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酒趁梨花 第六日现

那男人闻言不止不放手,脑袋还一个劲儿挤着往傅云舟脖子旁边钻,傅云舟自从上中学,跟裴琰都没这么亲近过,他瞬间就被这男人拱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放手!”傅云舟剧烈挣扎起来,他一只胳膊还包在石膏里,动作也不敢太过激,偏着脑袋左右躲闪。

那醉酒的男人力道无比得大,上身贴着傅云舟上半身将他压得几乎不得动弹,下身两条腿又将他双腿压了个结实,傅云舟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太想跟个小姑娘被骚扰似得大喊救命。

“先生,您冷静一下!”傅云舟在他耳边高声喊道。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都要跟我分手了,我还冷静干什么?!”那男人不待傅云舟话音落下,迅速接了这么一句。

傅云舟:“?!!”

傅云舟被他喊得一怔,连带着反应都慢了三拍。

“不是,我......您认错人了!”他简直哭笑不得,挣扎得整个人都快脱了力。

“你还给我玩这一手?!你还想装作不认识我!我就这么给你丢脸吗?!你都跟我交往两年多了,你还给别人介绍我是你客户!”

那男人张口喷出酒气,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语序颠三倒四:“你以为我不知道,咯!你跑八仙岭算命求姻缘好几次了!你觉得我不是有钱人,你想钓你们公司那个老男人,你还来批过八字配对,是不是?!咯!我告诉你,老子也会算命!老子还是个小仙儿!咯!要不是你之前整容把脸给换了,咯!你以为老子会去追你?老子看面相,以为你是我命里注定的那口子你懂不懂!你特么现在还跑来甩我?!”

傅云舟:“?!!”

傅云舟让他这一长串内容有如一捧狗血的凄厉控诉震得瞠目结舌,你这都是啥狗血剧情啊......

“你还嫌我穷?”那男人义愤填膺大声呸道,“说出来吓死你!老子是本派掌门!第二十三代亲传!”

傅云舟避无可避被他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他抿唇松开抵着他肩头的右手,直接从那男人脑后绕了过去,伸手抓住男人后脑勺一把头发就使劲儿往起揪,那男人立马一嗓子“嗷”了出来,带了哭腔开始委委屈屈地低声啜泣:“你居然想要我斑秃......我都为你出柜了......你还揪我头发......呜呜呜......”

“你!”傅云舟忍无可忍,他终于冲着满街道围着他俩看热闹的一帮子袖手旁观的神棍大声喊道,“你们来个人把他抬走啊!郑九爷!快点儿帮忙!”

郑九爷冷不丁被点了名,一张老脸差点儿挂不住,他闻声赶紧催动一把懒骨头站起来,吆喝着召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神棍们去帮忙拉人。

一群中老年七手八脚地把喝醉的男人从傅云舟身上拉扯开,那男人半眯着眼睛,四肢扑腾扑腾,嘴里还不停地说:”你不相信我?我现在就给你看相!”

郑九爷闻言立马知道要糟,他扬高嗓门吆喝着:“快快!把他拉走!快!”

“都别说话!我要给他看相!”那男人奋力扑腾扑腾,他喊得分贝盖过了郑九爷,眯缝的眼睛忽然瞪圆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似得,哈哈大笑,“蠢男人!你活该呀!前世作孽今生偿还,乌云盖顶阴气郁结,命中走背运势奇弱,能背成你这样不容易啊!你前世一定刨过别人祖坟啊哈哈哈哈!报应啊!你还来八仙庙算命?你去找神仙改命吧!给你算命大仙儿都折寿啊!看你眉间带煞那是前世作孽深重,这辈子注定短命之相!情缘亲缘都是来向你讨债的,什么亲朋好友同窗同事,你逮谁克谁!且等着看吧,跟你亲近的,你最后一个都落不住!”

傅云舟闻言动作一怔,耳边“嗡”地一声,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呼吸猝然一顿,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眼前似乎像是猛然打开了一个紧闭的木匣,那匣子中锁着他小时候的非人经历,那些莫名就模糊不堪的痛苦过往,像是一簇簇的青烟般从他面前飘过。

傅云舟背靠着庙墙,木呆呆地冷眼瞧着那男人从他身上被拉开,他四肢酸软,透过那些回忆,抬头盯着身前的郑九爷,一语不发,眼神中带着点儿审度与确认的意思。

郑九爷偏着头,半晌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傅云舟急喘了两口气,收回视线,他右手扶着墙站稳了,顿了半分钟后,在那男人哈哈大笑“活该呀”的奚落中,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八仙庙的街道,始终没有再回头。

等他彻底消失了,郑九爷这才撒了手,伸指头出来狠狠戳着那男人的脑门,嘶声吼道:“人艰不拆呀!你懂不懂啊魏飞?!你老子没教过你,对命途实在救无所救改无可改的人,嘴上把点儿门?!你给人家留个念想不行嘛你?”

郑九爷没对傅云舟撒谎,他的确是让人无能为力的命格,命格惨烈得太特殊到让人束手无策。傅云舟也的确应该及时行乐,因为他真的时日无多。

“我我我为什么要留情......”魏飞让他戳得脑袋前后地晃,“他都不要我了......”

“诶!”郑九爷说,“你气死我了,你个瞎眼驴!”

“做做作孽太深,他本来就是......”魏飞脑袋一歪,靠着一群神汉竟然睡着了,“活活该......”

*****

傅云舟脚步虚浮地出了小道,他身上皱皱巴巴,背后又是一身灰土,头发凌乱,脖子上全是那男人蹭出来的红印,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他蹲在街旁的人行道上,默然地瞅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心说过去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模糊成了那么个让人注意不到又想不起来的样子的呢?

对于他的家庭,他先前只记得一个小时候他常被父母毒打,曾经离家出走过一次,之后便跟裴琰考去了住宿学校拿了奖学金,就此脱离了家庭。

实际上,他的记忆将真相已经模糊掉了,他的亲生母亲死在他六岁那年,他的父亲娶了后母又生了一子,他便成了人家一家三口眼中那个碍眼的存在,跟个可怜的哈利波特似的。

傅云舟童年过得挺凄惨,因为不止他的父母,连带着小区内的其他孩子都喜欢欺负他,似乎他身上不带让人喜欢的基因似的,除了裴琰谁都讨厌他。

可是这些事情,又是什么时候被他......怎么说呢?那种感觉甚至与遗忘不同,那些记忆似乎不是被遗忘了,而像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蒙上了一层布似的。

它们就在那儿,只是傅云舟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它们就会被模糊得只剩下一个“童年不怎么开心”的笼统结论。

好奇怪的感觉啊......

傅云舟将那些记忆都拎出来在太阳下抖了抖,跟看纪录片似得挨个回味了一遍,结合郑九爷跟那醉汉的话,登时就有种“难道这一切当真都是命”的疑问。

不过说他逮谁克谁会不会太过分了啊?他母亲的死因也是工伤意外。

傅云舟蹲了良久,吸了一肚子汽车尾气,连带着两条腿都蹲麻了,他站起来跺了跺脚,电话这时候却响了,傅云舟掏出手机见上面是潘绍的电话,想着可能是学校有事儿,便赶紧接了。

“喂,潘——”他强颜欢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潘绍就急道:“云舟,快来市三院!张坤在校外莫名其妙被人打了!鼻梁骨折,脑震荡了!”

“啊?”傅云舟闻言赶紧将手机夹在左边肩膀跟脖子中间,空出右手伸手拦车,“怎么回事儿啊?”

“不知道!他中午跟人出去吃饭一直没回来,下午我给他打电话找他有事,开始没打通,再打就是编导系那个何阳接的电话,说张坤让人在校外拿板砖给砸了!”潘绍跟傅云舟解释道,“我刚到医院,具体情况等你来再说。”

傅云舟:“......好!”

“我给裴琰也打了电话,说他无法接通,是不是他又到哪儿犄角旮旯没信号的地儿了?”潘绍又说,“你俩身上有钱没?待会儿不行要急用钱的话,咱们给他先垫上,他家在外省,害怕一时半会取不到钱。”

“我跟裴琰的银行卡都在我身上呢,我现在就带着过去,裴琰去上班了。”傅云舟拦下辆空车,维持着跟落枕了似的别扭姿势拉了车门上车,给潘绍说,“我上车了,你把地址具体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那边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傅云舟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赶紧侧身系安全带,给司机师傅说:“您好,我去市三院。”

师傅一脚油门将车重新驶上路,傅云舟靠在椅背上,直视着前方路况,忍不住脑子里就冒出了那么一句:“什么亲朋好友同窗同事,你逮谁克谁!且等着看吧,跟你亲近的,你最后一个都落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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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还待揭开,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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