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第二天清晨,当管家把来自军方的消息告知于他,才知道柴慎为什么不坚持了,因为御史中丞藏青所在家族的男性一夜之间被杀了个精光。
至早朝,柴慎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提要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事,而另一位御史中丞晁封继续站出来反对。
到了第三天清晨,管家告诉他,御史台正六品以上的官员连同及同族男性死了个干干净净。
这回王世充知道柴慎为什么遭到反对后就不坚持上书了,因为他是故意打草惊蛇,将那些敢反对这件事的大臣杀个精光。
柴家父子自然是不敢做这件事的,可太皇太后身边那位“风老”,杀起朝廷命官可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而这场几乎将御史台一锅端的大案,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是铁定查不到凶手的,想来皇帝也不会上心,最后必然不了了之,换句话说,那些人白死了。
这一回,柴慎在朝会上继续提让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事就再没人反对了,于是龙椅前移,屏风向后,在二者之间加了一道珠帘和凤榻,太皇太后萧美娘成了小皇帝背后的女人。
……
洛阳城中因太皇太后归来发生一系列事件,皇宫内外各种动荡,而在洛阳城外更广袤的土地上,同样受其影响,起了连锁反应。
首先是李密的瓦岗寨,趁着洛阳局势未稳一举拿下荥阳。在江都的宇文化及确实被戳破谎言,沈法兴以其毫无诚信为由,叫停和谈,而李子通与杜伏威趁势夹击,进一步压缩宇文化及的地盘,令其呈三面受敌之势,有小道消息称,杜伏威威胁宇文化及,只要他交出传国玉玺,便不再进攻江都。
南边的萧铣毫无反应,哪怕从血缘上讲,萧美娘是他的姑姑,西北的李轨和薛举本来是要开战的,一听萧皇后在柴绍护送下回了东都,还开始垂帘听政,于是两方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按兵不动,都看向攻下长安,拥立杨侑为帝,与江都宇文化及,洛阳王世充叫板的唐王李渊。
萧美娘回了洛阳,并昭告天下垂帘听政,辅佐皇泰帝治国理政,李渊毫无疑问是最尴尬的,因为这意味着他拥立杨侑的行为是不合法的,太皇太后根本不承认“恭帝”的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这杨侑,他是继续奉为皇帝呢?还是向洛阳俯首称臣呢?
杜伏威、李子通、萧铣等人也就算了,本身就是流民作乱,他们太原李家世受皇恩,贵为国公,却搞出这档子事,继续奉杨侑为傀儡皇帝,称得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向洛阳俯首称臣吧,又会落入被动。
对此,李世民的办法是昭告天下,不承认杨侗这个皇帝,更不承认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正当性,因为这二者是被王世充、柴慎挟持了,无论是杨侗,还是萧美娘,皆为傀儡。
这种言辞,妥妥的乌鸦落在煤堆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不过对于虚伪的李唐,可以理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嘛。
然而李渊和李世民想不到的是,这个操作反而给临汾柴家打了一波广告,柴家父子的行为约等于关公千里送二嫂,赵子龙单骑救主,什么王世充,什么李渊,论热血忠义,弱爆了好么。
就连弑君的宇文化及都笑话李渊当**还要立牌坊,李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群虚伪小人。
长安,唐王府,西南院落一间书房内。
李世民敞开双腿,一脸不悦地坐在书案后,那张大饼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内着素色襦裙,外罩杏黄罗衫的李秀宁和一袭红装的红拂女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二哥,你倒是说话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杨侑已然成为累赘,为今之计便只有废了他,让父皇称帝了。”
“这……”李秀宁微微皱眉,一脸凝重:“会不会太急了?”
“是有点。”
李世民沉吟片刻又道:“如今关中多有流言,我看不如这样,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飞马牧场,采购一批良驹,待那些人见到唐王麾下兵多将广,戟明马壮,自然会老实闭嘴,那时父亲再称帝,便没人敢多言,以后也不会被隋庭牵着鼻子走。”
李秀宁想了想说道:“好。”
“对了。”李世民又看向后面的红拂女:“红拂,这两天你跑一趟瓦岗寨,去见李密。”
红拂女不解:“二公子,去见李密干什么?”
“我听人说,萧皇后回到洛阳后,垂帘听政,号召天下贤士讨伐弑君贼子宇文化及,如今东都群臣遥奉杨侗为帝,宇文化及三面受敌甚是难受,宇文伤提议西进,占领洛阳,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但是宇文化及的军队要想西进,必然经过瓦岗寨的势力范围,我想你去见李密,劝其同意宇文化及借道西进。”
李世民顿了一顿又道:“我记得李密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干爹,你们当初在多情山庄与其有一面之缘,而且李家已与瓦岗寨结盟,这件事……他应该会同意吧。”
“驱虎吞狼,二公子好计谋。”红拂女抱拳道:“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前往瓦岗。”
李世民点头道:“有劳了。”
李秀宁低下头,目露惘然,小声说道:“柴绍,他居然活着回了洛阳。”
看得出来,她心情蛮复杂的。
宇文化及放出消息,言说宇文伤把皇后接回,众人都以为柴绍死了,她还心生唏嘘,为他感叹,如果不献出长生诀,而是投靠李家的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
李世民以为她是担心柴家会成为李家统一天下的绊脚石,好言安慰道:“柴绍之所以能活下来,皆是因为那位姓风的老者,萧铣已经对外放话,其名风清扬,武功卓越,外号剑神,乃是萧梁故人,平素隐世不出,只在萧氏后裔遇到危险时入世相助。”
李秀宁点点头,没有细说内心的想法。
……
另一边,洛阳城尚书府。
王世充挥舞着官袍的袖子来到二进院,廊下抱着字画前往书房的下人冒了个头又把脚缩回去,因为作为资深老奴,他们很懂察言观色,一向内敛沉稳的家主今儿不仅脸色铁青,动作幅度还大到近乎失态,说明什么?说明快要压抑不住愤怒了,这时过去刷存在感,那不是找不痛快吗?万一被当成发泄怒气的工具,哭都没地方哭去。
“父亲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一尘不染的偏厅里,王玄应奉上一杯香茗,坐到王世充身边。
王世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之间,清香馥郁,一切刚刚好,于是眼里的怒火消退了些:“今日在观文殿议事,太皇太后将我叫住。”
“可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王世充冷哼一声:“确是要事。”
说起这件事,他一开始美滋滋的,太皇太后那清润婉约的眼眸,娉娉袅袅的身姿,弱杨柔柳盈盈细腰……哪怕已经三十多岁,放在天下亦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哪怕只是在她身边待一会儿,养养眼也是极好的。
可问题是,她留下他,是帮柴家公子说媒的。
“太皇太后未谈政事,问我府上是否有一女眷,闭月羞花,燕妒莺惭,号洛阳双艳。”
王玄应愣了一下:“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帮淑妮物色夫家?”
“没错。”
“这是好事啊。”
王世充一瞪眼:“男方人选是柴慎的儿子,柴绍!”
王玄应懂了,太皇太后是在投桃报李,杨广为柴绍、李秀宁二人指婚,结果他先死了,李渊趁机起事加悔婚。
柴绍为了救她这一路没少遭罪,而加官进爵是杨侗这个皇帝给的封赏,作为太皇太后,为表示心意给什么好呢?那自然是帮柴绍寻一门如意婚事。
这满朝文武,家世背景能与唐国公李渊比肩,女方姿容还得佼佼不群,选来选去,便只剩王尚书的私生女董淑妮了。
如果没有柴慎父子多事,保护太皇太后回洛阳,王家不知道有多威风,如今风头全被柴家抢了,萧美娘还要给柴绍和董淑妮指婚,那明面上的舅舅,事实的爹心里能好受?
是,前不久在尚书府的晚宴上,王世充曾明确表示,只要柴绍推了和李三小姐的婚事,便力促外甥女和柴绍结合,如今面对太皇太后的指婚却义愤填膺,看起来有些反复无常。
然而有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
放在尚书府晚宴那会儿,王家强势,柴家弱势,董淑妮嫁给柴绍,柴家便是王党一员,他日起兵,柴家的财富便可为王家所用。
现在情况反过来了,这时董淑妮嫁给柴绍,便会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王家在和柴家的权力斗争中败了,只得把外甥女当做服软低头之诚意嫁入柴府,试想从今往后,这洛阳城内,还有谁能挑战柴慎父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玄应恨得砸了一拳几面:“父亲可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