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不知道自己的哪一点吸引了薛文馨,让她在这么多年之后还不能放下。“文馨,你对我好我懂,但我回应不了你什么,贺家鸣才是值得你用心的人。”
薛文馨诧异又不解的样子,“对一个人好还要考虑值得不值得?那你对刘纪妍好,岂不是更不值得。”
我轻轻摇头,“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你什么都没了解,只看见贺家鸣紧张心疼我,就认为他是值得我用心的人,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刘纪妍值不值得你投入感情,能不能给你一个未来,毕竟你们在交往不是么?”
薛文馨的轻声慢语里一股子咄咄逼人的味道。我不能确定她与刘纪妍之间是否有过节,她们俩在我面前说起另一个人时的态度竟如此不同,难不成刘纪妍是因为拥有而大度,薛文馨求而不得才恼怒?
我为自己的臆测而觉得好笑,“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一个不字,倒称赞你是个好女孩,她自愧不如。”
可能是我的笑惹恼了薛文馨,因为,接下来我听见这么多年她在我面前说的最尖酸刻薄的一句话,她说:“暴发户的女儿,她当然不敢与我相提并论!”那一刻,她神情倨傲,嘴角含笑,好似看不起全世界,慢慢地补充说:“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
论出身,薛文馨的确有她的优越性。高祖在北洋政府时期担任过什么次长之类,曾祖参加过北伐战争,抗战时牺牲在淮北战场,祖父是退了休的两星将军,父亲是做学问的,母亲在检察院工作。就连薛文馨自己,从学识到工作,抑或气质长相,都胜过刘纪妍,我承认她有资本骄傲,但这些并不是她鄙夷旁人的理由。
我把嘴巴抿紧,就怕一张嘴就要跟她吵架——我还是第一次被她惹得想要跟她吵架。
薛文馨见我不出声,也再不多言,一直送我到楼下,正好被楼下瞎溜达的杨令沅看见,远远地说:“这不是薛教授的女公子么,多日不见,又漂亮了。”说着,把相机端起来,快门声不断。薛文馨一笑,“看您气色这么好,身体一定恢复得不错。”
杨令沅张口就说:“你要是能经常来看我,我一定会更好。”
薛文馨笑道:“明天有场音乐会,客户派了几张票来,正愁去不去,杨总肯赏光否?”
“这么漂亮的小姐发出的邀请,我怎么会拒绝!”
杨令沅可真是百搭,不管老幼生熟,她都跟人有话说。我站一边不响。
薛文馨看看我,抿唇一笑,说了句明天见,开着她的白色凯迪拉克走了。
我又想起刘纪妍说的黑色本田876的话来,真的假的?
杨令沅把相机塞给我,说好端端的干嘛买这么个笨家伙,重得要死。我不理她,进了电梯后低头翻看她拍来的照片,什么都有,路人、猫狗、花草、车辆、流云等,不知是她技术好还是相机好,照片拍得很不错,其中薛文馨的两张更是出色,连她眼里的忧伤似乎都被拍下来了。
“摆着个脸,跟人薛姑娘吵架啦?”
“没有啊。”我真受不了杨令沅没有工作的这副样子,气质斐然的高级职业经理人怎么闲了几天就脱胎换骨了呢。“哎杨总,您才呆家里几天啊,说出去谁能相信,精明强干的杨令沅也八卦得要死。你别告诉我,再过两天你连广场舞也跳上了。”
杨令沅说:“广场舞怎么了,我正打算去学。”
“你可饶了我吧。”广场舞当然没什么,但我怎么都无法想象杨令沅跟那些人一起扭腰摆臂的样子,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幻灭!
第二天下班,家里没了杨令沅的人影,她果真跟薛文馨去剧院了。我妈还怪腔怪调地说沅沅的朋友真是五花八门,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却只听楼梯响不见有人来。
她什么意思,一听话音就会明白。这就一思想保守的家庭妇女,总是认为女人一辈子合该有个归宿,找个伴说说话也好。
这样的妈妈,我不能很好与她分辨清楚,说人各有志,不定非要结婚不可。埋头吃完了饭,趁着火没烧到身上,赶紧躲进房间,要是她再调转“枪口”对准我那就划不来了。
闷在房间里也不是没好处,刘纪妍一边吃饭一边跟我视频。她还在办公室,给我看她案头需要处理的文件,厚厚实实的一摞,一点不欺骗我这个观众,估计她要看到半夜。
我问她怎么积压这么多工作,她说:“机密,不告诉你。”
我悻悻然,“担心秘密藏多了腹大如箩,人家还以为你有了。”
刘纪妍直接笑喷,搁下筷子找纸巾,“有什么了?”
“你笑什么就有什么了呀。”
刘纪妍还是笑,“好了不跟你说。”不知用什么东西遮住了摄像头,屏幕上一片漆黑,只听见细微悉索声,片刻后有了画面,她的人已经端坐在办公桌跟前了,拿过一只文件夹掀开,赌气似的说:“你这回看见我挨打了吧。”
我笑道: “刘总这么晚了还冲锋陷阵真是辛苦啦!有肉吃的时候别忘了分我一份。”
刘纪妍都不屑于白眼我,眉眼微垂看着面前的文件,漫不经心地说:“不替我挨打还想来分肉!做梦娶媳妇——你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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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哈哈地笑,“你说得对,我的确做梦都想娶你。亲爱的,你什么时候答允下嫁?”
刘纪妍还是那副漫不经心,“你这是向我求婚?”
我浑身惊颤,一颗心砰砰直跳,磕磕绊绊地问:“我要是跟你,跟你求婚,你会,反对么?”一张口才知道声音已经嘶哑,好似多日不曾喝水,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
刘纪妍愣怔一下,噗地笑起来,“又不是让你上刀山火海,怎么吓成这样,好没出息。”
我说过我最不能忍受等待未知结果的那段时间,她那几秒钟的沉默差点让我窒息,深深呼一口气,低声说:“又作弄我。你等着,我即刻报仇去。”
“哎哎,”刘纪妍笑着制止我,“别闹了,我忙着呢,再闹下去我整夜都睡不成觉了。”
本来只是个玩笑,我却拿它当了真,最后为难到的还是自己,一颗心因此起伏不定,发狠道:“不行,快说你办公室具体位置。”
刘纪妍温言细语,“霏然。”
“嗯。”
刘纪妍目光灼灼地浅笑,“想你。” 这就是她对付我杀手锏,一使出来我就毫无还手之力,“刘纪妍,世上的女人数你最坏你知道么?成天就知道花言巧语。”偏偏我吃她那一套。
她又笑,“我不坏你怎么爱!”
“刘纪妍,你过分了啊。” 我大呼小叫,坐卧不安,恨不得跑去她办公室,将她拥抱,说我也一样想她。那样做的话,估计她真要一夜没觉可睡了。
关电脑洗澡睡觉。
迷迷糊糊中接到沈沐林电话,约我出去吃夜宵。一看时间只得一点多,深更半夜的还要往外跑,他家里那位倒不管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全招了,不靠谱女友跟他分手,搬走了,消失得干净彻底。用他的话说:“她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这么大件事,因为什么?沈沐林说有事倒好,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前一晚还滚床单,爱得你死我活,第二天便要分手,走得干脆爽利。”
这事态发展经过可真叫我无语。
沈沐林好像也没需要我安慰,打游戏、看球赛、抽烟喝酒,翻身农奴把歌唱似的,自在得不得了,班也不上了。我说既然你离不开游戏球赛,干脆辞职拉倒,反正你们杨总也辞职了。
谁能想到,第二天沈沐林就成了失业青年。我顿时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嘴巴一张就把人好好的工作弄没了,他还欠着银行好大一笔钱呢。
找上门去。我得脱罪啊。
门一开,烟味直往外飘,我恨不得拿个口罩戴上,赶紧把窗户都打开,“你几天没出门了?”
屋子里乱得像遭了贼,桌上还有半块披萨,看样子已经凉透了。水槽里浸了大堆的碗筷,垃圾桶里满是快餐、泡面的包装。这幸亏是春天。
“没几天。”沈沐林拿手搓搓脸,估计觉得我穿戴整齐的人站垃圾堆里不像样,把丢得烂七八糟的衣服不管颜色深浅、能否机洗一律往洗衣机里塞,一副想把洗衣机胀死的架势。
我看不下去,过去把他踢走。“由奢入俭难!没人给你洗衣服、打扫卫生就日子也不会过了。”他不响,转身笨手笨脚地擦窗擦地。我再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说:“我打算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手上有多少钱?”
“干嘛,你找我借?”
“嗯。”
沈沐林说没钱,“我还要找人借呢,妈的。”他忽地烦躁起来,手里抹布一摔,坐在茶几上摸香烟,一根接一根,抽了满屋子都是烟。
“一个大男人,走出去人高马大不比谁差,失恋了不起啊,看你那点出息。”
他说:“针没扎你手,你当然不觉得疼。”
对,我是不觉得疼,只觉得这男人没用,死没用。“那你继续疼,疼死了我给你收尸。”
“到时候我要埋到山顶上去,朝南,向阳,旁边种一棵柏树,天热了可以遮阴。”
我怒不可遏,差点破口大骂,“要不要给你树碑立传?”
“不用,立块无字碑就行了,名字也不必留下。”
“那怎么够,我想至少还得有个墓志什么的,内容都帮你想好了,此地埋了个被人抛弃后抑郁而死的男人。”
沈沐林大笑,笑完了闷声抽烟。
我忽然觉得他蛮可怜的,女人还敢掉泪,他难过还要被嘲笑。踢踢他,“哎,我手上有项投资计划。”
沈沐林愣神几秒之后,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眼睛也亮了,“好啊,我做。”
“老兄,你都不问做什么的?”
“你手上的一定不会太差,能介绍给我更差不了,肯定经济实惠。”
“你还真看得起我。”
沈沐林说动就动,立刻准备注册资料——他要开公司。不知从哪儿东拼西凑了三十万块钱,然后开始逼我拿二十万给他。我哪里那么多钱,手上的股票、基金全部套现也只得十多万——这都要感谢杨令沅的指点,我这个以吃喝玩乐为己任的人才能有这么多钱。但这数字离二十万还有段距离,只好给我爸打借据,这才凑够二十万,命一样交到沈沐林手里,“只许赚钱。”
沈沐林大喜过望,紧紧抱住我,“放心吧小老板,到年底一定让你收回投资成本。”
“沈沐林,你何必呢。”
沈沐林眼睛一瞪,“干什么,怕我携款潜逃?”他把家门钥匙放到我手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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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庙还一多半在工行押着呢吧。” 钥匙重新扔回去,“剩下的事自己去办吧,除了分钱,别的事别找我。”一想到身上背着好几万的债我便浑身不自在,真作孽,得吃点好的安抚一下焦虑的心。打给杨令沅,她说没工夫,打给刘纪妍,她也说忙着呢。我这才觉出朋友的好处来,至少无聊的时候可以一起吃饭逛街打发多余时间。
旧社区的容积率低,绿化也比较好,春天一到便满庭芬芳,老梅树的枝桠都舒展到路上来了,勾住了我的披肩,似乎在邀请我止一止步,欣赏它最美最芳香的时刻。我很想剪下一支回家供瓶,又怕被人骂没有公德心。
梅树那边,停着一部灰色轿车,驾驶室里的那位大半个上身都倾到副驾这边来了。
哎!我转身,听见车门关闭的声音,女性的高跟鞋轻轻砸在地面的脆响。片刻后,我们四目相对,都有点心惊。
刘纪妍说:“有话回家说。”
我看不清她脸上什么表情,也读不懂她身体语言,只觉得她离我有点远,至于远到什么程度,已经不是我单方面可以确定的了。
我艰难地说:“不用了,我说句话就走。”
四周安静,刘纪妍的电话响得特别大声。她垂眸看了一眼,用商议的口气说:“等我先接个电话好吧?”
我心里冷笑,对刘纪妍忽然间的礼貌失望不已,她从行动上、语言上已经表明了态度。“你接吧,我走了。对了,我们该分手了。”
刘纪妍站在那儿,任由手上的电话响个不停,一动不动看着我,也许看别的,好几米,又是晚上,她头顶、身侧也没路灯,我眼花得很,实在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