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前,烛光昏暗。
面色焦黄,眼窝深陷的苏宏眼中布满了血丝,看着眼前的宋苛,他几次张嘴,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在其眼前,曾经那个总是精神矍铄的宋苛,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多的像是八十岁的老人。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宋苛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苏宏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宋大人,这两天,倭人的攻势减弱了。”
“临滨城,我们守住了!”
“倭人从扶桑远道而来,如今攻不进临滨城,时间长了,他们的粮草也会跟不上。”
“咱们守他个一年半载,倭人自会退去。”
一席话说完,宋苛脸上却并未露出喜色,相反,他的脸色更差,他摇摇头,疲惫的说道:
“这段时间来攻城的,甚至都不是倭人。”
“苏将军,你应该明白的。”
“他们....这是在消耗咱们的武器啊。”
“现如今,咱们的远程武器,即将用尽,倭人这几天是消停了,可我想,他们是在筹谋发动总攻了。”
苏宏驰骋沙场多年,怎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倭人亡大乾之心,已经是展露无疑,一座临滨城,是绝不会让他们停下脚步的。
但这个时候,容不得颓丧。
他跟着说道:“嗯,有可能。”
“不过即便发动总攻,咱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如今城中,除了我们这些守军之外,百姓们踊跃参军,可惜武器不够,他们也不会武,只能用那些农具作战了。”
“这半个月,我见他们正在练习杀敌呢。”
此话落下,宋苛难看的脸色缓和不少,他甚至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们大乾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危难之际,总会有人挺身而出。”
“只是倒也苦了他们,每日奔波为生计操劳,如今又要面临这种绝境。”
说完这句,他叹了口气,接着道:
“希望倭人的攻势不要来的太快,待我们的援军赶到,咱们就能撑住了。”
听到“援军”二字,苏宏眼神黯淡。
很早之前,他便已经派人去求援,可直到今日,依旧未曾有消息传来。
这援军究竟何时会来,又有多少人能来,全是未知数。
扶桑的入侵,让大乾的弊病显露无疑,如钱守义这样的走狗,并不在少数。
走狗是有的,贪生怕死之辈也是有的,还有只看自身利益,不看大局的。
大乾如空台楼阁,根基已经腐朽不堪,濒临瓦解。
即便扶桑不入侵,假以时日,只怕也要分崩离析,而如今扶桑来袭,只是在加快进程罢了。
诺大一个大乾,根基坏了,就没有凝聚力,如那山中泉水,泉眼脏了,流下来的水也会将下游染的脏污。
宋大人决心死守临滨城,说什么也不让倭人夺走,是在坚守着气节,若是人人都像他一般,倭人又怎能这么快就攻到这里。
思绪到了这里,苏宏点点头,对着宋苛说:
“派出去的人已经去了有些时日了,我想这个时候,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吧。”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想他们不会不懂。”
“现在,就让我们坚守住这里,待援军一到,倭人绝对攻不进来!”
话音落下,宋苛抬眼看向苏宏,苏宏低下了头,端起了桌上的水杯。
见苏宏目光躲闪,宋苛心中叹息一声,开口道:
“此前我让你安排百姓们南门出城,如今走了有多少人?”
苏宏一愣,旋即脸上露出苦笑:
“走的人很少,他们都不愿意走。”
听罢此言,宋苛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良久,他徐徐起身,走向门外看着那明月,喃喃说道:
“那就和我们一起,守在这座城中吧。”
“城在,人在。”
——
两天后的凌晨时分。
正月已过,昨日正是元宵,但临滨城的百姓们已经没有心思恭贺元宵。
倭人的大军虎视眈眈的待在城外,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如此,直到这一日的凌晨时分,倭人的攻城开始了!
惨白月色下,初春的清晨犹有寒冷萧瑟之意。
城外,浩浩荡荡的攻城大军奔袭而来,这一次不同先前,这支大军的兵力极其之多,足以让任何人心惊。
但除了心惊之外,还尤其让人心寒。
城楼之上,宋苛脸色苍白如雪,看着这喊杀声震天的来犯之敌,怒火与悲痛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内心。
攻城的先锋军队,不是倭人,竟是那乾人!
那是披甲戴胄,本来该守卫大乾的自己人!
可他们,如今已经投靠倭人,成为了倭人的帮凶,帮着他们残害自己的同胞!
冲上头顶的怒火,烧的宋苛几欲发狂。
看着这些满脸狰狞,已经如同恶鬼一般的乾人,他仰天怒吼:
“放箭!!”
“簌簌簌!”
城楼上的士兵们满面怒容,射出一支支利箭!
对待这些背叛同胞的人,他们不会留情!
城外,奔袭而来的大军由多位乾人将军统率,他们所带的是各自的兵马,小野次郎许以重利,此刻他们只为今后的荣华富贵而来!
“宋苛这厮,打我们还这么狠!”
“兄弟们,给我冲!今日,一定要给我攻开城门!”名为“陈鸿博”的中年将领放声怒吼。
另一边。
“他们的弓箭不多,不要怕!给我一鼓作气冲到城门口!进了城!真金白银,女人粮食,都是咱们的!”
说话的是一面白无须,脸色阴沉的年轻小将,此人名为“梁公志”。
“放箭!照着城楼射!给我狠狠**他们!这帮不识抬举的东西,竟然还敢抵抗!老子要将你们剁碎!”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外表魁梧,蓄着浓密胡须,正是昔日被称作“美髯将”的丁默敏,在其身旁,是他的副手王克海。
与丁默敏不同,王克海虽着盔甲,但却能看出身形消瘦,那盔甲挂在身上,倒像是大了一号,此刻他脸色阴沉,对着丁默敏小声道:
“将军,虽说这次定要攻下临滨城,但以末将之见,咱们倒不用打得太狠,就让梁公志和陈鸿博去打头阵最好。”
“城门一开,咱们进城后杀得狠些便是,那些扶桑人也看不出什么。”
“如此一来,咱们尚能保存些兵力,进了临滨城,也有底气说话。”
丁默敏点头,眼含笑意:“还是你小子会来事!”
“现在这个情况,拖也能拖死他们!”
“待进了城....老子先把宋苛的媳妇给捉了!!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那陈鸿博也在心中腹诽。
**,这样杀进去,老子的人要死不少,**钱守义假借身上有伤,却不来攻城,这厮天天拍小野将军马屁,待进了城,他肯定要出来分一杯羹。
想到这里,他看向前方带兵狂奔而去的梁公志,心中冷哼一声。
也罢,就让这愣头青去冲,老子占个便宜!
——
与此同时,在前往临滨城的路上,一股大军正在往前狂奔。
他们个个神色焦急,乃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行军。
来者人人皆知,临滨城,绝不可沦陷倭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