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舟从昏迷中转醒, 他皱着眉头,觉得胸腔中的寒意还没有散尽, 浑身像是被剥离了生气一般的无力。
他茫然地睁开双眼, 凝视着头顶床梁上绘有的复古图绘。
室内的光线很暗,还充斥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他身上盖着绣工精致的锦被,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傅云舟困惑地转头,手肘撑着床板慢慢坐起身,意图打量此刻他所处的这个处处透出诡异的地方。
“醒了?傅云舟。”猛然有人出声唤他, 傅云舟当即一个哆嗦——这是电梯中那笑声的主人!
这一声像是一把匕首猝然插-进傅云舟胸腔, 冰凉刺骨的铁器彻彻底底地切断了他的生机, 他顿时觉得捂在棉被中的四肢冰凉僵硬。
傅云舟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 视线循声望去,只见角落中坐着位气质端华的中年男人。
那人翘着腿,整个人优雅地沉进一张木制摇椅中,他怀中抱着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头骨, 此时正爱怜地轻抚它的发顶,像是在抚摸情人般。
傅云舟差点儿就翻身掉下了床!
他止不住地惊恐, 将自己往被褥里无意识地缩了缩, 视线躲闪着,整个人都在打着颤——这是哪儿啊?!我靠这人怎么抱着个骷髅头啊!要不要这么变-态啊啊啊!
“鄙人姓蔡, 双名季昀, 如你所见, 我是个古董商人。”那人出声自我介绍, 他有着肖似外国人的高眉深目,微微敛目的时候尤显多情,“你叫傅云舟,是《忘川左边是彼岸》的演播者,对不对?”
傅云舟没有应答,蔡季昀也不恼,他将笑声压在喉头,闷声笑了笑。他不笑时,声音冷而阴鸷,笑的时候却意外得低醇悦耳。
蔡季昀也不管傅云舟理不理他,只兀自赏玩自己的,他半眯的眼眸中,掩不住地流露出欲望与色气,他将那尊头颅举在眼前,抬身凑上去吻了吻它的额头。
然后,他将头颅的正面冲着床头的傅云舟,小心翼翼地把它摆放在自己膝头,蔡季昀抬眼,眸中含情地将视线投向傅云舟,动作细致地拿着把镶刻着宝石的檀木梳,缓缓地替一尊头颅梳理它长到及地的头发。
傅云舟“咕咚”一身,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那是一尊干枯得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的头颅,该是传说中从地下墓室起出的那种千年不腐的古尸应有的模样。
头颅上的五官已经深深凹陷进骨头里,此时漆黑的眼洞跟脱落剩一半牙齿的嘴正冲着傅云舟,他怔怔对上它双眼的同时,一股寒气从尾椎直直蹿上了后脑勺,禁不住头皮发麻,浑身打抖,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嘣嘣地响。
“宝贝儿,害怕嘛?”蔡季昀冲他慢慢咧嘴笑了,呲出一口白牙,语气轻缓暧昧,“别怕,你给他打个招呼啊?涉川是个美男子,对不对?”
傅云舟:“?!!”
等等,他听到了啥?佘玔?涉川?!不会这么巧吧?
傅云舟连吓哭的能力都丧失了,他只能僵硬地瞪着眼睛,一边怀疑自己吓坏了耳朵,一边眼瞅着蔡季昀优雅地起身,怀抱着那尊男性的头颅,一步步朝他靠近。
“涉川原是涉川江畔的地仙,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只可惜,他嫌弃我是魔,便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怎么能如他的愿?我便诱他走火入魔,染了魔气堕入魔道,这样,他就能陪我了,对不对?”蔡季昀穿着一身柔软的仿汉服锦缎长袍,屋顶镶嵌的夜明珠的光辉撒在上面,带出一片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幽光,随着他迈步摇曳出死亡的气息,他自言自语,嗓音压得柔且缠绵,像是在对着傅云舟说情话,“只可惜,我守了他那么久,日日去找他,他也从不让我靠近他半步。他与那任沧澜却时常弹琴喝酒游湖,那模样当真亲密得很。而我,只拉拉他的手,他都能狠心将我甩脱!我当时真恨,恨不得拆了任沧澜骨肉入腹,却又可笑得斗不过他......那日后,任沧澜将他带走,我便回了魔窟修炼,却不料等我修成大魔,才知他已死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他啊,我那么爱他,所以我将他的头骨随时带在身边......算一算,也该有七百多年了吧......但是,就算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很美,对不对?”
魔?地仙?涉川?任沧澜?你逗我呢?你听我读小说听傻了吧?傅云舟眼神陡然变得古怪,他恐惧中带着点儿怜爱神经病的不忍,眼瞅着他一步步靠近而无能为力。
他是跟任沧澜喝酒的地仙涉川,你难道是那个魔头季寒远啊?傅云舟欲哭无泪地腹诽,心说他真是罪过,录个玄幻有声读物,就把一个听众给整疯了,还给他将下面的故事续完整了,到底是他声音有毒还是剧本有毒啊?
蔡季昀一手拖着头颅,另外抬起的一臂将它及地的长发搭在半空,他在傅云舟床边坐下,那位所谓的“涉川”干枯的脸始终被他摆放得正对着傅云舟。
傅云舟从他那两个凹陷的眼洞中,似乎窥测到了自己的命运,毕竟蛇精病正常人一般都干不过。
他又忍不住“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宝贝儿。”蔡季昀翘着腿,弯腰将头颅捧到他面前,涉川的鼻尖就悬在傅云舟眼前,他惊骇地挪着身子连连后退,后背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季寒远依然保持着身子前探的姿势,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继续用一种对情人说话的温软语气道:“宝贝儿,快用你的声音,来为涉川添入真正的生命啊。”
傅云舟:“?!!”
啥?他又听到了啥?
傅云舟处在恐惧中,思维反倒越发敏捷,他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才是蔡季昀把他撸来的真正原因!
他的“涉川”不会发出声音,不能与他交谈,兴许是他一个人太寂寞了,又或许是他的意-淫不能完全满足他的幻想,他想“涉川”能活过来,陪他说说话。
傅云舟的嗓音飘渺似仙,蔡季昀第一次听到《忘川左边是彼岸》时,脑中便浮现出了他与涉川在河畔相遇时的情景。
“小仙涉川。”涉川出手救下了他后,着一身月白轻衫站在湖水上,凭空而立,瞬间便夺取了他的心神。
这本就该是涉川的声音!
蔡季昀眸中满是餮足与疯狂,他上网找到了有关傅云舟的信息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舌尖挨个舔舐着牙尖,在屋内布下了捕捉傅云舟的阵法。
“宝贝儿,”蔡季昀欣赏着傅云舟缩在墙角里,无法掩盖的恐惧表情,轻缓着语气诱哄他说道,“涉川被我强迫交-媾,渡入魔气逼他堕魔时,也是如你这般的惊恐呢,快,你用声音帮我把这段演绎出来。”
傅云舟:“......”
傅云舟忍不住就不合时宜地心想道:不是说季寒远那个时候法力低微,被同族欺负还是涉川将他出手救下的?开玩笑,他逼迫涉川?果然是开了脑洞自我意-淫呢吧少年?涉川被他上要么是念他痴情多年故意为之,冒着仙体被魔气灼伤殆尽的危险半推半就想圆他一个念想,却不想被他渡入了魔气;要不就是对他不设防,被他钻了空子吧。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答案啊,少年你开脑洞也注意一下逻辑,别只注重自-嗨和爽好吗?没事儿多做做数学题啊,死逻辑这种事儿是连意-淫都会被耽误的好吗?
傅云舟疯狂吐完糟,恍然间就把剧本中对于涉川与季寒远间那看似残缺的一段情节补全了:若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涉川也是用情至深,却不料用情对方却是个偏激的智-障-恋爱脑,不懂他用意,白瞎了他一番付出,反倒害他丢了性命。
蔡季昀顿了片刻,不见他回答,蹙眉想了想,张口说道:“你台词就说:寒远!寒远不要!寒远你听我说,仙魔是不可能处在一处的,我一介仙身,受不住你的魔气侵袭,你......你要对我做什么?!不要......不要!我不愿为魔!你别过来,别过来!我不要入魔道!”
傅云舟:“?!!!”
这变态又自称“季寒远”了?他这是将自己又完全代入进了季寒远的角色中?
傅云舟缩在墙角,目瞪口呆地旁观变态在自我编排一场年度最佳狗血台言大戏,恐惧瞬间就被骤然转变的画风,冲散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爱的人,季寒远,我在涉川河畔第一眼见到他,便爱上了他,我虽不能与他同处一处太过亲近,心中却是爱着他的......只不过如今......我爱他,却也恨他......”
蔡季昀不知出于何目的,净捡这些莫名悲催的桥段,他陶醉地闭合双目,将自己代入到涉川的角色中,喋喋不休地自我意-淫。
傅云舟:“......”
这变-态还是个抖M啊!
傅云舟无声地深深换了口气,暗暗活动了活动四肢,视线紧紧盯着兀自陶醉的蔡季昀,从被褥中慢慢爬了出来。
“我修道四百余年,此生亦只动过这一回心,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将满心的爱意都给了他,今生不悔誓死不渝,但他却不能毁我仙根......”
傅云舟虽说录制的那上半部剧情中,涉川出场并不多,但依照他对涉川人物的理解,他必定不会是如蔡季昀演绎般能说得出这些话的人。
他被恶心得汗毛倒竖,小心翼翼地绕过“涉川”辅到了床边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准备下床。
“我深爱着他,即便是死,也愿死在他手上,生生世世轮回在他身旁,但若让我仙不仙魔不魔地活着,我宁愿带着对他的爱意死去......”
蔡季昀编排出的这一段,似乎是终日活在爱人离弃他的痛苦中的季寒远,不愿接受涉川并不爱他的事实,只当涉川的抉择是因他的欺骗与对成仙的执着。他却偏执地一定要让自己坚信涉川是爱他的,他话说得颠三倒四,思维乱得一塌糊涂。
他念完这段自己臆想中的,冗长而又腻歪的台词后,睁眼正对上傅云舟光脚轻盈地跳下床,撒丫子狂奔的矫健背影。
蔡季昀:“......”
蔡季昀也不急着起身追他,他爱怜得嘴唇与“涉川”干枯的双唇碰了碰,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再度咧开瘆人的微笑。
蔡季昀优雅地起身,缓步抬足,犹如在走莲步。
傅云舟在昏暗的室内辨不出方向,没头没脑地乱闯。
蔡季昀的房间大得惊人,一个套着一个,布局全部是按着古时候来的:一个房间一个朝代,每推开一道门,都像是穿越了一个时代一样。
傅云舟一路跑一路急喘,他胸腔内一阵阵剧痛,但他顾不上,他只道若是真困在这里出不去,裴琰得疯。
他一路把身旁的装饰物往身后推到,噼里啪啦声响不绝于耳,各朝各代的瓷器碎片铺了满路。
傅云舟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身后就是蔡季昀那张惊悚的脸。
当他终于从标着“民国”俩字的房间里推门出来,一脚踩在了敞亮的回廊上的时候,眼泪都快要激动地落下来。
只不过,正午日头正足,他边往前跑边眨着眼睛适应光亮,跑了两步“咚”地一声,直接撞在了某位不知名的人体上。
他来不及闭着眼睛后退转身,被他撞到的人迅速伸手捉住他的腰,将他拖进了怀里,那人在他头顶得意地哼笑了一声,似是嘲讽他的愚蠢。
是蔡季昀!傅云舟心惊肉跳,绝望地眯着眼睛抬头,果然,悬在他眼前的正是季寒远那张雍容的脸。
“还跑么?”蔡季昀看面相无害得像是个贵族商人,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他将傅云舟双手反扣在他身后,揽着他腰的胳膊透着股要将他拦腰折断的力道。
“我将你弄来的时候,就在你魂魄中钉下了颗锁魂钉,你怎么可能轻易跑得掉呢?”蔡季昀将傅云舟死死扣在怀里,傅云舟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开,他的眼睛此时已经适应了光线,他边
挣扎,视线便沿着身旁扫了一圈,不由却又凉了心:原来,蔡季昀的房子连在一起,环成了一个
圆圈,这座回廊正好连接着“民国”与他最开始醒来的那间房。
他根本就跑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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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主角cp形成鲜明对比呀~也是一仙一魔,结果就这么变态了~摊手~前方高能预警,傅云舟要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