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图舍儿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不,好像是,传姑爷进宫的。」
「……」
商如意微微蹙了一下眉。
又找宇文晔,前几日才刚找了他,怎么今天又要传他入宫?
宇文晔倒是动作很快,立刻下床穿好了衣裳,商如意想了想,也起身穿衣道:「我跟你一起出去。」
宇文晔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整理好衣衫便快步走了出去,果然见到那位卢公公坐在大堂里喝茶,见他二人出来,熟门熟路的拱手行礼问候,然后道:「大将军,烦请你随咱家入宫一趟。」
宇文晔道:「是。」
眼看他二人就要走,商如意忍不住问道:「公公,皇后娘娘让我夫君入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那卢公公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立刻笑道:「少夫人,皇后娘**事,做奴婢的不敢多问。」
他说得极客气,但话外音也极明白——也不是你该多问的。
宇文晔回头对着她道:「好好在家待着。」
商如意只能点点头,看着他们走了。
宇文晔这一走,家里就好像只剩她一个——其实平时他在家的时间也不多,只是这一次,是格外清晰的感觉到「他不在」,商如意待在屋子里,不由得有些沉闷,连图舍儿也感觉到了,给她送了茶点来,又道:「小姐不是昨晚没睡好吗,不如再睡会儿补补眠。」
「……」
商如意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可躺下之后,却许久都睡不着,屋子里明明摆着火盆,被褥也柔软厚实,可她就是觉得冷浸浸的。
还是,他不在。
商如意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明明,他不在的时候也一样的过日子,为什么去了一趟半岩寺,回来就缺了他不行了?就算他进宫去见新月公主,又如何呢?宇文晔明明白白的告诉过自己,他只是把公主当妹妹,他没有必要骗自己。
自己这个样子,岂不是真的成了空闺怨妇了?
商如意一边觉得自己不应该,一边又按不下心里淡淡的煎熬,矛盾的情绪纠缠得她精疲力尽,终于慢慢的睡去。
可睡着了,也是不安稳的。
她好像又陷落在了那熟悉的噩梦中,只是这一次,她躺着的地方不再是结冰的湖面,而是一艘船,可这艘船却在漏水,冰冷的河水不停的往上涌,顷刻间便吞没了她,刺骨的寒冷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商如意用力的挣扎,可渐渐的,双手好像也没有了力气。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一只熟悉的,温暖又有力的大手一下子伸过来将她挽住,将她从那冰冷的水底捞了出来。
她顿感一阵轻松,深吸一口气,随即睁开了双眼。
一睁眼,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便映入眼帘,同时还有那双温柔的眼睛,透着一些关切与担忧:「醒了?」….
「……」
商如意有些懵懂的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好一会儿,魂魄才好像从梦中返回到身上,她唇瓣微启,半晌,吐出几个字——
「你怎么才回来?」
宇文晔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立刻微笑着道:「什么才回来?我回来好一会儿了。」
「啊?」
「看你一直没醒,也不想吵着你,就在那边看书。」
商如意转头一看,才发现他的卧榻上还放着一本书,显然是刚刚放下过来的,她这才松了口气,又抬头看向他,只见宇文晔伸手轻轻将她汗湿的鬓发捋到耳后,然后道:「做了什么噩梦,给吓成这样?」
「……」
回想起刚刚在梦中的场景,商如意又有些战栗,立刻伸手去抱住了他。
那只是梦。
现实中,已经有他了,她不用再怕了。
感觉到这个小女子柔软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微微颤抖,好像还没从噩梦中完全抽离一般,宇文晔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温柔却有力的将她整个抱起来放到怀中,一边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掌心传递了他的体温,渐渐的把她紊乱的心跳和呼吸都捋顺了,一边柔声道:「噩梦都是假的,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人跟你说这个?」
「……」
商如意说不出话来。
她何尝不知道噩梦是假的?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一直被噩梦纠缠的原因。
只是这个原因,她现在,还无法坦诚。
不过,在他温柔的抚慰下,她终于还是平复了心绪,再抬头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漆黑了,屋子里也点着烛台,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了?」
宇文晔轻笑了一声,道:「晚饭都吃过了。」
「啊?我睡了这么久?」
「你说呢?让你下午补补眠,谁知你一直睡到晚上,图舍儿他们也不好来叫你。」
「……」
「看你今晚还睡不睡得着。若睡不好,明天——就不用来送我了。」
商如意立刻精神一凛,抬头看向他:「明天什么时候走?」
宇文晔道:「一早。」
「……」
闻言,她又有些情绪低落垂下头去。
看着她一副委屈的小女儿的样子,宇文晔的心里不由得一软——他向来不太喜欢溺于儿女情长,过去那么多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沉溺;可如今,这个小女子窝在他怀里,却足以让他把那么多年来坚持的铁石心肠都化作绕指柔,他竟有些推不开,更放不下她。
不过,倒是商如意自己醒悟过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来看向宇文晔,轻声道:「你今天进宫,见到公主了?」
「……」
宇文晔沉默了一下,点头。
商如意又想了想,道:「你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说到这里,宇文晔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她,道:「不过,她给我送了一盅鲜奶来。」….
「……啊。」
听到这话,商如意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目光闪烁起来。
宇文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倒不知道,我的贤妻原来这么大方。」
「……」
商如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宇文晔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嗯?你原来这么大方的?」
商如意避无可避,更后悔不迭。
她那个时候,只当宇文晔对自己毫无情意,又有些可怜新月公主身为金枝玉叶,却那样做小伏低,更怀着索性成全他二人,也断了自己的念想的心思;可谁知道,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他们两已经接受了彼此,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显得那么可笑了。
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你既然拿她当妹妹,我大方,又有什么错?」
「哦?」
宇文晔微微挑眉,突然道:「若,我不拿她当妹妹呢?」
「……」
这话,他说得很轻,却意外的,重重落在了商如意的心上。
若不拿她当妹妹呢?
其实,过去了那些日子,她的心里不就是这样想的吗?有酸楚,也有妒忌,可哪又如何?他的心里若真的有别人,难道自己还能去到他心里,把人血淋淋的挖出来
吗?
想到这里,商如意不自觉的红了一下眼睛。
只低下头轻声道:「你心里的事,我做不了主,我只能做我自己的主。」
「……」
「你拿她当妹妹也好,有别的心意也罢——反正,我还是我。」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心里突然涌起的不安和酸楚,宇文晔的气息也沉了下来,两个人都不再开口,就这么沉默相对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了一声,伸手轻轻的**着她,柔声道:「我的心里,当然是你了。」
听到这话,商如意没说话,只默默的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依偎着,如同血肉都相连在了一起,连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渐渐融在一处,过了许久,商如意才埋在他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那,你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宇文晔道:「跟她,没说什么。」
「……?」
商如意想了想,抬起头来:「皇后娘娘跟你说了什么吗?」
宇文晔沉默了一下,说道:「她说,朝野上下,如今很不安。」
商如意道:「因为雷家父女的反叛?」
宇文晔道:「引子自然是这个,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其实这些年来,朝廷的举措越来越不得人心。江湖,民间,朝堂,哪一个地方不是人心惶惶。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进城的时候,排了很久都挤不进来吗?」
商如意急忙点点头。
其实之前那些日子,她就发觉城里搬走的人很多,虽然东都城内勉强还有些繁华的景象,但比起过去真正安定繁华的时候,都已经不算什么。
甚至,连那个被宇文呈打成重伤的老师,在病愈之后,都跟家人们搬离了东都。
商如意忍不住道:「就是因为河北丢失,所以大家对河南境内的安定已经不抱希望了是吗?」
宇文晔道:「风雨来的时候,不是树先知道,也不是草先知道,而是鸟窝里的鸟先知道。」
「……」
「百姓这么做,他们就已经放弃东都了。」
「……」
「在这种情况下,梁士德不打东都,好像都有些过不去了。」
商如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轻声道:「那,朝廷有什么打算吗?」.
冷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