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她的生活好像突然没了盼头,往日尚能以琴棋书画为乐,如今也都味同嚼蜡。
好在方显之对她挺好,虽然只是个妾,但家中没有别的女主人,侯爷夫人平日不爱见人,她也只需偶尔应付一下几个姨娘。
一日,宝蝶在屋子里清扫,许念卿捧着本书不知有没在看。
宝蝶擦柜子时无意间翻出那盒香粉,便没话找话地同许念卿说道:“姑娘近日怎么都不爱熏香了?”
许念卿抬起眼睛,那里面早已失去往日的光彩:“小侯爷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哦。”宝蝶接不上话,她知道许念卿喜欢用香,自己也爱调制一些,如今嫁到侯府,却仿佛变成了傀儡,原先喜爱的东西很少再碰了,像变了个人一般。
“这香粉剩得不多了。”宝蝶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眸子一动,转头看向许念卿,“小侯爷这几日不是有公事要办,得有几日回不来了,姑娘若是想用香,也不必顾虑小侯爷了。”
宝蝶说完巴巴地看着许念卿,盼念着,哪怕只找回一点点她往日的模样。
许念卿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书更是看不下去了。
入夜时分,房子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住人,许念卿坐在桌边盯着眼前的香盒看了很久很久。
“能郑重道个别也是好的。”她心道,终于说服自己,取出铜炉,打开香盒打上一个香篆,仔细点燃,就像她第一次用这香时一样,小心又忐忑。
熟悉的味道随着青烟袅娜而上。
许念卿深深吸了几口,转身走向床。
床上是她特意嘱咐宝蝶换上的崭新的床单被子,她躺上去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梦的降临。
然而一夜过去,直到阳光将她唤醒,她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做梦。
起初她只是不安,可是第二夜仍是无梦。
“不可能,怎么会没有用……”她开始有些慌了,抖手将香炉里的灰全部倒在桌面上,捻着香灰反复细嗅查看,“一定是有人换了这些香,一定是这样!”
可惜的是,这些香并没有被人替换过。
或许是放得太久了,或许她点香的方法生疏了,她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盒子,前所未有的空虚和不甘席卷着她每一寸的神经。
没有香,便没有梦境,就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殊白。
她不能见不到殊白!
“宝蝶!宝蝶!”许念卿眼睛一亮,慌张起身去喊宝蝶。
宝蝶惊慌跑进屋里:“姑娘,怎么了?”
许念卿忙乱地冲到梳妆台打开抽屉,从里面抓起一沓银票出来塞到宝蝶手里:“你现在就回平成县,找到那个香店,把这种香全部买回来,有多少买多少!”
“姑娘?”宝蝶被许念卿的样子吓到。
“快去!”许念卿扬声催促,眼中写满了贪求和执念。
“好、好!我这就去!”宝蝶有些害怕,连忙抓着银票冲出了房间。
……
宝蝶回来得很快,只是回来时,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宝蝶,我要的香呢?”许念卿冲过去抓住宝蝶的手。
宝蝶嘴唇嚅了嚅,嗓子有些发抖:“姑娘,我回了那个巷子,可是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店,原先香店的位置,只有一堵墙。”
许念卿一愣:“会不会是你找错了?”
宝蝶摇头:“不会找错的,我记得那个地方。姑娘……难不成真的有妖怪……”
许念卿脸色苍白,踉跄了一步倒坐在桌子旁。
“不可能的,怎么会没了……”许念卿不愿相信这一切,仙也好,妖也好,她不在乎,她只想见到殊白。
许念卿脸色苍白,踉跄了一步倒坐在桌子旁,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最后像火星子遇到了大雨一样,噗地一下灭得干干净净。
她的梦彻底不见了,连同她的殊白,包括那段时光里的春花秋月也一并和她留存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寄托一同支离破碎了。
自这天起,每个晚上她开始会做同一个噩梦,梦中下着瓢泼大雨,紫色的闪电将殷红色天空撕成无数碎片。
雷声的悲鸣贯穿她的头颅。
那暴雨下着下着,就掺杂着血滴下来,染红了她身边的泥土地。
而她不知何故哭着在地上艰难爬行,悲哀,痛苦,绝望,心碎……数不清的情绪促使着她漫无目的地寻找些什么。
“殊白!你在哪里,殊白!”
如同往日一般,许念卿从梦魇中惊起。
但在她还未彻底从梦境脱离出来时,一声脆响落在了耳畔,片刻后,火辣辣的疼痛在她的左脸蔓延开来。
“殊白,又是殊白!许念卿,你到底从哪找了个奸夫要天天这么恶心我!”方显之恶狠狠地盯着许念卿仍旧懵怔的脸,一气之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床榻上提跪起来,抓着她的肩膀猛晃了几晃,咬牙切齿质问道,“说,你口中的殊白是谁,他在哪,我一定要去杀了他!”
许念卿被突如其来的晃弄摇得眼前发黑,但听到方显之话里的威胁,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方显之推到一边。
方显之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一贯顺从的许念卿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反抗他,旋即恼羞成怒,朝着许念卿又甩去一巴掌。
比方才还要响亮的一声,许念卿因冲击力撞上内侧的墙,眼前顿时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觉,口中逐渐析出一股浓烈的腥锈味儿。
她冷不丁苦笑一声,扭头看向方显之,眼中尽是厌恶和疏离,嘴角一滴血色尤其嘲讽:“当初若不是你们侯府请旨上门提亲,我又何尝会嫁进这侯府大门为妾?”
方显之陡然一僵:“你说什么?”
许念卿抬起手腕擦了擦嘴角,这两巴掌彻底令她一直以来压抑着的痛苦与不甘决堤迸发。
她直勾勾盯着方显之,眼中满溢着疏离:“我心中从未有过你,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予我父亲的一个交代而已。”
方显之脸上原本的愠怒因这句话迅速冷却下来。
他自问一直以来从未亏待过许念卿,试图用自己的温柔转变许念卿一直以来的冷淡态度。
可惜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也从一开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好好好……”他顿了许久才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又看了许念卿一眼,转身抱起衣服披上外袍,毫不犹豫离开了卧房。
重重一声关门声后,沉重夜色随之漫过窗纱,凝固一般填满了只剩下许念卿一人的空荡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