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师的脑袋,突然地砖下方钻了出来,把正在做俯卧撑的骥二郎吓了一跳,整个人直接弹了起来。
“你**啊。”
他一般情况下是不怕鬼的,这些年的时间里,见过的鬼几乎都是半透明的正常人样子,只有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比较吓人。
但现在不是一般情况。
任谁正在做俯卧撑的时候,而且是今天的第一千零一个时,突然看到一颗脑袋仰着头钻了出来,还差点亲到自己的脸,都得骂出来吧。
“你才是,我不是。”
被骂了的陈律师不以为意,毕竟骥二郎是精神病,而且很年轻——虽然已经25岁了,但因为有七年的时间是在精神病院里,所以缺乏足够的、正常的人际交往。
“我又不能触碰实体,要不然肯定每次都敲门的。”
“你从房门进来不行吗?”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能从一楼飘到四楼,为什么要绕着去走楼梯?”
“你可以坐电梯。”
“我上来的时候看了,没人坐电梯,我蹭不了。”
“……”
骥二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们这样的都不能触碰实体,那为什么可以坐电梯?坐车?”
截止到目前,他已经遇到了上百个鬼,但除了那个恶鬼之外,从未见过有鬼能够触碰实体和人类。就算是那个恶鬼,想要和实体接触也非常的难。
撑死了就是让电线短路,敲一敲门,按一按电视遥控器按钮之类的。
所以之前在审讯室的时候,小女孩问他为什么不能抱抱自己的亲人,他会回答‘都是这样的’。
“我怎么知道?”陈律师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所以给出了一个不合理的解释。
“就像是雷神的锤子,得不到认可的人拿不起来,但单独坐车坐电梯都没问题。”
“……”骥二郎认真的道:“下次记得走正门。”
“好。”
陈律师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早晚会遇到不像人的鬼,练练胆子还是有必要的。
他正色起来,语气像是在做汇报。
“那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罪犯和罪犯家属反应过来了,他们知道警方其实不想给你定罪,所以抓着不放。”
“你又没有通过赔偿取得谅解的能力,所以这一次,你有可能要戴两年的电子脚环。”
骥二郎虽然没有用他的特殊能力,学习陈律师的相关法律知识,但也不是完全不懂。
“那还不错啊,重伤二级才两年,还不用服刑。”
“正常情况下是很不错,故意伤害他人致重伤二级的,一般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完全没赔偿,也没取得对方的谅解。”
陈律师说着,话锋一转。
“但问题是你帮忙抓了杀人犯,而且是必被判死刑的。”
骥二郎没有回应,走到一旁拿起了水杯吨吨吨了起来。
陈律师继续道:“虽然抓捕过程确实很暴力,而且没有按照规定提前对骆民伟进行情况说明,就像是你七年前没有报警一样。但因为你是精神病,所以还是有些太重了。”
骥二郎拿起白色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走到窗户边开始深蹲。
他所在的这个单人病房面积不小,像是高档酒店的套房。客厅还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能够看到葱葱郁郁的青山山景,也能够看到视觉上并不远的城市。
陈律师停了片刻,飘到骥二郎的身侧。
“前几年你不是在和我们学习知识,就是在锻炼身体磨炼技艺,又不觉得你父母的失踪很不对劲。”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既然已经决定开始做事,那就不能浪费这两年的时间。”
“和他们合作当然是有好处的,就像是,你说你是警察,那个小女孩就相信你了一样。但坏处是,你必须要守规矩。”
“你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你需要依靠的也不是人。”
“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换个思路。”
陈律师说着,语气昂扬了起来,已经是开始畅想未来的样子。
“先开个事务所吧,你帮过余宾很大的忙,他这个人又是知恩图报的,完全可以让他出面走程序当法人。”
过去的三年时间里,骥二郎为了寻找父母,在申城跑老跑去的。
自然而然,就会遇到一些涉及到鬼的事情。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顺手就帮了几个人,余宾就是其中之一。
“不用担心等摊子大了之后,余宾会反水,毕竟这种事务所主要依靠的就是你的能力。没有你,他做的再大,什么也不是。”
“当然,钱这方面还是需要注意的,可以让马兰玉盯着。她当了半辈子的财务,变成鬼了还去上班,还不如去你的事务所帮忙。至少,你可以给她的后人发工资。”
马兰玉是主动找到骥二郎的上百个鬼之一,生前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财务主管。
上班的时候出车祸死的仓促,来不及把存放私房钱的位置说出来,眼瞅着后人要卖房子搬家了,所以慕名而来让骥二郎帮忙传个消息。
“初期的业务方面也不用担心,虽然你可能两年都不能离开这里,但我和左继龙可以到处跑。”
左继龙也是一个鬼,和陈律师、马兰玉差不多。他们三个是这些年的时间里,骥二郎遇到的鬼之中,人性和智力相对保留较多的。
也是最需要骥二郎帮助的。
像是那个被分成十七份的鬼,在让骥二郎对警方说出真凶之后就离开了。
“我们可以先接一些适合我们能力发挥的业务,积累客户资源和客户信任。等你可以出去之后,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眼见骥二郎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陈律师换了个角度。
“挣钱是有意义的,就像是这一次的事情。如果你早点听我的,那余宾或者其他什么人,就能拿钱砸的对面放手,你一天都不用戴电子脚环。”
骥二郎终于停止深蹲,转过头看向陈律师。
“我为什么要赔他们钱?”
“我知道你很不爽,但不赔钱,他们就不出谅解书啊。”
“我不需要谅解书。”
“那你就要接受强制治疗。”
“我确实需要接受治疗啊,而且这里的环境真不错,还不用给钱。”
“但你不能离开,而且你这样做事,早晚得去监狱。没钱赔,精神病的身份也保不住你。”
“没关系,可以立功减刑。”
“再怎么立功,也不可能无罪释放啊。”
“我是精神病。”骥二郎认真的问道:“两个加起来,够不够?”
“……”
陈律师无言以对,看向骥二郎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骥二郎语重心长的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全都要是吧?”陈律师语气不满的道:“那你当初就不该隐瞒凶手是谁,还一瞒就是三年。本来他们就不相信你,你还这样搞,怎么敢用你。”
“我答应他了,做人呢,要说话算话。放弃底线这种事情,等我变成鬼了再说。”
“你真以为你有阴阳眼,变成鬼了之后,还可以像做人的时候一样触碰实体,和人说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骥二郎却不以为意。
“你生前有阴阳眼吗?”
“没有。”
“你见过别人有阴阳眼吗?”
“没有。”
“那你知道个屁。”
“……”陈律师还要再劝,敲门声响起。
年轻的小护士银铃似的清脆声音传来:“骥老师,有个叫李胥丽的女警来找你,你要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