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还挺精神的。”
给许青山颁奖的正是邓领导,她笑着在话筒收不到音的地方夸奖了许青山一句。
许青山只能回以灿烂阳光的笑容。
可正当许青山拍完照准备下台的时候,台上主持的领导却让他站到发言台后面,示意他作为获奖代表发表一下简单的获奖感言。
这可是事先没有沟通过的。
许青山略有些讶异地看了台上的领导们一眼,却发现他们都面露期待地看着自己。
“临时安排的话,能行吗?”
有个慈眉善目的领导有些担忧地问了一下身边的邓领导。
“能行,他很有临场演讲天赋。”
邓领导自然是深入了解过许青山的过往资料,她的身份自然让她能够更敏锐地察觉到许青山身上除了科研之外的特质。
如果许青山不做科研,她也不介意成为许青山**道路上的引路人。
许青山见领导们不像是恶意,也就点点头,看向了台下的众多学者们。
台下的眼光各异。
但无不艳羡许青山的待遇,那是他们未曾拥有过的,未来也大概率无法拥有的。
许青山如今以19岁的年龄站在台上。
有些比较敏感的人,会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个打在他们脸上的巴掌。
“难道我们的功劳没有他大么?知名度没他高吗?”
这种想法不止一个人有。
因为他们不懂数学,也或许大概知道许青山所做出的贡献,但可以假装不懂。
“基础学科都是投入巨大收益甚微的东西,象征性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依我看,重心还是更应该交给工科的,国家的未来在工科。”
颁奖仪式过后,会场里的氛围也要轻松一些。
大家有交流有讨论,只不过声音还是小的。
但许青山站上台前,有些声音就稍微大了一些。
许青山并不怯场。
他伸手调了调面前话筒的高度,鹰视全场。
身上的西装正式而冷冽,看起来意气风发,少年得志。
“首先恭喜诸位拿到华夏青年科技奖,也恭喜我自己获得特别表彰,感谢领导们的支持和认可,也感谢国家为我们提供的平台和机遇。”
许青山简单地总结,他的重点并不在官方感谢。
既然领导敢给他这个舞台,对于他发表的一些观点和意见态度暧昧,那就证明了尽管他此时还年轻、还稚嫩,却足以在科技科学界发表属于自己的声音,会被听见,会被重视。
舞台在这,不发挥的话,他还能是许青山么?
“相信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了,不认识也没关系,总会认识的。”
许青山面带微笑,但却并不亲和,而是自带一种气场。
一般这种气场,场内人只会在那种对于自己、对于自己的观念都极度自信的人才能释放出来的,就像一些德高望重的院士、学术泰斗,像一些军方鹰派人物,艾公。
此时这种气场在一个19岁的少年身上显现,而且仅仅只是一句话,无疑是足以让会场内的人暂时安静下来认真重视的。
“基础学科也好,工程科技也罢,亦或是经济金融,医学农学,只要是学科,就各有千秋,各有所长,想要组成我们华夏人愿景中的美好社会,那就缺一不可。”
许青山又是一句话回应了方才呼声最大的几句话。
随后,他双手扶在桌上,身姿挺拔,看得像个标兵。
再加上他的面容硬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更像军方鹰派代言人。
“但我今天想要谈一谈我对科技的感言,或者说对于我们华夏科技发展的感言。”
许青山顿了一下。
“首先我想先问问在场的各位科研青年精英们,对于科研的发展,对于科技的突破,你们觉得应该是以学习国外技术为主导,还是因为加强我们基础学科、增强自主研发能力为主导更重要?”
许青山的问题,让台上几位科协的领导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们经常讨论和研究的话题,只是因为多派人马观念不同,始终没有定论。
“有没有感兴趣,想发言一下的?”
许青山问道。
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举手了。
“来,第三排从左数过去第六位的这位先生。”
许青山点了点头。
那个看起来有些地中海的眼睛中年人站起来,他扶了扶眼镜,语速平缓地说道。
“我是搞医学的,我认为是应该以学习国外技术为主导的。”
“为什么呢?”
“很简单,你是搞数学的不懂很正常,像我们现在医院也好,还是学校也好,研究所也罢,我们所有的医疗精密仪器,所有的在专业技术手段上拥有先进技术的设备,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而六七年前,这个比例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
“你是学数学的,应该知道这个比例是什么概念吧?不知道也没事,我告诉你,那就是一旦我们不从外面进口医疗器械,那我们的大型手术将会几乎无法进行,医疗系统也将瘫痪,高度退化,就连想要做个CT都做不了!”
这个医学男的声音有些嘲讽,只是不知道他语气中的嘲讽是在嘲讽什么。
“我们华夏这么大一个国家,十几亿人,搞科研的这么多,连一个圆珠笔笔尖也生产不了,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吗?现在国外有那么多先进的技术,先进的制方法可以让我们去学习,我们难道不应该去学习吗?”
医学男本来或许想说制度,但是被身旁同行的人拉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场合发表那样的言论不太合适,便立马改口。
“知耻而后勇,师夷长技以制夷,这都是我们从历史里学到的。”
医学男看着许青山,大声地说道。
“这是我们可以做到的,也是前人在做的,能够快速地学习到最新的技术,推动我国最快速度发展的唯一路径!”
或许他的本心并不坏,他的话也得到了场内一些人的点头。
就连台上的领导,也有对此意见比较支持的领导微微靠到椅子上,脸色缓和。
许青山耐心地等他说完,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并没有急着去回答医学男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台上的领导们,特别是邓领导。
“诸位领导,诸位同仁,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比较尖锐,我希望各位不要因为这个而生气,如果会的话,那我可以放弃发言。”
许青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那架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蓄势待发了。
邓领导和身边的大领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许青山继续说。
“好。”
“那我就用我一个年轻科研工作者的身份,浅薄地谈一下我的观点吧。”
许青山双手撑在桌上。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要开始疯狂输出了。
“诸位!”
许青山的声调抬高了一档,声音的厚度也大幅增加,不像是在话家常,也不像是在与人争吵,而是像是一位高傲的元首,在高台上宣告着战争的来到。
“放弃幻想!”
“准备突围!”
许青山的声音回荡在大会堂之中。
大会堂里安静得非常。
许青山的这两句话,在这个场合,很自然的会被视为拥有更多的含义。
“今天已经是2010年了。”
许青山沉声说道。
“距离甲午海战,已经过去了115年。”
“距离1921年,也已经过去了89年。”
“我们用近百年的时间,快速地追赶着与各国的差距,我们从农业国变成工业国,熟悉我国工业和经济情况的诸位应该也了解,如今华夏和美国之间的差距已经近在咫尺。”
“工业增加值超越美国,就在今朝!”
许青山手势有力,振振有词。
台下无人敢发出反对。
但这也是因为许青山说的并没有问题,此时的华夏制造正在快速地占领着全世界。
“从当年全力发展钢铁工业,到东北三省重工飞速发展,再到如今我们即将成为全球最大的制造业国家,成为世界工厂。”
“我们已经把西方开放的技术学到了一个临界点了。”
许青山重重地说出这句话。
“你们觉得,以西方的狼子野心,他们还会继续把更深层、更先进的技术,无偿地向我们开放吗?”
“就像刚刚那位仁兄所说的,如果有一天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启的时候,我们无法从西方进口医疗设备,那我国的医疗体系应该怎么办?”
许青山的话,让在场有些人在思考之后开始流汗了。
其实并不是他们不知道会如何。
而是此时华夏面向世界的态度,更多的还是寻求和平共处,以西方为代表的国际资本与华夏的关系矛盾也尚未锐化。
无论是华日也好,华美也罢,亦或是华欧,此时应该都还能算是合作蜜月期的尾声,余韵还在。
但这还是罕见的,有人在如此隆重的场合,大胆地发表这种激进的观点。
“学习是没有错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也没有错。”
许青山声音温和了一些,节奏缓一些,让方才的尖锐观点得到落地缓冲。
“但我们作为华夏的一份子,作为华夏人,我们更需要考虑一点。”
“历史是螺旋前进的,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变法之重,从来都不是法,而是变!”
“改变,革新,寻找最适合我们华夏的道路,这才是变法的意义。”
许青山的话并不难懂,台下有些学者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近期诸位也都清楚,西方格局变动不小,美国的霸权主义越发嚣张,欧洲诸国的态度反复暧昧,有些对于我国科学界的限制也越来越明显,这一点在基础学科上展现得不算太多,但在工科、应用科学上,诸位应该深有感受吧?”
“无论是半导体行业,还是芯片行业,亦或者是涉及到严密科工领域,国外防我们就和防贼一样,只有在消费领域,他们想从我们这里赚钱,所以才会简单开放一部分。”
许青山说的是现实。
如今不少外出学习的工程师,根本接触不到对方的核心层面技术。
与其说是出去交流学习,不如说是去给人当牛马使唤一阵再回国。
看台下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许青山继续说道。
“纵观我们华夏和西方接触的历史,和日韩接触的历史,我们就应该很清楚,我们不应该对这些对我华夏始终狼子野心的豺狼虎豹心存幻想,我们越是对他们有幻想,那就越是把我们自己的咽喉送到对方的爪下。”
“未来国际形式风云变幻,列强试探我国底线的行为也将越来越多。”
“我们如果不希望南斯拉夫的悲剧再次重演,那我们就应该着眼于现在,着眼于华夏,科技兴则国兴,科技进步则国进步!”
“我们不能等待西方的科技锁链成型再去临时寻求办法,我们必须要在封锁之前就准备突围。”
“而基础学科,基础工业,就是我们突围的基础!”
许青山的论述完成闭环。
这也是对于国家重视基础学科这一政策行为的积极响应,和对其他学科人才不理解的回答。
“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基础学科,花费大,见效慢,性价比太低了,从上世纪80年代的理论与实践之争就一直是如此。”
“但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即将是世界第一制造大国,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有底气去大胆地发展基础学科,去夯实我们的科技基础,完善我们的科技体系。”
“就像是刚刚那位医学同仁所说,医疗仪器,精密仪器。”
“仪器生产制造需要工业,但设计和技术突破难道就不需要尖端理论支撑吗?”
“一台顶级的精密仪器,需要拥有数学、物理学、材料学等各学科综合的理论知识来支撑设计研发,从而用最低的成本寻找到最佳的生产制造路线。”
“我想你们都能理解我的观点。”
许青山轻声说道。
“我们不应该去赌西方会不会有一天向我们举起制裁的刀。”
“更不应该把头伸到他们的铡刀下哀求他们的包容与仁慈。”
“我们更应该相信的,是我们手中握着的,自己的,锤子和镰刀!”
话音落下,许青山没再多言。
台下一阵安静,台上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