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2-EP1:佩伦觉醒(11)
生活在大洋彼岸的合众国公民通常并不真切地关心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各类事件,他们的观点并不能驱使总统或国会去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总统有自己的一套完整逻辑,处理问题的方案也早该由智囊团来完成。有时候总统的对外策略看似符合公民的期望,不过是他和他的幕僚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拉拢民众并提高支持率罢了。每天发生的国际新闻多得数不胜数,在信息浪潮的冲击下,大部分人无法持续地对某一事件进行关注。只有具备足够冲击性的突发事件才能瞬间吸引绝大多数观众的目光,尤其是那种性质恶劣的惨剧。因此,当合众国四大时区的市民们早上在新闻报道中看到乌克兰发生了一起针对外国人的绑架案时,不由得内心一阵抽搐。他们是见不得自己的同胞在国外不明不白地丧命的,看起来总统有义务将这些不幸的公民从魔鬼的手中拯救出来。
屏幕中的背景墙上挂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占了屏幕一半以上的是一面黑红相间的旗帜,上面画着留里克徽章。几名穿着夹克衫的青年站在镜头前,正一脸严肃地向世界宣告他们的最新行动并谴责在乌克兰的土地上为非作歹的一切外国狂徒。
“品位低劣的NSDAP模仿犯。”拿着面包回到房间的兰德尔下士看了看电视屏幕中的OUN发言人们,不屑地评论了几句。其他四人有三人在屋内一起观看有关这起刚发生的绑架事件的新闻,而麦克尼尔已经出门去探路了。他说,周边的环境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他们某一日需要立刻逃跑,必须找到一条足够安全的道路。
一想到前几天麦克尼尔问他NSDAP到底是什么,兰德尔下士就怀疑麦克尼尔根本没上过历史课。
“能为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屠夫和刽子手歌功颂德的,我看全世界仅此一家。”萨拉斯中士在一旁查资料,他以前不了解东欧的历史,当他翻阅了一些和OUN有关的新闻报道后,便立刻给这个组织打上了疯子的标签,“德国佬当年屠杀乌克兰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而他们恬不知耻地每年举办活动来歌颂德国人的丰功伟绩。”
“这不值得奇怪,他们会利用一切可以对抗俄国人的手段进行宣传,哪怕是和魔鬼做交易。”汤姆坐在另一侧打游戏,他和兰德尔下士最近又发生了冲突,起因是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打游戏占用了网络导致己方延迟过高。下士立即去找希尔兹上尉评理,不料上尉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上尉语重心长地说,兰德尔给外国游戏充值的每一美元都会成为外国人打向美国公民的子弹。
尽管兰德尔试图反驳称娱乐不分国界,他在上尉的权威面前还是主动认输了。上尉的判断标准很简单,汤姆在玩合众国本土公司出品的游戏,当然更值得支持。这种奇怪的判断方法让萨拉斯中士直称内行,看起来他找到了教育后代的好办法。结束了这场闹剧后,他们安分守己地聚集在同一个房间内继续观看新闻。事故是在昨天半夜发生的,一伙OUN民兵攻击了一家基辅市的酒店并绑架了住在酒店内的所有外国公民(大部分是美国人)。这家酒店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有几千米,最近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有一些好事的乌克兰记者曾经拍摄到一些外国人在酒店中和基辅的各路势力头目会面,并认为这是外国组织在通过其代理人向基辅的相关势力下达命令。长时间的饥荒、生活品限制和军事上的失利让市民的不满达到了顶点,一些激进的OUN武装组织当机立断决定扣押这些心术不正的外国人。酒店保安在被对方击伤两人后放弃抵抗,大部分外国人在睡梦中被控制并被集中到几个便于看管的场所。有几名外国人试图逃到酒店顶层并乘直升机逃跑,但直升机刚起飞就被OUN民兵用火箭弹击落,乘客无一幸存。随后,取得了完全胜利的OUN激进派不仅没有试图撇清责任,反而包揽了罪名并光明正大地发表了类似檄文一样的演讲。
“……我们驱逐俄国人的统治并获取彻底独立已经有五十多年了,但是预想中的繁荣和稳定并没有到来。”坐在镜头前的青年用夸张的手势和语气表达着对所有外国势力的痛恨,“究其原因,是我们从未彻底地清除那些在乌克兰控制着命脉并奴役全体乌克兰人的蛀虫。在这些人的操纵下,我们毫不犹豫地接纳外国的**和恶棍来我们这里享受高官厚禄,并将宝贵的资源白送给所谓的外国友人以讨取他们的欢心。直到去年,即便我国出现了大规模饥荒、成千上万人活活饿死,这些心里只有外国而没有乌克兰的家伙依旧坚持将大部分粮食和农产品提供给外国,美其名曰维护国际经济的正常运行……”
希尔兹上尉在电视旁敲着键盘,他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是两天以前从商店里抢到的。萨拉斯中士当时开玩笑说,他们赶上了百年难遇的零元大抢购活动,可以随心所欲地拿走任何商品而不用担心受到惩罚。基辅甚至大半个乌克兰的秩序已经崩溃,谁也没有能力来追究他们的责任。上尉试图通过拦截通信和黑进别人的电脑以了解绑架案的详情,万一这些被绑架的外国人当中有重要人物,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就到了。所有人都在发愁如何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逃亡行为,另一个难题则是如何合适地重新出现在军队的视野中而不引起任何怀疑。他们需要一个逞英雄的机会,这是麦克尼尔总结得出的结论。
上午十点,迈克尔·麦克尼尔拎着几个包裹走进了房间,看起来有些疲惫。
“下次你们应该跟着我一起去抢,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他将商品放在地上,把沾满鹅毛大雪的大衣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并仔细地将残余的雪花清理下来。
“团伙行动容易引发冲突,昨天在附近的公交车站就有两批分赃不均的家伙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的脑子都被打碎了。”汤姆头也不抬地说道,“而且,你自己行动效率更高,我看没有人比你更擅长这些工作了。”
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来到上尉身后,看到黑色的屏幕上满是各种奇怪的字符串。他只是个指挥官,不是通信兵也不搞网络安全建设,对电脑等设备的了解程度仅限于使用它们来办公。希尔兹上尉不久前认为拥有一台电脑有利于他们更快地了解一些突发情况的最新进展,麦克尼尔和萨拉斯中士很快到外面抢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给他使用——他们携带的平板电脑都是只适合作战的军用设备,额外功能最多包括看新闻。
“有重要人物吗?”
“你应该有耐心,麦克尼尔。”上尉正在确定那家酒店内的设备地址,“按照这些人的脾气,如果他们发现被绑架的外国人当中有能够拿来做交易的大人物,他们很快就会得意忘形并且主动提出要求的。”
半个小时之后,希尔兹上尉控制了那家酒店的其中一台电脑并调取了最近的全部出入记录。数据整理工作由麦克尼尔负责,他迅速地找出了袭击行动发起后还滞留在酒店内的人员名单,其中一些人可能在OUN强攻时死亡,希望他们的死不会带来难以设想的后果。
根据OUN的声明,他们在袭击中放走了所有乌克兰人,只留下了外国人。被扣押的一百多名外国人当中,87人是美国人,而这87人当中又有52人是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平民。麦克尼尔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会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来乌克兰旅游,也许人类的天性中包括冒险和一种近似飞蛾扑火的盲目冲动。其余35人中19人是持有合法证件的记者,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供职于合众国本土的任何知名媒体,他们似乎效忠于一家不怎么出名的南方独立媒体机构。对此感到好奇的麦克尼尔告诉一旁还在打游戏的汤姆去查询这家公司的公开信息,得到的结果只是加深了他内心的怀疑。成立于2024年的这家公司竟然如同隐形人一样,自成立以来在网络上就没有任何与它的经济活动有关的报道。只有秘密结社组织才会不希望吸引公众的注意力,更多的曝光在带来风险的同时也会带来更多的机遇。
“有趣,这家伙是开PMC公司的。”希尔兹上尉指着另一个屏幕上显示出的照片,“我原本以为他在中东的生意亏本了之后会想办法到南美去开辟新市场,想不到他还是一头扎进了东欧……他大概不清楚高烈度战争下PMC根本不够做战争机器的润滑油。”
“那几个因为直升机坠毁而死的家伙会不会就是他和他的同伙?”汤姆忽然想到了什么。
“OUN没有公布死者的信息,据说是因为尸体严重毁坏以至于找不到任何可以辨别身份的特征。”麦克尼尔无奈地摊开手,“当然,我宁愿相信他们是害怕将真相公布后得罪一大批潜在的对手。”
数日之前被他们抢到手的奇怪盒子中装着两个形状类似医院中抢救病人的电击器的物品,上面还带着把手。没有人知道这些物品的用途,萨拉斯中士提议拍照之后上传到网上让见多识广的网民们判断,但麦克尼尔否定了这个想法并担忧鲁莽地暴露他们持有的物品和行踪会让他们引来相当危险的敌人。他们决定将盒子妥善地保管起来,说不定其中的物品会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OUN不会平白无故地派遣武装民兵押送无关紧要的设备或物品。
其他几名合众国公民的身份有些尴尬。希尔兹上尉找到了一位投机商人,此人数年前在英国推销环保建筑材料并以敲诈手段打击那些不愿意购买产品的厂家,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找伪装成环保人士的流氓上门闹事。大部分公司选择了息事宁人,他们不想在额外的官司上支出太多资金,但这个投机贩子后来在苏格兰碰到了铁板:对方派遣商业间谍潜入他的公司并找到了他的产品偷工减料的证据。苏格兰人不识抬举的行为大大地激怒了这名商人,公众后来怀疑他采取了暴力手段进行对抗,因为那家苏格兰企业老板的父母在几天之后死于一场蹊跷的火灾。这种出格的行为最终引起了广泛的不满,投机商人灰溜溜地逃回了合众国,只留下几个得力的助手代替他处理在英国的生意。这回他来到乌克兰,可能是看上了战争结束后东乌克兰的重建工作,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战局恶化不仅让发财的梦乡成了泡影,甚至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命。
“这也许是唯一可能引起国会议员介入的人物。”希尔兹上尉将最后一个人的资料展示在了屏幕上,“他父亲是参议员,而且一向是对外强硬的鹰派。现在柯蒂斯参议员的儿子被人绑架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惩治这些不法之徒并让他的儿子安然无恙地离开。”
这名被绑架的合众国公民叫怀亚特·柯蒂斯(Wyatt Curtis),他父亲老柯蒂斯参议员是经商起家的商人,并凭借雄厚的财力从政且获得了成功。小柯蒂斯年纪轻轻已经在父亲的公司中挂名做了董事,他的起点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到达的高度。给后代多留一条路总是明智的,从政或是经商,都能保证衣食无忧。给别人打工是根本不可能发财的,没有任何老板会允许自己的手下在自己的公司里超过自己。
“又一个仗着父辈的庇护而作威作福的少爷。”萨拉斯中士无奈地叹了口气。
麦克尼尔开始构思他的新战术。他们要主动迎接挑战,眼前有一个现成的机会。OUN过去受到合众国的资助,但当它公开地绑架了合众国公民时,双方之间的合作关系就彻底结束了。没有合众国的支持,OUN是否能顺利地控制乌克兰,还是个未知数。麦克尼尔不知道这一届的国会拥有怎样的对外态度,他从一些新闻报道和国旗的变化上判断国会的总体思路是收缩回到本土——有不少国会议员认为合众国在世界各地的行动对合众国自身的利益而言毫无意义,只是造福了盟友,而盟友却不一定履行约定。OUN出尔反尔的行为在这些人眼中是说服公众支持放弃全球积极战略的最好证据,多年以来合众国在海外支持的许多组织最后都和它自身反目成仇,这足够证明间接的干涉和博弈是失败的,而直接的全面战争更加不符合合众国的利益。
希尔兹上尉略带歉意地告知麦克尼尔,他暂时没办法控制那家酒店的监控摄像头和其他设备。
“没关系,这已经足够了。”
对于是否要插手此事,众人没有任何不同意见。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逃出基辅或是被敌人抓获,他们没有死在东线的战场上已经是万幸,将这条侥幸捡回来的性命还给上帝也没什么亏本可言。在展开准备行动之前,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援军,他们不能单打独斗地突破OUN的封锁并救出酒店内被关押的人质。只考虑救援而不考虑撤退,他们确实能够办到,但撤退的路线想必险象环生,OUN会竭尽全力阻止筹码脱离掌控。一旦有人质在这一过程中死于交火,OUN是什么下场暂且不论,他们五个人谁也逃不掉舆论的抨击和军队方面的追查。
“要是我们能在行动前完全控制酒店的电子设备,那是最好的结果。”麦克尼尔看着屏幕上希尔兹上尉找出的设计图,“OUN现在人手不足,他们一方面要在市内大肆破坏,一方面还要和依旧忠于总统的军队和警察进行对峙。我们用老办法,换上OUN民兵**,从地下停车场潜入。”
“等等,咱们都不会说乌克兰语,只要我们半路上碰到检查站,他们就会发现异常。”汤姆连忙指出了问题。
事实上,希尔兹上尉是5人当中唯一会说乌克兰语的,但他也只会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而且口音十分奇怪。根据麦克尼尔的说法,那种乌克兰语听起来就像印式英语一样让人浑身不舒服。萨拉斯中士倒是会说俄语,然而俄语在乌克兰已然成为大忌,谁说俄语就会立刻沦为众矢之的。
“他们不会这么认真吧?现在还敢上街活动的只剩下他们自己的组织成员而已。”兰德尔下士看样子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上次我们袭击他们的物资储藏点之后,OUN提高了警惕,在许多主要街道都设立了检查站进行排查。有些OUN成员因为没穿**而且忘了一些关键问题,照样被当作可疑的间谍关押起来。”麦克尼尔立刻说明了他最近几日在街上看到的情况,狂热的OUN目前不能用常理来分析。不然,任何稍有理智的组织都不会在和另外一个大国对抗的情况下(且自身尚未完全控制国家)去得罪另一个支持自己的大国。也许OUN是自我膨胀到了极限,以至于他们居然认为可以同时和美俄敌对而安然无恙。历史证明,得罪多个大国的后果是被原本存在矛盾的各个大国一起消灭。
和OUN的猖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各方的漠不关心。在东乌克兰高歌猛进的俄国人没有发表任何声明,他们没必要关心一个和他们原本就敌对的乌克兰势力,乌克兰越乱,他们越有机会获得全面胜利。合众国则在当天晚上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并敦促OUN立刻释放全部人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谴责或威胁性言论。激烈冲突之中的主要双方都不想管这件事,其他国家更没必要,唯一反应过激的是最近被谣传要收留乌克兰现任总统的罗马尼亚,他们花了很多时间说明自己不想干涉乌克兰内部事务也不会随便接收逃亡的他国元首。
假如OUN领情并且释放人质,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恶劣的NSDAP模仿犯】好像不打算束手就擒,他们似乎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和精神偶像一样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挑战整个欧洲甚至大半个世界。到了第二天,OUN公布了他们的最新要求,其核心内容是让以合众国为首的NATO势力全部撤出乌克兰并放弃对乌克兰的资源控制。在俄国人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这种主动和盟友决裂的行为无异于**,法国的评论家纷纷在电视节目中称呼OUN的做法是自寻死路。合众国没有理睬,似乎打算装聋作哑地蒙混过关,他们的鸵鸟心态在OUN的下一则声明面前被粉碎了:OUN声称,如NATO没有任何行动,他们将每隔一小时处决一名人质,直到NATO答应条件为止。事态急转直下,合众国豢养的猛犬终于对主人露出了獠牙,这是那些狗粮批发商想不到的结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