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流盘坐在老牛背上,看着虚拟屏幕上的地图愣愣出神。
不远处,洪大师正在向渔夫打听事情,足足半刻钟才赶回来,笑道:“没错了,就在这一带,但因为地势改变成了湖泊,青石亭很可能被淹没在湖泊下。”
张天流挥手撤销屏幕,坐着老牛进入湖泊中,用慧眼回看过去。
洪大师没有打搅,始终在湖畔观望。
虽然张天流一直不说,但跟随他如此多年,洪大师已经知道公子爷具备某种知晓过去的能力。
几天后,他们离开湖泊前往下一处,这一次没有石碑,没有符文遗迹,单纯是为了某个人而来,虽然这个人在四百年前已经过世,但他也曾经做过符语研究,只可惜没能获得重视,最终郁郁寡欢而死。
至于他的成果,因为死后不久的一次幽族扩张而销毁。
张天流来到他死前的家园,这里已经成为一种幽蓝色毒草种植地,高处看去,如一片无边无际的幽蓝麦田,经过三十年培育,毒草长势极好,已经具备百年药性,但此地的污秽依然浓郁,以这种方式除污秽,再有百年也难消,不过各方势力倒是希望它能坚持越久越好。
张天流独自在草田中游走,徘徊不定,看起来像个漫无目的的傻子。
而在他的世界里,他已经融入了一名符文师的生活,看着他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摇头失望,看他废寝忘食,看他撰写心得,也看到他被人孤立,屡遭拒绝,最后被人视做了疯子,家人也离他而去,最后孤苦无依,一病再也起不来。
张天流将他的研究一一记录,印上他的名讳及年代、何方人士。
走出草田,骑上老牛,张天流忽然问:“这一趟,出来几年了?”
“十七年。”洪大师道。
十七年不短了,张天流却感觉过了更久。
用过去看文献自然简单,但看他人研究所悟却费时费力,毕竟跟碑文壁画等死物不同,要看到一个符文师的研究,光有心得还不够,还要知道他如何走上这一步,以及未来设想。
这便要融入对方的生活,而他所经历的时间,感觉过了一千七百年。
张天流这一路闯入了不下四十几位符文师的生活,有几十年前,几百年前,以及上千年的,最久的是一位两三千年前的宗师,此人最后去了天涯,也是目前有记载最后一位去天涯的符文师,再久远的有谁做个符语研究,符语会馆诸多大师宗师也少有耳闻。
不过这十七年来,应该又有不少大师与宗师到了凤旗镇,回去打听,顺道交流,下次再出来。
可惜这一次回去,让张天流失望了。
虽然凤旗镇又加入了近千名符文师,还都是大师级以上的人物,普通符文师每年都破千,不过他们只是来学习的,提供不了什么,而这批大师与宗师并没有带来有关符语的消息,有也是张天流已经知道的。
“奔波五十年了,也该歇一歇了。”张天流回了木屋,洪大师则先去了一趟小门诊。
“是吗,还有一甲子,对我而言已经够了。”洪大师从手术台坐起,抓过一旁的衣服。
虽然符文大陆重新进入了修炼界,以洪大师如今的人脉,踏入修炼界不难,资源上也有雾山派帮忙,修炼方面还有公子爷这个变态提点,但是,洪大师曾经预支了太多寿命,即使迈入修炼领域,过不了多久也要面临天人五衰。
让他续命的办法不是没有,但资源上消耗会很恐怖,他要在三百年内修炼到五境才能偿还欠下的债,六境才会有多余的寿命,而让他提升到六境的资源,能轻易把一百个天赋中上孩子拉到六境领域了!
他现在也不是不修炼,还有张天流的刺纹帮助,不然他连一甲子的寿命也没有。
不过已经够了,他不想拖累别人,特别是鸾笙!
“白先生,到了三境,我可否有机会应天呢?”
白大褂摇头:“应天对十境之下的修士而言很残酷,虽然有概率能重拾前世,但很可惜,其中的复杂,你未必能接受。”
“何解?”洪大师有些疑惑。
白大褂解释:“重拾前世,非你这一世修到三境,下一世能重拾回来,他很可能重拾了前几世,而把中间的这几世忽略,并且你下一世未必是人,那么这样的应天对自身而言痛苦又残酷,如下一世你成了妖,你的族人与雾山派,与鸾笙成为死敌,你当如何面对?因此真正的应天之人,是完全舍弃过去,只保留某种势力传承下来,让自己的转世有机会触摸到,凤池嫣大体便是如此,她的应天之力激活,不仅要成为人,还要成为女人,甚至还有别的设定,缺一不可,而传承获取后,是否重拾记忆尚未可知,但不难假象出,它同样存在多面性,一切看前世强大的自己如何取舍,是否与曾经自己契合,还是当南柯一梦,一笑而过?更不排除重拾曾经的恩怨情仇,还有为传承做嫁衣,从而悟出新的道!这些都不是目前你能具备的,只获取前世记忆碎片,它很残忍!”
洪大师听后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重长的叹息,向白大褂作揖告辞。
此后岁月,洪大师再也没有离开过凤旗林口,他与鸾笙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鸾笙已经完全踏进修炼界,跟世俗应该有个割舍!
新历一百零三年,也是北安国建国百年,已经从小镇升华成凤旗城的城北,一间古老的木屋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头长发拖地半丈的张天流走了出来。
一时间,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附近的人多数不认识他,但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其头发就像几十年没搭理过一样,但不仅光洁柔顺,在出了门后还自动飘浮起来,好似在轻风中曼舞的丝绸,怎不惹人注目。
张天流也没搭理任何人,独自城外走去,砖窑巷里的老牛倒是很有灵性的跟上。
“公子爷!”一声苍老的呼喊,让张天流停下脚步。
回头,见到满头白发,皱纹布满的洪大师从小门诊里跑出来。
张天流没说什么,抬手间,一股轻气将洪大师平稳的托到了牛背上。
洪大师挤出一抹笑容,摸摸老牛道:“你是越来越老健,我是越来越老衰。”随后他对张天流背影道:“这次,公子爷要去哪?”
“北上埠都。”
“可是聂玥婷仙子又发现了什么?”洪大师这些年没有离开,张天流虽然也极少出门寻找符纹资料,不过常被邀请去鉴别一些古物,而邀请最多的便是聂玥婷。
“她十年前去了天涯,这次是下海。”张天流没做多解释,默默的走向北门。
“这次回来,公子爷可否送我去一趟高奇国?”
“小事。”
两人心照不宣,再也无言。
他们出北门时,早已门可罗雀的小门诊里,白大褂走出来,他将门牌一换,就此往南门而去,此后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