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金玉 第113章 可以带我走吗

林钰不答,冷冷清清立在伞下,看着他头顶缓缓见白。

就好像他白了头。

“你早就知道吗?”她轻声问。

许晋宣知道她在问什么,却还是故意说:“什么?”

随后又立刻拉过她手臂,“回去了。”

少女却不肯动,唯独他牵扯到右侧腹角的伤口,眉峰微抬。

就刚刚那一会儿,林钰醒了,也想了很多。

她与鸣渊早就打过照面,在她第一回被传到坤宁宫外,冻得神志不清脚步趔趄时,伸手扶她的就是“七殿下”。

可那之后他并未与自己相认,直到今天。

林钰很清楚地知道,之所以拖着,想必是鸣渊刚刚才取得与人抗衡的资格。

从现在开始,许晋宣不再是她在宫里唯一的倚仗。

“要是我说,不想跟你回去呢?”他与阿渊,林钰闭着眼都知道怎么选。

“林钰!”男人语气重了些,提醒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所以,这是他毁约的理由。

林钰望着他,忽然就笑了一声。

“不是,我不是。”

如果贞洁是他拿来威胁自己的手段,那这个把柄,她不要了。

不远处,高大的少年正静静立在那儿,等待她做出选择。

林钰狠狠甩开手边人,乳燕投林般朝鸣渊奔去。

生怕他淋这点雪就要生病似的,分明只长到人肩头,却还要费力抬起小臂,将他也护到伞下。

而少年俯身低头,片刻后从她手中接过伞柄。

“可以带我走吗?”

人前他不言语,只微微颔首。

林钰抬步走在人身侧,其实也有几分惊讶,许晋宣竟然没追上来。

哪怕不回头,她也能想到修长清瘦的男人立在那儿,雪落了满头。

其实林钰也不敢回头,她尽量放空自己,不去想对人复杂的心绪,只想起对探芳问一句:“长公主还没来吗?”

“公主殿下叫人来传话了,说雪太大,改日再来。”

这倒是正应景,林钰应一声“好”,注意便都落回身侧男人身上。

他似乎专程备了一顶轿撵,两人齐齐钻进去,四方幽闭,风雪却也停了。

她与人紧紧挨着,发觉氅衣上洇了水渍,水红都要变成深红。

可天虽冷,心却是热的。

男人就算坐着都比她高出一大截,过分宽阔的身躯衬得她无比娇小,像被圈在轿撵的一个角落。

林钰一仰头,就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眼睫纤长,垂落时有种孩童般的无辜清澈。

“为什么不告而别?”她一刻都等不住,尚在轿撵中就要发问。

鸣渊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并未有什么变化,没急着答,反而俯下身,脑袋也朝她低来,姿态亲昵似要拥住她。

林钰紧张了一瞬却也不避,身上没被碰触,仍旧只有他的嗓音压在耳畔:“为了今日,可以带你走。”

林府的家奴没有能力,重新做回七皇子才有可能。

林钰猜想着或许就是这样,却也发觉在外面似乎讲话不太方便,耳廓被他撩得痒痒的。

再对上直起身的他,林钰心跳又快几分。

轿撵中,还是贴得太近了。

“回去慢慢说吧。”

相较于重华宫,鸣渊生母居住的望月阁很偏,在后宫东南角,离皇帝的乾清宫极远极远。

宫殿是大的,可又大得空旷、冷清,想来前人也并未用心装点过,才会这样旷。

林钰注意了,除去校场中给自己的打伞的那个内侍,其余小宫女小太监甚至不会进殿门。

林钰就把朱帘青黛也留在外头,方便一会儿进了屋跟鸣渊说话。

她存了满腹的困惑,坐下来又立刻问:“那你的嗓音呢?又是如何治好的?”

当初上山求蛊就是为了让他重获音声,却没想兜兜转转,自己求的东西用不上,反倒是他自己好了。

如今不管是什么,她只想多听听人说话,把他的嗓音记下来才好。

“看了太医,说是心病,后来,便治好了。”

至于怎么治好的,他不想再回忆一遍。

被曾经最恐惧的蟒蛇缠绕脖颈,在那种阴森窒息的笼罩下,他忍,他克服,才有了今日。

但又因平日还在装哑,没什么人能让他说话,他的语句短促,显得异常生涩。

林钰点着头,面上欣喜根本掩不住,可环顾四周却还是担忧:“那你现在,不怕许晋宣了吗?”

“许,晋,宣。”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是陌生的,林钰又补充:“照理说,他是你的五皇兄。”

只是他们兄弟二人,比起仇人还不如。

鸣渊坦然道:“不怕了。”

林钰有太多好奇,哪怕他能说话,也如从前一样,大多时候只听林钰在说。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见她一双妙目潋滟着光亮,少年扬唇答:“国姓周,我名渊,潜龙在渊的渊。尚未冠字。”

这是当初,林钰给这个字的解释。

“也就是说,阿渊,算是你的真名。”

他轻轻点头。

“那你……”

她正要再问些什么,屋门却被小心叩响。

一名内侍在外头道:“殿下,重华宫派了顶轿撵来,顺道问……”

鸣渊不能开口,林钰扬了声:“问什么?”

那小内侍继续道:“问林姑娘,晚膳要用什么,好提前布置。”

谁说她要回去用晚膳。

林钰是这样想的,开口便道:“叫那顶轿撵回去,对他们讲,是只重华宫有轿撵吗,抬出来臭显摆。”

她一身反骨都竖起来了,这样提醒她,催着她回去,她偏不如人愿!

门外内侍静了静,半晌才应声,身影消失在门口。

少年人盯着她俏脸上几分嫌弃恼怒,指腹缓缓摩挲膝头衣料,发觉她朝着自己,两人的膝头几乎要挨上。

林钰再往回眼前人,倒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又说着:“方才在校场见你,我都不敢认,现下都有些像在梦里。”

她凑近些,盯着人面庞问:“你真是我的阿渊吗?”

那个好脾气,事事以她为先,喜欢她都不敢说的阿渊。

少年并不应答,只从胸口捏出一段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