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纪妍从车窗朝我笑说:“哎,上车,玩一圈再回家。”
明天还一堆事等着我,我才不跟她一起疯,朝她摇摇手,“慢走不送。”
才走了没几步,刘纪妍噔噔走过来,捉了我就走,“我饿了,陪我吃了饭,再送你回来。”
我们去夜市。人不少,熙熙攘攘的,各种奇怪的味道飘在空气中。刘纪妍扯着我的手臂,一家一家试吃过来,才试了一半,她就吃饱了。我总算明白了,笑话她说:“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
“什么人?”
“普通女人。”实际上,我真不敢想象有一天她跟普通女人那样,提着菜篮子上菜市场,跟小贩讨价还价的情景。柴米油盐的日子,我们总是不能避免,我怕心中的想象与现实发生冲突时,我会不会因为接受不了而弃她而去。可我明明不是肤浅地去注重表相的那种人,不然,薛文馨的学问、外貌都胜过刘纪妍,还一个劲地追求我,我干嘛不要?
刘纪妍明显不相信我的说辞,“你哪里知道,在这里做生意的,只要是十年八年的老店,就没有不认识我的,想当初我可是这里的常客,每天放学都要过来。”
也就是说,吃白食有理?“你也不怕吃出毛病来。”
“我不是很好?长得高高瘦瘦。”
“你确定你很好?”
刘纪妍眨眨眼,笑说:“怎么,你怕我病歪歪的拖累你?”
我瞪着她,“我这个人很迷信,听不得别人说一些不吉利的话。”
刘纪妍赶紧揽着我朝前走,“那你是信天堂还是信西方极乐?”
“我信善恶终有报。”
刘纪妍摇摇头,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么?姑娘,善恶有报只是安慰没出息的人的,不然,我今天骗了你,回头你就拿刀来杀我,世界不是成天刀光剑影了么。用这种未可知的说辞就能安慰一大片心灵,让他们相信福有福报,业有业报,再没报,还有天收,不费任何事,再讨巧不过了。”
我惊愕,拉住刘纪妍,让她面对着我,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很明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唇角一直都是自信地上扬。她分明坦然随意,不似有假。我有些糊涂,我并不能看懂人心。“你也是那样认为?”
她淡笑:“认为什么?”
“认为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她慢慢收起笑容,眼神柔软地看我,再轻轻笑起来,拥抱我,低声说:“陶霏然,有时候你真幼稚的可爱。”
我知道,这个世界,安分守己的人总是要吃亏一些的。我只希望我在意的人是个正直的人,那些旁门左道,留给别人去走,他们就算活上万年也与我无关。
回去的路上,我跟刘纪妍说:“下次若是饿了,我做东西给你吃就是,别去夜市了。”
刘纪妍看我一眼,不置可否,认真开车。我渐渐发觉路线不对劲起来,夜市离我家不算太远,开了半天还没到是怎么回事?
“去哪里?”
“回家。”
“谁家?”
“我家。”
我仔细看路两旁的景物,不是去往她那个依山傍水的家的路线。“你有几个家?”
“一个。别问了,马上到了。”
车头转进市区一个普通住宅区,停到楼下,刘纪妍拖着我上楼,开门,凭房子里清凉的气味就能断定,这里很久没人住了,但各种家私都在,一尘不染。
“你家?”
“对,十岁之前我跟爸爸妈妈住这里。”
十岁之前!我的心慢慢往下沉,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她。
对,我们之间没有直接冲突,但绕不开的始终都在,十几年前的事,她不会忘,也忘不了。
刘纪妍把门关上,转进厨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瓶水,递给我。我摇头,过去牵起她的手,“妍妍,对不起。”
妍妍说:“要你说什么对不起,跟你有什么关系。过来!”
我被拉进厨房,听她说:“看看家里缺什么,我好添置,别以后我让你做吃的,你再借口没这样没那样地躲懒。”
我笑看她,“你把我当什么人?”
“女人。”
“嗯哼?”
“佣人。”
我决定不跟这样的人计较,捏一下她的鼻子,笑说:“随便吧,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陶霏然,”刘纪妍抱住我的腰,靠进我怀里,低低地说:“你是我的人么?”
“不是,我只是我自己的。”
她十分失意地答一句:“哦。”
“你怎么了?”情绪忽然就低成这样了,“我这样说你不开心了?” 如果她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完全可以给她一个肯定,但我不想敷衍她。我只能是我自己,我也不能迷失自己。
“这个家里,有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快乐,也最伤心的记忆。”
我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想用自己的温暖去融化她曾经不快乐的过去,希望能给她从今往后最美好的经历。“都过去了,不想了好不好?”
刘纪妍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又是半晌,她在我怀里轻轻笑说:“你力气好大。”我赶紧把手臂松开,牵着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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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我总是睡不着,脑袋里的思绪奇奇怪怪,像一团没有头绪的毛线,熬了一夜,早起一照镜子,两只眼睛都红了。同事瞄我一眼,“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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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便扯谎,“房间里有只蚊子,不停地嗡来嗡去,又捉不到,直吵了我一夜没睡。”
“就是,天热的时候都没蚊子,这气温降下来了,反而冒出蚊子来了,我们家宝贝早上起来也跟我投诉说被蚊子咬了,手臂上三只红点连成一条线,心疼死我了。”
我朝她笑笑,见时间差不多,去会议室。
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天天都忙得要死,今天也一样,不仅如此,还要留下来加班才行。唉声叹气之中,接到蔡冀南的电话,他问我是不是有时间,他又来拜师学艺了。我只好把状况告诉他,“今天是不行了,加班,八点未必有的走。”
他说:“上回的蛋糕我妈妈很喜欢。”
喜欢就好啊,你一片孝诚之心,做妈妈的怎么会不知道。“那就好。”
“霏然,谢谢你。”
我实在是听了他太多的感谢之语,大概已经麻木了,都不觉得他一句话重复个没完啰嗦了,只是笑笑,有大半的心思已经放在手里的公事上了。
蔡冀南大约是听出了我在敷衍他,干脆地挂掉电话。
过了总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公司大门被敲响,随之电话也响起来了。又是蔡冀南,一身便装,被拦在门外。我放他进来。“你来做什么?”
他跟我进办公室,把饭盒递给我,笑说:“拍师傅马屁。”
我笑看他,他又说:“总不能把师傅饿坏了,我还学艺呢。家里煮的,不知道是不是合你胃口。”
我不好拒绝他的好意,略尝了几口便放下,“还有一点,做完便可以下班了。你要是有时间,等我一阵。”整间公司只剩我一个,空荡荡,一点声音就放大到无限,虽不至于害怕,心里总有些发毛。
蔡冀南说好,出去了。我听见他在外面小声说话,大概是打电话回家,声音温柔,耐心十足。
我加快手里的工作,终于赶在八点之前把事情处理掉。
蔡冀南坐在外间摆弄手机,见我出来,忙关掉站起来。
“久等了。”
他帮忙关灯,“只是换个地方打游戏而已。”
到了店里,刚刚八点整。妈妈看见蔡冀南又来,已经能够把惊讶掩饰得很好了,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捉着我问东问西,直接走掉,回家去了,临出门前交代说:“早点回来。”
我都不知道店员是什么时候开始只上白班的,妈妈这一走,就剩我跟蔡冀南,我正好跟他打听事。“你们杨总,这两天心情怎么样?”我从没试过在一个月之内陆续把杨令沅惹怒两回,成天牵挂她,华茂就在我们公司楼上,我却不敢上去看她。
蔡冀南仔细地筛着面粉,“很好啊,怎么这么问?”
“哦,我问问。”
蔡冀南笑说:“午休时,你进电梯按十七楼,杨总会在办公室里等你。”
“哈,我又没生意要跟她谈,进她办公室干嘛。哎,烤箱预热。”
“啊,忘了。”
门口的风铃响动,一个长发红风衣的女孩推门进来,让我眼前一亮,丢下手里的烤盘与油纸,“小蔡徒弟,你努力啊。”
蔡冀南朝玻璃那端看看,大概是没看清进来的是谁,说:“都这会儿了还有客光顾啊?”
“说的什么话。”我两下洗干净手,走出去,“小姐想要点什么?”
刘纪妍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说:“我要牛角包。”
我给她拿好,打包。她从钱夹里拿了张毛老头给我,“没零钱了。”
我把找零递给她,“你愁我找不开么,信用卡都可以刷呢!”她嗔我一眼,把找零接过去,一边往钱夹里放一边嘀咕说:“过了八点了,还连优惠都没有。”
店里的规定,时间过了十九点,会有八折优惠。她没来两次,倒是门清得很。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已经打了折了。”
她斜眼看我,“谁是你兄弟?”我笑问:“你是我什么?”
“什么呢,是……”她还面对着我,看着我,慢慢一笑,拿起装着牛角包的纸袋,“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刘纪妍施施然走了出去。我愣在后面,半天才想起去追,追到门口,“怎么一来就走?”
“东西买好了,还呆着做什么!”
“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多呆一阵也是好的,当是陪我也好啊!你都不知道我多可怜,刚从公司加班回来,老妈就把店丢给我,自己回家去了。爹不疼娘不爱,女朋友也……算了,说了也没人心疼,我看店去了,你晚安。”
刘纪妍降下车窗笑看我,“喂,你就这样走了啊?”
我不睬她,继续往前走。听她又说:“喂!陶霏然!你站住!”
“站住干什么?”我转身拉着脸看她,她笑说:“不干什么!看你臭脸,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