疚。”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何洛坦言,“我的处事态度、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决定了有些事情我不能只从感情出发,无论怎么选择,我都对不起别人,对不起自己。所以,索性不去想。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的。”
“那也不能一辈子当鸵鸟。”
“我不会。”何洛敛着行装,“这些我带走,那些大箱子我已经封好了,等我到了,你帮我shipping过去。其余什么音响电视,统统留给你好啦。”
她回身看看空荡荡的屋子,放松的抻个懒腰。“为了安全原因,我才告诉你我的行程,不要告诉其他人了。我想把自己交给自己,至少,是这四十天。”
何洛迤逦南下,从旧金山到凤凰城,从休斯敦到新奥尔良,穿过气象万千的红褐色戈壁、热情洋溢的新墨西哥。后备箱里放着水、面包、火腿和苹果,还有一个睡袋和各种工具,上路后发现自己的准备并不充足,长途行车经验更是稀少可怜。有一次看错地图,绕了大段的弯路,找到预定的旅店时已经半夜;在人烟稀少的亚利桑那州,错过一个高速出口的加油站,渐渐油表指针压在Empty的红线上,如此又开了20英里,才发现下一个;在休斯敦看球,兴奋的要喊哑嗓子,出来时却找不到车钥匙,只好打电话报警,并找来AAA的工作人员开窗撬锁……旅途是孤单的,辛苦的,然而充满未知和诱惑。一路紧张兴奋,只要有一个既定的目标,便可以把自己交给蜿蜒长路。
何洛爱这样肆意简单的生活。
她隔三差五就给家中打电话,何爸何妈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女儿依旧在打点行装。冯萧回国探亲,给何洛发email,说家人问起她,“我妈还很想你,说去年和你一起逛街很开心,这么多年总算过了把养女儿的瘾。我不忍心打破她的美好想象,于是说你忙,因为准备明年到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工作。原谅我这样解释,因为我也还有幻想,还希望,一切是有转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