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詹姆斯已经从成功地策反林永泉的喜悦情绪当中摆脱出来。
这是“神谕”的功劳。从林永泉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之后,中国人还保持着令人莫测高深的沉默。据罗伯特猜测,中国人并不是不想报复,只是到目前为止,中国方面还没有找到有相当分量的间谍可以抵消林永泉能够带来的损失。
但流血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东方人一向温顺,不用施加太多的压力,他们本身的谦恭就会让他们做出必要的退让。但死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东方人可能很随和,但他们并不懦弱,尤其是中国人,他们一定会对此做出强烈的反应。
罗伯特一边喝咖啡一边在心里这样想。
在没有看到中央情报局的许诺之前,林永泉不会说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罗伯特早就从资料中了解到这个前解放军大校的强硬,但看起来他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
东方人都是那么精明,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对,现在朝鲜人也开始能够耍弄山姆大叔了。罗伯特自嘲地在心里问自己。自由只是一个口号,说穿了一文不值。历史证明,所有的“自由斗士”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追求更舒适的生活而跑到自由女神身边来。而一旦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那么“自由斗士”其实也并不象他们之前表现的那么在乎别人的生活。
鲍伯在旁边吃吃地笑着。
“罗,我知道你对我把‘狐狸’带回来的方式不满,可我能怎么办?中国人在欧洲比我们想象得要厉害得多,时机难得,如果不杀人我就不能把他带回来。”
没错,这个胖子从来不用考虑什么政治影响。
罗伯特不满地看了鲍伯一眼。“在此之前我们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可你的迫不及待让我感到遗憾。这样一来,无论怎样的补救措施都已经没有意义。”
鲍伯摊开双手。“那就去他妈的补救措施。罗,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用担心。首先中国人不能肯定这件事是我们做的,其次,就算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我倒很想看看中国人有什么反应。”
罗伯特摇头叹气。“有的时候,鲍伯,你真的跟一头猪没什么分别。”
虽然罗伯特的体重也已经严重超标,但他叫鲍伯是“猪”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感到愧疚。这些情报和行动专家不明白或者根本不在乎什么叫做政治影响。煽动一名解放军军官叛逃是一回事,但如果被人发现这个东方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华盛顿街头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鲍伯不以为然。
“反正他现在是在你手里了,要怎么做已经是你的问题。他现在在我们的‘安全屋’,暂时还没有惊动其他人和媒体。”
“但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四个小时,中国人一定已经想到了对策。毕竟越快着手对他的讯问,效果就越好。媒体虽然讨厌,但他们还是美国的声音,对这一点我倒不担心。”罗伯特还在思考该如何来询问林永泉。“我要担心的是保密。”
如果林永泉能够说出在国会、五角大楼甚至白宫里有什么人在为中国人工作的话,那么这个保密就有双重的含义。不但不能让媒体得知消息来源,同样不能让媒体把内奸的消息泄露出去。
鲍伯笑了起来。“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比CIA特工们保护下的华盛顿特区更加安全?就算中国人知道他们的军官在我们这里,他们能够做的也不过是通过非正常渠道跟我们交涉。就算我们愿意跟他们坐下来谈,恐怕我们也早就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了。那时候谁还在乎这位军官的死活?”
中情局情报处特工何塞?苏亚雷斯中断了他在墨西哥的休假、赶到位于宾夕法尼亚大街407号执行任务时,发现同一组的特工都已经在他之前就位。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只有他选择了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家休假。而现在,他的妈妈还在电话里向抱怨,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扔在墨西哥。
他所在的红色小队由四个人组成,专门执行中情局的保护任务。宾夕法尼亚大街407号是中情局的秘密安全屋,只在最紧急时候动用。在此之前,整个中情局只有管理处主任和情报处主任以及红色小队的队长何塞知道这个地方。
他们就位没有多久,就有行动处的三个特工护送着一个东方人进入这里。紧跟着上司“大鲍伯”就通知他,和行动处的特工合作,保护好客人的安全。
行动处带队的特工是威尔?法瑞尔,何塞在华盛顿特区南郊某个地方的“农场”受训的同期生。这个“农场”是中情局训练营中的一个。做为行动处的特工,威尔有更多的机会去世界各地执行任务,如果不去考虑任务的风险,这其实可以算是一种工作上的福利。何塞看过威尔和世界各地女人在一起的照片,所以他也很羡慕何塞的工作。
他的小队装备着M-24狙击步枪、M-4自动步枪和雷明顿*,而威尔带来的人也装备着G-36自动步枪。在何塞看来,这样的装备对于一次保护行动已经有些小题大做,但紧跟着局里管理处的技术人员又在房顶架设了一套SLD-400激光探测的反狙击设备,这才让何塞觉得这一次的行动有些与众不同。这是法国人研制并率先投入使用的设备,在战场上已经证明了是相当成熟的技术。如果再加上一套PILAR声探测一起使用,事先发现狙击手位置的概率达到百分之六十,而在一枪之后发现狙击手位置的概率达到百分之百。不过,考虑到事后才发现狙击手已经没有意义而且布设声探测系统相对来说比较复杂,一套主动探测系统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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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考虑那么多,这也不过是一次例行保护任务。”威尔递给何塞一支法国香烟。“我只希望里面那个中国人快点把他知道的说出来,那我们就不用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法国香烟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不知道是回应香烟的味道还是回应威尔,何塞耸了耸肩膀。
“我们这个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去思考,也不用去问问题。”
威尔感兴趣地看着他。“你很可能因为这个人而失去自己的生命,难道你不想多了解了解他?”
何塞摇摇头。“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是谁、会说些什么。我现在只知道他是个该死的东方人,跑到这里来破坏了我的假期,而我还随时准备着保护他的安全。这是他妈的臭狗屎工作,可我们不得不忍受这个。”
威尔微笑。“我们是在保卫美利坚合众国,也许这会让你好受一点。”
我是拉丁裔,白小子,看我的肤色,我他妈的只在乎我自己。何塞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因为威尔还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而且他们现在还需要合作完成任务,虽然这任务并不象看上去的那么危险。
何塞和威尔都是经验丰富的资深特工,他们都认为最好的保护就是保密。只要没有人知道“狐狸”藏在什么地方,那就算是有核武器都不管用。而中情局严格的保密措施意味着,只要现在安全屋的七个人不泄露,“狐狸”就是安全的。红队和威尔小队的装备和训练可以使他们经受得住同等武力的进攻,更别提十分钟之内就能够赶到的各种支援力量。
副局长和情报处主任到达时,何塞才真正认识到这一次任务的级别。
和林永泉见面并不象罗伯特想象的那么愉快。
从大家见面时林永泉的态度来判断,似乎从他那里得到情报会很容易,可事实却让他们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在谈到这些问题时,林永泉的态度很冷淡。
“在没有看到你们许诺给我的条件前,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林永泉的英语就象情报里介绍得那么流利,虽然他的音调和发音都有些古怪。
罗伯特摊开双手。“先生,这需要时间。我不否认美国是个富裕的国家,中情局也是个强力机构,可一千万美金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您也清楚,这么大的数目也要经过国会同意才可以。”
林永泉微笑。他的微笑带着些许的轻蔑。
“弗吉尼亚州,为纪念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一世而得名。从一六○七年开始殖民,是北美最早的殖民地。一七八八年六月二十六日成为美国第十州。山茱萸为州花。本州别名叫做‘老自治领’。在这个州出生了八位美国总统,其中就有世所敬仰的乔治?华盛顿总统。我的介绍可有什么遗漏?”
罗伯特和鲍伯交换了下眼色,然后耸了耸肩膀。
“也许您忘记了本州的箴言。”
“永远打倒专制的君主。”林永泉深深地点了点头。“我差点忘了弗吉尼亚的精神,而这正是世界上很多人很多年来的追求。”
“那也正是您决定投奔自由世界的原因。”鲍伯又缩在他脖子上的肥肉里吃吃地笑着。“本州箴言也就是合众国箴言。”
林永泉深深地看了一眼鲍伯,然后把目光转向罗伯特。他们之间并不陌生,虽然这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但双方都已经根据照片和文字资料把对方研究得透彻。鲍伯相对来说更加狡猾,而罗伯特沉稳务实,所以林永泉只决定跟他谈。
“我能够说出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研究过美国历史,而是因为我在互联网看到过这些内容。现在是网络时代,中情局能够做什么事我不用打开专门的文件就能够知道。我也知道要搞到一千万美金并不困难。”
罗伯特耸耸肩膀,脸上虽然有微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为什么不先说说您都知道些什么呢?我想没有人愿意为一个人拿出一千万的,就算他曾经是个有身份的人也不值这个价钱。毕竟是您到我的国家来请求庇护,您既然了解美国,就应该知道美国很现实。”
“我不了解美国就不会来。”林永泉的表情悠然自得。“美国人很少有不胡搅蛮缠的时候,有人说过,美国人都是流氓。如果说来这里之前我还对此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现在我完全赞成这个观点。”
鲍伯的笑容也开始变得勉强起来。
“您现在和以后就要和流氓在一起,这个发现会让你好受些?”
唐白微笑着摇头。
“坦率地讲,是那一千万美金让我好受些。”
罗伯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先生,形势现在很清楚,而且,形势也显然对您更不利。我们对彼此都已经有足够的了解,所以还是停止这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一千万美金是我们当初的许诺,现在仍然有效。但前提是,您得让买单的人相信这笔钱没有白花。”
林永泉还是在微笑。“就算是做生意,也要款到才能发货。尤其是和你们这样的‘流氓国家’,哦,不,是‘无赖国家’打交道的时候。”
鲍伯终于恼火起来。那是一种习惯指责旁人而不习惯被指责的人身上常见的恼羞成怒。
“那也让我跟您坦白地说吧,您目前的处境不允许您考虑得太多,说出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你就能够拿到钱。时间在流逝,您的‘货物’也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贬值。到那时,也许能拿到一美元都算您幸运。”
罗伯特没有说话。他们现在用的就是白脸和黑脸的谈话技巧,根据林永泉对两种谈话态度的反应,在耶鲁大学进修过心理学的罗伯特就可以判断他的心理状态并能够采取相应的手段来迫使唐白就范。中情局并不想破坏自己的信用,中情局只是喜欢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工作方式。
“如果你拿不到一千万,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罗伯特提醒他。“你想用一天的时间来摧毁你一生的努力吗?”
林永泉的神情很悠闲。“对我的国家来说我是个叛徒,如果你认为这能够让我对我的前途产生恐惧那你就错了,我迈出这一步就已经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罗伯特坐在那里,用手托着下巴,专心地地观察着林永泉的反应。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不一定对你的情报感兴趣。对我们来说,你可以是一位改变世界的贵宾,也可以是一位无关紧要的客人。无论怎么做,在我们不知道你所蕴藏的价值的时候,都是合理的。”
这番话里的威胁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林永泉仍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可以判断其心理的行为特征。
“我不担心我自己的价值。”林永泉的笑容中带着点疲惫。“我只担心你们是否有能力判断我的价值。”
“我们可以用技术手段取得我们需要的资料。”鲍伯威胁地用手指指点着林永泉。“我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我们可以按照我们的想法任意炮制你。到那个时候,你就真的连一个美圆都不值了。”
林永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从来都不怀疑美国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可我也不是从原始社会出来的。我也是搞情报的,对这一行里的门道清楚得很,所以你吓不住我。顺便我也提醒你一下,你们的那一套我们也研究得很透彻。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门外汉,我想问你一下,你如何确保你用‘技术手段’取得的情报都是真的?”
说到“技术手段”的时候,林永泉居然学着美国人流行的手势给这个词加了个引号。他说的没错,用药物等“技术手段”的确是可以让人说出一些秘密,但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如何分辨情报的真假始终都是个难题,最后还是需要时间来确认。
罗伯特忽然觉得,眼前这名解放军军官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东方人都是天生的谈判高手,尤其是眼前这位受过训练的情报专家。他看上去甚至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个好的下场,如果有这样的心理底线,罗伯特知道自己的办法不多。
暂时停止谈话,罗伯特和鲍伯离开了林永泉的房间。
他们的谈话也是一种试探并由此排除了林永泉使用“反间计”的可能。理由很简单,如果林永泉是来提供假情报搞破坏的,那么他不会执意要求先拿到钱才说出情报。当然,这也可能是更高明的骗术,可任何情报最后都是要从别的渠道得到证实后才会被认为有价值,所以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搞一个注定会失败的骗局是傻瓜才干的事情。
“他知道谁在五角大楼里为共产党工作。”罗伯特的表情很阴郁。“我们得满足他的要求。为这个目的花上一千万并不算贵。”
鲍伯点头。“那么一切都得看明天了。”
罗伯特从窗帘处拉开一条缝向外边看了看。
负责外边巡逻的特工一个在房子前面的车里,另一个在街道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在他们的屋顶上还有狙击手和反狙击系统在监视着周围的环境,一切看上去都在控制之中。
看到在咖啡馆对面的特工拿起了电话,他皱起了眉头。在红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原则上不允许跟外界交流,打个电话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他就是不喜欢这种不够专业的疏漏。
红队特工史蒂芬?斯奈德并不知道中情局的三号人物把他的行为看在眼里。
一个不认识的人打来电话,出于无聊他接通了对方。电话里是个甜腻腻的女声,这引起了他的兴趣。攀谈了几句之后,他发现电话那一边的人是个模特,今天要跟自己的摄影师联系拍照。很显然这宝贝急于开始拍照,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弄错了电话号码,斯奈德很快就套出了她的地址,准备有时间就去跟她联系下。
这里是华盛顿,不是好莱坞,想要跟一个模特发展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放下电话,斯奈德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一个人不是每天都能够遇上这样的好事,所以要把握机会。
斯奈德不知道,在他通话的这几分钟内,NSA国土监察室的技术人员通过空间系统和终端设备已经锁定了他的具体位置,随后根据正常的工作程序,把同时被锁定位置的其他几十个电话转达到情报汇总室,并在上面注明是对弗吉尼亚国际机场安全部门申请监控的回复。
在情报汇总室,这些材料在标注好机密等级后又会被发回到提出申请的地方。
很快数据就传送到弗吉尼亚国际机场安全部门的主机上。这次国际机场发出的安全警报级别不高,因此在办公室里等待数据报告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一个电话号码已经被删去,就象他没有发现他提出申请时他所确定的号码多出来一个一样。在他这方面看来,一切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