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走到两人身外。
陈玉楼先是扫了眼鹧鸪哨。
此刻的他,仍旧怔怔的捧着那枚阴珠,双眼无神,满脸的失魂落魄。
一看就知道是难以接受这种巨大落差。
心神被打击的不轻。
鹧鸪哨看似坦然,实则性格最为执拗。
不碰南墙不回头。
偏偏什么都想自己一力承担,疲惫心累,却从不与人言。
即便是身边亲近之人,也是如此。
这种人其实活得很累。
看他三十来岁年纪,鬓角就已经染白就知道。
“老洋人兄弟。”
“出去透透气。”
暗暗叹了口气,陈玉楼转而拍下了旁边老洋人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闻言。
老洋人不禁犹豫了下。
师兄还在这,他怎么能抛下他?
不过,陈把头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他甚至都来不及婉拒,就被他给打断。
“放心。”
“我就是和你师兄聊聊。”
陈玉楼摇摇头,“这么一直憋着,迟早会留下心症。”
“……好!”
老洋人脸色微变。
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收起镜伞,提着大弓,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去。
“道兄,你说人生在世几十年,最重要的是什么?”
直到老洋人离去。
沉吟片刻的陈玉楼,忽然幽幽的问道。
“最重要?”
鹧鸪哨目光落在远处岩壁石龛中摇曳的火光上。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最终只剩下两个字。
“担当?”
他收起心神,轻轻吐了两个字。
“不。”
陈玉楼却是遽然的摇头否定。
“是你自己。”
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陈玉楼继续道。
“我知道,道兄伱肯定不认同,但陈某还是要告诉你,只有保存了自己,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老洋人和灵,你大可以放任他们去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可是……”
鹧鸪哨张了张嘴。
他想说他们还没长大。
但当他眼角余光,瞥过来时的那条隧洞。
老洋人并未真的离去,而是站在那,静静的等着。
只见他手握长弓,身形高大,眉宇间与自己年轻时颇为相似。
看到他,鹧鸪哨就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是了。
那时他从上一代搬山道人手里接过传承。
已经在江湖上行走了六七年,还是七八年,记不太清了,反正挺久。
至于灵。
没记错的话。
也已经十六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放在外面,差不多都已经嫁人生子。
而自己,却总当他们两个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此刻的他,脑海里无数画面,犹如走马观一般不断闪过。
最终到了嘴边的话。
被他给咽了回去。
化作一道轻轻地叹息。
“道兄,若是真想早日找到雮尘珠的话,还不如听我一句劝。”
看他神色间细微的变化。
陈玉楼就知道他想通了一些东西。
但还不够。
如今的他,就像是沉疴重症的病人,必须得下一剂狠药,才能除根。
要不然,等今日一过,他又会将这些抛之脑后。
毕竟,所谓的担当,是刻在一代代搬山道人骨子里的东西。
一时半会想要将他的观念摆正过来。
实在是太难太难。
“什么?”
鹧鸪哨下意识抬头,目光闪烁的看向他。
身前这一位,说起来,其实比他也小不了几岁。
但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自己反而才是那个年小的人。
“瓶山,洞天福地,虽被铅汞荼毒,但风水地脉灵气仍在。”
“我若是你,现在就去找处地方,要么药壁,或是山巅,服下那枚金丹,修行服气筑基功,吞吐月华,一举踏入修行。”
“如此才能一路走下去!”
陈玉楼声音沉静,却有种说不出的魔力。
让人不自觉便陷入他的话中。
“而不是……半道崩殂。”
轰!
一番话落下。
鹧鸪哨脑海里仿佛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其实,类似的话,之前陈玉楼也曾说过,但却不像此刻这么直接。
尤其是半道崩殂四个字。
就如一道雷霆在耳边炸开。
让他下意识想到了,这几年来,一次一次呕血的画面。
尤其是血水中淡淡的金色。
这些年来,他几乎到了拼命的地步。
也导致身体极具恶化。
甚至不等四十岁那个门槛,身体中的鬼咒便提前爆发。
“好!”
看着陈玉楼那双澄澈的眸子。
鹧鸪哨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将手中那枚阴珠小心放入风云裹内。
随后便径直往外走去。
远处隧洞中的老洋人,见师兄眸光清朗,再无之前的空洞无神,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
又紧抱双拳,对他遥遥一拜。
这才跟在师兄身后,一路往外走去。
目送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隧洞中后。
陈玉楼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掌柜的。”
见他一脸轻松。
早就过来,却不敢打搅两人说话的一个老伙计,这才开口道。
“什么事?”
“兄弟们在墙上发现不少壁画,似乎是座藏宝地,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
“把藏宝地临摹下来就行,其他的直接揭了。”
听他说起壁画。
陈玉楼当即便反应过来。
毕竟,将鹧鸪哨调离此处,就是为了防止他看到壁画中的眼睛,导致重走绝路。
“啊?”
那老伙计一头雾水。
有些不明所以。
陈玉楼却懒得解释,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至于毁了壁画,当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是,掌柜的!”
见此情形,那伙计不敢多说,领命离去。
看了一眼四周。
群盗已经将冥宫中的金玉明器,收拢的差不多了。
一眼望去。
镶金嵌玉、吉光片羽,奢华惊人,皆是稀世之宝。
饶是他都不禁心旌神摇。
这些明器价值无数。
不愧是炼丹地。
仅仅这一座大墓,就抵得上往日几年的奔波了。
要知道,当年那元人大将镇压夷洞作乱后,便四处搜刮金玉宝货,之后更是将瓶山道宫盗取一空。
之前他们在山下找到的那些。
只是他看不上眼的玩意。
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都被他带来此处,做自己的陪葬品。
不过。
为了防止棺椁被盗。
设置重重障碍,机关暗阵,就是千军万马,也得葬身此地。
但他唯独没有料到。
横空杀出来陈玉楼这么一个挂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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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的时候,都小心点。”
陈玉楼点点头提醒了一句。
那些盗众一边山呼,一边将胸口拍得震山响,然后欣喜万分,有条不紊的将明器往隧洞外的山顶运去。
他则是走到棺椁前。
借着头顶灯火,往里瞥了一眼。
其实,真正要说值钱,这金丝楠木棺材也不错。
只不过,这棺椁奇重无比不说,中间又嵌了厚厚一层钢板,除非全拆了,否则想整个弄出去难如登天。
当然,这是后世那个年代。
金丝楠木被炒成了天价,称为木黄金。
如今是个什么价,他还真不清楚。
一眼扫去,棺椁中已经空空如也,那元人蛮子陪葬品虽然不少,但随葬之物却是少之又少。
就一方调兵符印。
以及那把**。
“对了,**!”
陈玉楼这才想起来。
之前那头白猿和山蝎子联手,借着**切断尸王椎骨大顶的一幕。
他那把小神锋,在围杀六翅蜈蚣时会被毒液侵蚀。
已经不堪大用。
现在还真缺一把趁手的家伙。
下意识抬头扫了一圈。
就插在尸王旁边的石砖缝隙里。
群盗眼里只有那些金玉明器,反而对它不屑一顾。
陈玉楼径直走过去,将它从地上拔出。
刚一入手。
顿时有种阴凉如水的感觉。
仔细打量了下,与其说是**,还不如说是一把骨刀。
细长而锋利。
刀刃处寒光闪烁。
难怪能刺穿元人大将的铜甲。
他越看越是满意。
这把骨刀,倒是可以暂时替代小神锋。
随手别入后腰。
陈玉楼这才看向冥宫深处。
琉璃灯火下,背着大戟的昆仑背影巍峨,似乎正在守着什么。
一时间他不禁有些奇怪,下意识走近,过去一看,才发现怒晴鸡正在大口吞食着山蝎子一身血肉。
难怪厮杀结束后。
一直没见到它的影子。
敢情跑这来吃自助来了。
那山蝎子虽然比不上六翅蜈蚣,但也是修行百年的妖物。
在瓶山附近的苗寨山民口中,更是凶名赫赫,称之为黑琵琶。
甚至原著中。
接连厮杀,受伤颇重的怒晴鸡,最后都和它同归于尽。
可想而知这蝎子有多强。
之所以敢确认是黑琵琶,而非那头母蝎。
自然是因为,陈玉楼仔细看过,山蝎子破开的后背里,并无小山蝎躲藏。
瓶山山阴。
一公一母,一大一小,两头山蝎子盘踞百年。
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掀起腥风血雾,四处残杀山民。
不过,这样一头凶物。
如今却莫名其妙死在了此地。
陈玉楼也没打搅它进食,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差不多几分钟后。
怒晴鸡这才心满意足的结束。
地上那头足有豺狼大小的山蝎子,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以及满地的毒血。
“你也不怕撑死。”
看它自顾自的踱步而来。
头顶那道鸡冠,色泽愈发鲜红,和一团火焰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体型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但身上那股气势,却是肉眼可见的增长。
不愧是凤种。
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可吞湖海的劲头。
这一趟瓶山之行,他可谓收获满满。
眼前这一大一小。
背负大戟的昆仑,同样拔山举鼎,气吞山河。
“不错!”
重重拍了下他肩膀。
陈玉楼脸上的笑容却是根本掩饰不住。
原本还有些绷着的昆仑,在他面前直接破功,咧嘴一阵傻乐,满脸憨厚。
见状。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昆仑心性纯良,本就如此,想要纠正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等回头从白猿那里,尝试过了开窍之法。
他通了灵智,能够开口说话。
或许,自然而然就能成了。
“走,陪我去后山走一趟。”
回头看了眼还在搬运明器的群盗。
陈玉楼并未叫上他们,只是看了眼昆仑,后者默默的点了点头。
至于怒晴鸡。
如今几乎和通灵无异。
他话音才落,就见它立刻化作一道彩光,落在了昆仑肩上。
见状,他忍不住摇头一笑。
这家伙倒是聪明。
估计是这段时间和昆仑混熟了。
陈玉楼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随手提了一盏风灯。
走近溶洞四周那些洞窟外,仔细看了起来。
大小一共七口。
呈以北斗的形状。
倒是与那具紫金棺椁上的七星板如出一辙。
应该是融入了上合天星,下承地脉的风水形势。
早知道,元人下葬风俗诡异。
既有漠北的风格,又融入汉人葬法。
出现天星风水也不稀奇。
陈玉楼随意看了眼,便不再多想。
他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那头白猿,之前就是从这些洞中钻进来。
而今。
他倒是也能直通过去。
应该能恰好去到瓶山山阴。
不多时,他便选好了一处,规模还行,足够昆仑进出的洞窟。
当即不再耽误。
纵身一跃,低头进入隧洞迅速往前,昆仑则是紧随其后,一步不敢怠慢。
那隧洞大概十多米长。
其中风气流转。
走了片刻,陈玉楼就望见一片高山密林,树影幢幢,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之间。
他眼神不禁一亮。
“昆仑,小心点,快到了!”
压低声音,朝身后提醒了一句。
昆仑不会说话,但却尽力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算是回应。
不多时。
陈玉楼便穿过了隧洞。
站在洞口举目望去,远处如笋般的石山连绵起伏,身下则是一片乱石嶙峋的山谷,其中古树参天,崎岖难行。
不过。
目光往两侧山崖上去看时。
却发现昏暗的崖壁间,露出一座座古洞的轮廓。
其中最大的一座。
赫然还有条被人穿凿而出的石阶,一路通往洞内。
此刻,遥遥望去,那洞中后一道道黑影来回闪过,凝神一看,分明就是大小无数的山间猿猴。
“白猿洞、藏经洞?”
“不对,应该是夷人祖洞。”
陈玉楼淡淡一笑。
饶是他,也没想到此行竟是如此顺利。
要知道原著中,因为误触机关,整座瓶山自上而下尽数崩塌。
卸岭盗众死了无数。
连在山下搬运明器的罗老歪都被落石砸了个粉身碎骨。
也是那次山崩。
才让元墓棺椁现身。
一行人从裂缝中钻过,又发现了冥宫大殿以及山阴后的藏经洞。
但这一世。
山未崩、人未死。
藏经洞也轻而易举被他找到。
不过,他如此涉险,当然不只是为了那些道经典籍,而是瓶山剩下的那枚无眼人符!
那才是他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怒晴鸡,去,镇守山巅。”
“那头黑蟒要是敢出来,直接吞了它的蛇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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