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算是打出了一道裂痕,也是沈京墨被送走的导火线了。
廖勤说完,许杭心里就有数了,无非是一个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另一个赌气罢了。
「许先生,沈先生听您的话,您劝劝他。」
「劝他什么?我觉得他没做错。」
廖勤叹气:「鬼爷脾气就是倔强,沈先生……」
许杭轻笑一下:「他脾气倔强所以咱们都得让着他,沈老师脾气好所以活该受着,凭什么?」
「呃……」廖勤被噎了一口。
怼的反正是萧阎,不关廖勤的事,许杭也不为难他,便说:「行了,他既然要送,那就送回来吧。」
「您不管了?」廖勤试探着问。
许杭摇了摇头:「你家主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说是没用的,得让他自己看看,把人送回我这儿会有什么后果,他才会知道自己错没错。」
想想也是,真要是回去劝,鬼爷一定会把人轰出来。
这时又听许杭说:「对了,后日是段烨霖的生辰,我打算给他办个宴会,就在金燕堂里头,你回去给萧阎带个话,就当是我的请帖了。」
廖勤点点头,不过却补了一句:「段司令这宴会办得倒是急。」
可不是么,哪有只剩两天了才着急请客人的?只是廖勤不知道,并不是办得急,而是因为这事是许杭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才刚刚决定下来的。
就连在小铜关工作的段烨霖,也只是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浑然不知呢。
就在许杭送走廖勤以后,同样内容的请帖也往日本领事馆送了一份。
正在梳妆的章饮溪听到这个消息,把手里的茉莉粉一丢:「我才不去呢!」
章修鸣却显得很有兴趣:「哦?鬼爷也去,你难道不去?」
「真的吗?!」章饮溪顿时兴奋起来,她数次相约,萧阎连面都不见,这次终于有机会能见到他了,「我请他他都不肯,那个什么司令的破生日宴他也肯去?」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段烨霖可是司令,你不能太嚣张了,这里是贺州不是上海。」
章饮溪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顾着在那里挑选衣服。
最后知道这个宴会的,是段烨霖本人。当他亲耳听到许杭这么说的时候,张大嘴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过去这几年,别说办生日宴会,就是许杭能记得这日子的时候都没有,段烨霖一般都在小铜关与公事为伍,一碗面条加个蛋就算是打发了。
乍然要办宴会,他还有些不习惯。更何况,许杭竟说要把宴会办在自己的金燕堂里头。
「少棠,你没发烧吧?」段烨霖用手背去探许杭的额头,被许杭打掉了,「你不是一向讨厌别人来金燕堂的么?」
许杭反问:「你不乐意?」
段烨霖马上说:「当然不是,我只是太过意外。」
「最近总有人在金燕堂外打主意,与其让他们在外头像苍蝇一样惹得人头疼,不如我就大大方方让他们进来一探究竟。」
段烨霖知道他说的就是章家的人,一想到章修鸣他就脸色一黑:「你请他了?」
「什么叫我请他?名义上,可是你段司令请的他。」
「你不怕别人奇怪,我段烨霖的生辰宴会,却在你金燕堂办?」段烨霖记得,许杭一向很忌讳这一点。可是许杭听到,淡淡一笑,说不出是不介意还是自嘲。
「你觉得,过去这么多年,你日夜往金燕堂跑,真的就没人在后头说三道四吗?不指出来,一是怕你段烨霖的威名,二是给我许大夫面子而已。」
但凡长眼的人,不会有找死的去触段烨霖的霉头,而许杭那里嘛,人生在世,难免有个三灾两痛的,得罪谁也不好得罪大夫。
段烨霖揉了揉许杭的头发:「好吧,你既有心办,那就好好热闹热闹。」
任何宴会都是大型的社交场合。
说起来许杭虽然没有办过什么喜宴,不过金燕堂原本格局就很不错,雇了些人来装点,再预定了昌隆酒店的酒席,宾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并不会太过苛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宴会是自家心上人办的,所以段烨霖腰杆儿挺得特别直,人来敬酒都喝得特别畅快。
另一边的萧阎就闷头喝得特别不快,他一杯接着一杯,眼睛在宴会上看来看去,都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然后就更郁闷了。
许杭远远看到萧阎的神情,就附在抄蝉衣耳边,吩咐她叫后院的沈京墨出来。
正这个时候,章家兄妹也进了金燕堂。
把送给段烨霖的礼物放下,章修鸣直奔着许杭而去。
「许先生,」章修鸣拿着酒杯跟他碰杯,「好久不见了。」
「很久吗?昨天你不是还来药堂里买药么?」许杭拆他的话。
章修鸣说起一些油腻的话一点也不害臊:「大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杭连笑容也懒得给一个,章修鸣也不太介意,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放下空杯子,问他:「许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总觉得你对我有一些敌意。」
「章先生侯门显贵,我对你只有敬畏,不敢敌意。」
章修鸣舔了舔舌头,有些诱惑的口吻:「这便是很生疏了。许先生,如果你肯放下成见,或许你会发现我也是值得深交的。」
这话其实还是挺隐晦的,也还算客气,只是许杭的回答就显得很生硬了。
「我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性格,满贺州城都知道,章先生不用热脸贴我的冷鞋底,委屈了自己,也膈应了别人。」
说完了,许杭转身就借口去厨房看看点心做好了没有,多一点点的眼神都不舍得给章修鸣。
被晾在原地的章修鸣暗暗捏紧了手,牙关咬得紧紧的,额头青筋爆出,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软硬不吃、不识时务的家伙?他什么招数都用了,竟一点儿成效都不见,甚至变本加厉。
他章家二公子的名头一摆出来,多少人不得是弯腰哈背的,多少人不得是客客气气的,他一个小小大夫,凭什么这么心高气傲,不把他放在眼里!
章修鸣已经有些到了愤怒边缘。
咔嚓一声!
宴会的一个角落,发出一阵摔杯砸碗的声响,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大家应声望去,就在园林的靠近门槛处,章饮溪盛气凌人地,站在一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那男人捂着额头,额上微微渗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