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本来是侧对着我的,忽然把脸转了过来,望了我半天,忽然笑了一下。
我犹如见到花开时的样子,听见花开时的声音,心跳到不能自已,突然听见姑姑在叫我,她说:“霏儿,想什么呢?”
“啊,”我用笑掩饰一下失态,“还能想什么。”扭过头,一白一灰两个西装男青年在我对面,作自我介绍。白西装先开口,“你好,我叫蔡冀南。啊,你好面善,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好土的说辞,我都懒得吐槽,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一句,“蔡先生,幸会。”而那个灰西装则是把手伸出来,惜字如金,“沈沐林。”
我与他握手,跟他学,“陶霏然。”然后忍不住地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沐林也笑,不掩疲倦,“刚刚,直接来见你。”
我再笑,“担心家里醋海翻波。”
“不会,放心。”
“你们认识?”蔡冀南问沈沐林。很明显,并不知道我们熟识,被晾在一边,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又很会说话,妙语连珠,把我姑姑哄得很开心。我嫌他吵,转过眼,不见了刚才朝我笑的那个女孩,我一阵失落,与沈沐林说了几句话,走人。
姑姑跟着我出来,四下无人,她劈头盖脸把我瞧遍,笑着将我塞进车里,吩咐司机快开车,生怕我跳车逃跑似的。
一路上,她依然是上下打量我。我随着她,把自己变作一个会喘气的尸体,哪怕她将我埋在骨子里的最后一点秘密瞧去也不理。
她看够了,跟我说:“陪姑姑吃点东西吧?”
我根本吃不下,却点了头。姑姑一直宠着我,把我当作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宠着,把对大洋彼岸的两个孩子的爱都倾注到我身上,吃的都帮我拿好,摆放到我面前,刀叉塞过来,我捏住,机械地把蔬菜肉类水果等往嘴里送,然后喝一口酒,还不错,至少吃出了几许涩意与果香。
姑姑笑问:“你今晚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人太多,怯场。”
“少给我胡说,你再怯场就没人会怯场了。”
我心想我也没那么脸厚得像城墙吧。“刚才的是些什么人,看着良莠不齐。”
“你说蔡冀南,他哪里差了?口才好,人也聪明。”
“我看不到。”我点一下面前的空盘子,“也就对着你,我才吃这么多。”
“幸亏你只遗传了你爸的一张嘴。”
我爸能说会道,姑姑说他要是愿意,树上的鸟儿都能骗下来。我说你要是愿意,那棵树都能拔根跟你走,她都没否认,害我半天没接上话,被她笑话了一回。
“侄女照姑姑,我这是像您。”
她说:“千万别像我!”
——满城的人,都知道我姑姑曾经的风流韵事。当年,追她的人排成了长龙,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钱有钱,她却谁都不要,与一个有家庭、相貌普通,钱也不见得多的男人扯不清楚。
我爸知道后,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差点追到美国去,一脚踹掉姑姑肚子里的“孽种”,省得周围人都跟着被耻笑。可他终究没追过去,姑姑也平安产下龙凤胎,却没能收获婚姻,一时成了全城人的笑柄。
她无所畏惧,照样驰骋商场,开疆裂土,杀伐果决,一个又一个倾慕者,甘心情愿做她的护花使者,裙下之臣。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帅哥叫martin的,甚至把工作室搬到中国来。
大概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直让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倾倒,自己却心无旁骛、毫无所觉、不为所动。
我问她为什么连一点心都不愿留,也许会有两情相悦的事发生,被人骂冷血的红颜祸水就很好听?她哈哈地笑,说杨令沅眼高于顶,只能孤芳自赏。
这个骄傲的女人!
我便跟她说:“姑姑,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要娶你,让你做这个世上最开心最开心的女人。”
姑姑爱怜地捏我的脸,笑道:“可惜你不是杨过,我也不是小龙女!”我一颗心噗噗跳,仿佛要蹦出胸腔来。她倒又说:“念你年幼无知,原谅你童言无忌。”
就算我没恋爱过也明白何谓男欢女爱,而她眼里,我估计,我永远都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六岁女童,从来没有长大过,不免灰心丧气。
她却姓杨。只是不知道,谁会是她的“小龙女”。我可以确定,一定不是姓刘的那个男人。
我低声说:“像你又有什么不好!”
姑姑也不管我失落的脸,忙着打电话,交代她离开后可能会有的问题。
窗外飞闪的夜景光彩夺目,我的脑袋里慢慢映出一个清晰的身影,她站在聚光灯下,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只能仰望。
这天下班,沈沐林在楼下等我。“吃饭去。”
我们认识两年多,供职于同一间大厦不同的公司,消防演习认识后,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玩得到一起,聊得到一起,也吃得到一起,大家都以为他移情别恋在追求我。他可是有女朋友的,女孩子误会了可就不好了。我费了不少口水,才解释清楚整件事。
沈沐林知道后,笑了半天,做出郑重其事的模样,“陶霏然,要不咱们就应了劳苦大众的呼声吧。”我白眼他,“你少败坏我名声,万一将来我真的嫁不出去,我就找你,就算你们夫妻再情深似海我也得把你们拆散了。” 他跟女朋友谈了四年,正打算结婚,婚纱、礼服试了好几次,女孩很挑剔,不停地要求师傅改这里改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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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林笑着说:“喂,你也不能求爱不成就报复社会吧?”
“我哪是报复社会,只讨债罢了。”
他双手合十,“你可千万早些嫁出去,不然新婚夜我都不能安乐。”
我简直要把他嫌弃死。
今天忙了一天,我特别想回家,可沈沐林胡子拉碴、心事重重一副颓废相,我对朋友可以两肋插刀,陪他吃饭去。
菜上了桌,沈沐林一声不吭使劲地吃,盘干碗净之后跟我说:“她跟我分手。”
我张着嘴巴,半天才想起来问:“怎么回事?”
沈沐林神色忧郁,“她说不爱我。”
婚纱还没改好,怎么忽然闹情变?我吃惊,安慰他,“也好,总比结了婚她再说不爱你来得好。”
沈沐林捏紧了拳头,愤怒地看我,大概见我弱女子一名,无法下手,挫败地走了,一边走一边中气十足地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抑扬顿挫的男中音,感情充沛,吓得路人纷纷避让,窃窃私语。
爱情真能使人如痴如狂?我没有体验,不能理解沈沐林的疯癫,去问姑姑,“爱情是什么?”
姑姑头也不抬,“彼之蜜糖,乙之□□。”
那沈沐林是遇到了□□?还有救么?“爱而不得,怎么做才最好?”
“你爱上谁了?” 姑姑使劲看我,眼里有奇异的光。我被她看得心慌意乱,“不是我,别人,他很苦恼很可怜。”
“那就好。”她放了心,继续做事,隔了一瞬说:“我又不是爱情问题专家,无能为力。”
我有些失望,坐了会儿,无聊,欲归,她叫住我,“明天孝岩跟思言回来,我有事不能去,你去吧。”
有这样当妈的么,孩子大老远地回来了还挂着工作。
我哼了一声就走。
机场人特多,兄妹俩出闸之后就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我觉得好笑,等他们走近了,才朝他们挥手。他俩丢下陪同人员奔过来,扯着我的胳膊继续左顾右盼,“咦,我姐呢?”
不找妈妈先找姐姐。“我不是你姐么?”
思言眼睛骨碌碌地转,忽而笑说:“在那儿。”两人跟说好了似的,一齐把我也丢下。
就在我附近,隔了两三米远,站着个戴绒线帽的女孩,她笑容满面,与那两兄妹大大地拥抱,眼睛却看着我,意味不明。
我愣住,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拥抱之后,思言拖着刘纪妍的手不放,比跟我还要亲。毕竟是血亲。我很想把眼前这个场面讲给我爸听,怕只怕,他会再骂我一顿。
思言撒娇,“姐,你能来真好。”
刘纪妍还望着我,笑说:“怎么样,很惊喜吧?”
“我妈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又骗人。”
刘纪妍便笑,三个人站一起比高矮。“唔,USA的伙食比国内好么,孝岩竟然要赶上我高了。”十三岁的孩子,个头窜得飞快,半年没见,就高了一截出来。
孝岩说: “那是我长得快,你看她。”思言讨伐哥哥说:“每天要吃许多,还说。”
刘纪妍就笑:“不长高真说不过去!”
“对。”
姐弟三人把行李与那位陪同人员抛给司机,也不理我,有说有笑地朝外走。
我无奈,去取车。回来,他们竟然把司机先打发走了,等着让我做他们的司机。刘纪妍还问:“你不介意吧?”
我怎么会说介意!
兄妹俩上车后就只管懒洋洋地坐着,孝岩扒着窗户看外头,“回家一次真不容易。”
刘纪妍微笑,是对孝岩“未把他乡作故乡”的赞许。两兄妹虽然会说一口流利汉语,汉语读写能力放在国内也算是小学毕业水平,人手里拿的却是美国护照,十足的美国人。
我一边开车一边打量边上坐着的那位,她跟那晚有少许不同,少了耀眼的光芒,多了一份活泼,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的姿彩,我一定把她当作刚出校门的学生。
我以为她会因为我姑姑的关系而跟我有所忌讳,不想我们竟然说了一路的话,还聊得非常投机,几乎有相见恨晚之感。
孝岩跟思言到到家后,刘纪妍还有事,便跟司机走了。兄妹俩也是累了,缠了我一会儿,都瞌睡了。
然后,我无所事事了,挽手准备吃的,等他们醒来。
天黑了很久,姑姑才回来,一进门就找两个孩子。我说睡饱之后去隔壁玩去了。她目光一凝,慢慢笑了,自顾上楼。
过了会儿,孝岩与思言回来,又开始缠着我,我赶紧逃走。
门口又看见刘纪妍,她站在一丛箭竹旁边拨电话,同样的挺拔修长。看见我,“回家了?”
我答:“嗯。”
“是否方便捎我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