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蜇园出来的时候,邵全忠已经戴上了蓝翎涅白砗磲顶珠的六品暖帽。
戴了六品顶戴,并不是说邵全忠就已经是大清的官了。吴文锡赏的是军功顶戴,只是一种荣誉。
军功顶戴刚出的时候,根据恩出于上的原则,只有皇帝能赐,获赐的基本能在京城混个真正的武官。
后来督抚们发现这玩意不花钱,不增加官员编制,还能奖励有功人员,激励士气,立马就开始私自滥发。
嘉庆朝镇压川陕白莲教,发出去九百四十四个军功顶戴,没有一个是皇帝发的,其中只有八十九个发完后上奏皇帝补了个手续。
皇帝对这种事也无可奈何,你不让我发也行,拿钱拿官位来,要不然手下立功的大头兵搞不定了。
太平军一起,大清朝大搞团练,这玩意发得就更滥,曾国藩发出去的最多,没到督抚级别的吴文锡都敢往出发了……
军功顶戴对大多数团总就是个**的玩意,他们本来就是乡绅大地主、地方知名人士,对顶戴附加的功能没有需求。
对邵全忠来说,用处可就大了。
衙役在贫苦老百姓面前威风凛凛,实际上是个被大佬、读书人看不起的**役。
军功顶戴一戴,虽然没有俸禄,别的官也不听他的。但见官不用磕头,家里还可以免徭役,社会地位一下子就上来了。
算是由贫苦阶层的顶流,步入了上流社会的底层。
田星看见我大清的顶戴就生气,待问清楚了顶戴的来历,更是不满。
“老二,为了这个烂大街的冒牌顶戴,你居然就把咱们团练一半的钱给送出去了?这也太不合算了。”
“大哥,你本事比我大得多,不过这官场的事你真不如我懂。
别说这一半钱大多数真的要换来粮草的,这个委托一出去,以后咱们的钱只会越来越多。
咱们打个赌,不出三天,吴大人就能给咱们弄来更多的资金,咱们绝对吃不了亏。”
田星要是懂这个,就不用当独行大盗了,半信半疑,希望自己能赌输。
邵全忠带人来到杨家圩寨。
圩寨的位置位于海陵县城外南边一点,就是一个村落外面修了高大的围墙和岗楼什么的。
这个圩寨的位置很讲究,跟海陵县城互为掎角之势。
一旦太平军从南面打过来,圩寨首当其冲,给城里的绿营兵反应集结争取时间。
圩寨还能能牵制敌军的行动,敌军不先攻下坚固的圩寨,后背有人骚扰,很难专心攻城,这就是办团练的初衷——给正规军当炮灰。
圩寨的寨门上,本来用石头刻着“杨家圩”,重新刻来不及,用红纸把“杨”字盖上,换了个大大的“邵”字,这圩寨就姓邵了。
这就不错了,说明乡勇们至少表面上欢迎邵团总的到来,认可他的管辖。
毕竟泰州还是大清朝的天下,你敢不认可上官的任命,是准备造反么?
团练的头头不是官员,可没有告身。
团练都是地方土豪自己拉人组建的,手下都是互相熟悉的乡党,也不需要告身来确认身份。
好在海青和张斯文带着吴府家丁来查抄过杨永的宅子,乡勇们都认识他俩。
邵全忠六品顶戴,威风凛凛带着两个兄弟入圩寨,身份自然没有疑问。
邵全忠入住杨永的宅子,在泰州就算有家了。
杨永真是邵全忠的福星,现成的圩子,现成的房子留给邵爷,玩命搜刮的两万两银子也归了他。
邵全忠光棍一个,啥也没有,拎包入住,歇都没歇,立马检阅手下的乡勇。
乡勇们列队接受检阅,高矮不齐,队形散乱,穿什么的全有,一个个歪戴帽斜瞪眼,基本都是街痞无赖出身。
泰州团练总数六百,圩子里的乡勇只有五十多个。
团练不是正规军,平时种地,打仗才会全部召集。
这里轮着值班的乡勇,手里拿的还是大刀长矛,要是六百人全部召集起来,那就棍棒锹镐,什么全有了。
杨永一心搞钱,哪里会真的用心训练,划拉的钱全屯到了自己宅子,根本没花钱装备乡勇。
看邵全忠带来了三个心腹,三个原来杨永的团副心中惴惴。
一朝天子一朝臣,邵团总上任三把火,会不会把我们给撤了啊?
邵全忠背手看着几十个歪瓜裂枣的乡勇,毫无不满之色,反而笑眯眯地,提高了声音。
“兄弟们辛苦了,从现在起,每人每月的一两饷银实发,该干嘛干嘛去吧。”
“邵爷威武!”
几十个地痞一起欢呼,四散而去。
原来杨永在的时候,一两银子饷银可不是实发的,每人每月就是六百个大钱。
笑话,绿营兵才月饷一两,你们这些没事在家种地,十天才轮值站岗一回的民兵还想跟正规军拿同样的饷银?给你六百文都是杨大老爷发善心了。
解散了乡勇,邵全忠点点手,把三个团副叫了过来,“你们会写字吗?”
“老大,会写是会写俩,字认不全,写得也不好看。”
“没事,会拿笔就好。”
邵全忠拿出一张告示,“你们把这个照抄个百八十份,派人张贴到各乡镇去。”
几个团副接过来一看,亦喜亦忧。
喜的是,原来的团副待遇不变,整个团练六百人编为泰州团练左营,由田星主管。
新编右营,由邵全忠亲自训练。
右营暂时招募二百人,是全职士兵,月饷实发四两五钱银子。
只招收良家子弟,种地的老实农民,地痞无赖街溜子一个不要。来应征的,必须有里长、保长的联合担保。
天啊,每月四两半银子,这二百个名额不得抢疯了?我们几个虽然还是团副,待遇没降,可看着眼红不是?
眼红也得遵命行事。当天连夜抄完几百份字体歪歪扭扭的告示,第二天,五十个乡勇都被派出去张贴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还没等来报名应征的乡勇,站岗的乡勇跑过来汇报,“团总,有位秀才求见。”
一位白衣秀才飘然而入。看年纪二十出头,白面丹唇,风度翩翩,面容俊秀,一身江南的儒雅之气。
秀才见到圩子里唯一带着六品顶戴的邵全忠,拱拱手,“学生乐森,见过邵团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