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昨夜。
今日众人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薄薄一层白雪覆盖下的精绝古城,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色面纱,给整座城市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一如那位神秘的精绝女王,始终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不过谁也没有在意这些。
众人眼里就只有那座黑色斜塔。
被选中深入地下的这一支。
比起其他队伍携带大批淘沙工具。
他们算得上是轻车简行。
除了风灯、火把等取火之物外,就是防身利器。
火枪、长剑、弓箭、马刀。
除此外,他们人数也是最少的一支,只有五十来号人。
但无一例外,全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进入常胜山少说六七年。
甚至还有几代人都是跟着陈家吃饭。
除了经验,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强横。
毕竟,没人比陈玉楼更清楚地下王城的可怕,危机暗藏,凶险重重。
没有在生死间历练过。
真遇到无法想象的危险,必然会方寸大乱。
“到了……”
没多大一会功夫。
一行人停留在黑塔外。
昆仑、杨方和老洋人昨夜已经来过,对黑塔并不好奇。
但随行的伙计,却是头一次距离它如此之近。
之前他们只在营地内,远远眺望过。
真正到了眼前,方才惊叹于它的气势恢宏,高大惊人,站在塔下更是难以自抑的生出一种自身藐小之感。
“乌娜姑娘,你说的神庙?”
杨方四下扫过。
四周那些淹没在黄沙中的古建筑,似乎长得都一个样,让他根本无法分辨出究竟哪一座才是所谓的神庙。
“跟我来。”
乌娜一改往日形象。
身穿长袍,扎着高马尾,腰间悬着一把**。
让她看上去英姿飒爽。
连整天背在身后的柳木匣子,眼下也换成了用黑布缠绕,看样式,似乎是块铜镜或者罗盘一类。
除了陈玉楼知道那是何物。
其他人还是头一次见。
不禁频频好奇的看过去。
对此乌娜并未理会,自顾自的爬到旁边沙丘的一座塔楼上,举目四下望去。
见杨方问起,只是抬手指了指远处。
纵身跳下沙丘,乌娜飞快穿行在城内,被黄沙掩埋的古街道层次分明,隐隐还能看出原本的构造。
等绕过差不多两条巷子。
她人停在一片破屋跟前。
见她一脸自信,陈玉楼也不耽误,冲周围几个伙计一挥手。
几人当即扑了过去。
取出铁锹、探铲一类的倒斗工具,三两下便将土屋上的浮沙铲平,渐渐的……一片黑色光泽在黄沙中显露出来。
见此情形。
老洋人瞳孔一下放大。
厚厚一层流沙掩盖,要不是乌娜带路的话,还真是难以找到。
也难怪昨夜他们四处查探。
却始终没有找到它的踪影。
为了加快速度,更多的伙计参与进去,提着铁锹,反正也不用做土藏土,流沙往旁边掀出去就行。
半刻钟左右。
那片黑色光泽显露出它的本相。
一座形如伏地巨兽的建筑。
用大块黑山石堆砌而成。
巨兽做仰头咆哮状,张开的巨口正好是一扇石门。
“是它……”
“陈掌柜,当年我和阿塔就是从这扇门进去。”
见到当年所过的门庭重现天日,乌娜脸上也是难掩激动,当年种种此刻一一浮上心头。
若是能够找到神木。
打制出一把属于自己的神杖。
加上族长的保证。
自己应该就能重归族里了吧。
在那座深渊下待了十多年,她本以为早就与那个人斩断了一切联系。
但直到走出去,远远看着年迈苍老,不复当年的那道身影,乌娜才明白,有些东西血脉相连,不是时间就能轻易磨灭的。
陈玉楼点点头。
如今黄沙尽去,神庙的样子也渐渐从书中文字变得清晰起来。
一帮老伙计速度极快。
不到片刻,便将兽口石门处堆积的黄沙清除。
露出一道长长的石阶。
“走!”
见此情形。
众人目光全都亮了起来。
此处神庙与远处黑塔遥相呼应,皆是用的大块黑山石搭建,一看就是城内极为重要的建筑。
而且此处并无被挖动的痕迹。
也就是说,霍加那帮人极有可能并未进过神庙。
而突厥部历代巫师,深入古城只求神木。
更不会取城中明器。
这个念头,让一众人心神更是期待。
当即点燃风灯,穿过石门鱼贯而入。
不过。
为了节省灯火,不至于落到霍加那些人的田地,一行队伍只点了十多盏灯。
沿着石阶一路向里。
灯火摇曳,很快便将黑雾驱散。
一如乌娜昨夜所言,偌大的神庙,用一根根石柱撑起,陈玉楼四下看过,总觉得风格有点类似于希腊那座帕特农神庙。
“陈兄,十六根……”
鹧鸪哨四下看过。
忽然凑到陈玉楼跟前,指着周围那些石柱低声道。
他们两人当初同时拜入了尘门下。
学得完整卷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陈玉楼又岂会听不懂他的意思,“透地十六龙?”
“极有可能。”
鹧鸪哨点点头。
“我刚看过此地格局,那些石柱看似随意,实则有迹可循,分明就是按照巨门之数布置。”
所谓巨门之数,其实就是紫薇斗数十四星。
也就是十六字中的天星风水。
再以五行二十四方变化计算的话。
很容易就能找到星宫方位。
也就是暗门。
鹧鸪哨其实是在提醒他,这座神庙大概率有一道暗门隐藏,通往极为重要的位置。
陈玉楼暗自点点头。
不得不说,当初拜在了尘门下时,虽然鹧鸪哨在五行风水上的天赋根骨远不如他,但眼下才进门这么片刻,便能看到这一步,已经说明他这段时间钻研之深。
“先看看其他地方。”
“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并未惊动其余人。
陈玉楼朝着四周努了努嘴。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征兆,几乎是话音刚落,提着风灯四下寻找的伙计们,便传来一阵惊呼声。
“掌柜的,快来。”
“这里有颗玉眼。”
听到玉眼二字,两人目光皆是一下亮起。
昨晚在城外,就曾听乌娜说起。
没想到眼下刚进来就找到了它。
从一旁昆仑手中接过风灯,陈玉楼半步不敢耽误,循着声音迅速往前走去。
鹧鸪哨几人也是如此。
一直走到神殿最深处。
围成一团,还在不断发出惊呼的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一行人走上前。
这才发现殿内深处矗立着一座神龛。
并未如同西夜圣坛或者黑色石塔一般,供奉着石人神像,而是孤零零一只玉石眼球。
四周风灯闪烁。映照在玉眼之上,璀璨的光泽浮动,隐隐还能见到玉眼深处有血丝缠绕,碧蓝色瞳孔层次分明。
比西夜古国仿制的那一枚,不知要精美多少倍。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都透着令人惊叹的美感。
栩栩如生。
就如一枚鲜活的眼球。
只不过时间不曾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看到它的一瞬间。
鹧鸪哨沉寂的心思再按捺不住。
先祖亲手打造的玉眼,时隔几千年,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种感觉,就像是沿着时间长河溯流而上,穿越到了那个时代,亲眼见到了生活在扎格拉玛山的远古先祖。
“师兄,是不是书中……”
老洋人目光同样在那颗玉石眼球上挪不开,紧紧攥着双手,神色间的震撼之色溢于言表,根本遮掩不住。
“是它!”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
鹧鸪哨便重重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我来取珠!”
老洋人深吸了口气,从竹篓里取出风云裹。
此物是搬山先辈为了雮尘珠而设计,不过如今专门打造了一只玉匣,被师兄贴身收藏,风云裹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没想到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别急……”
见他就要上前。
陈玉楼拍了他肩膀,将手中风灯向前一举。
火光照亮玉眼下的阴影。
他下意识凝神望去,这才发现放置玉眼的金盘上,竟然有着一道凹槽。
“这是?”
老洋人一下怔住。
此处供奉玉眼的布置,几乎与西夜圣坛一模一样。
很容易就能猜得出来。
那一处必然是对照此地设计。
连托举玉眼的金盘,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无论样式还是周身的纹饰。
唯独……那只细小的凹槽。
不仔细看的话都难以发现。
“大概率是机关销器。”
陈玉楼随口道。
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精绝女王得到玉石眼球后,为了防止被人盗走,特地为玉眼设置了一道机关。
彼此之间相互融合。
就如秦汉虎符。
合二为一,方能调兵遣将。
而机关的钥匙……便是王胖子手里那枚刻着鬼洞文的古玉。
但那东西是他父亲,在西域打土匪时,从一个匪首身上得到的战利品。
出自尼雅遗迹。
从眼下算起来,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
他陈玉楼就算未卜先知,神机妙算,也想不到那玩意现在位于何处。
毕竟尼雅古城遗迹,现在还在沙漠里埋着不见天日。
不过……
为了此行。
他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
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雮尘珠都能造假,更何况一枚玉石钥匙?
在一行人狐疑错愕的目光里。
陈玉楼往袖子里一掏。
顿时,三枚古玉在掌心里一字排开。
样式就如钥匙一般。
除了鬼洞文之外,完全是按照书中描绘打制。
甚至为了做到万无一失。
销制钥匙的玉石,用的都是最为上乘的老坑料子,又专程做旧。
作为倒斗世家,陈家能人无数,更别说常胜山上三教九流、奇门八派的江湖人数不胜数。
这枚钥匙就是之前在陈家庄时命人仿造。
一共打制出十多种样式。
不过最终被他随身带来的却只有这三枚。
“这就是钥匙?”
看着那三枚玉器,不仅老洋人,鹧鸪哨也是一脸诧异。
“应该错不了。”
陈玉楼点点头,只说是当日在西夜古城的制玉之所中找出。
他觉得可能有用。
于是便带了过来。
虽然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但圣坛壁画中却是清楚记载了女王密令他仿造玉眼一事,甚至偷藏的那枚玉眼此刻就在他们手上。
出现与之配套的钥匙,似乎也不算意外。
“那国主野心不小。”
“大概率是他暗中所为。”
老洋人皱着眉头猜测道。
话音落下,诸多念头就被他抛之脑后,眼下他最关心的只有身前那枚玉眼。
“陈掌柜,既然有了钥匙,是不是先试试看?”
这话一出。
旁边众人全都看了过来。
“取玉容易……”
“不过还不能急。”
迎着那一双双急切的目光,陈玉楼却表现的无比沉静。
如此恢弘一座大殿。
可不仅仅是为了供奉一枚玉眼那么简单。
它的真正作用……是开启虚数空间!
说话间,陈玉楼不经意一般指了指头顶,平静的眼神里冷意浮动。
察觉到他神色。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行人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一盏盏风灯被举起。
刹那间,被一众人忽略的神庙顶上被照得灯火通明。
只见十六根石柱撑起的穹顶正中。
竟是倒悬着一只足有木盆大小的眼睛,在火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若说神龛上供奉的玉眼只是栩栩如生。
那眼下穹顶处的怪眼便是真的活着。
光影交错中,怪眼上血丝密布,黏糊糊一片,其中甚至有什么正在缓缓蠕动,仿佛随时都会破开眼球,从里头钻出来。
看上去就像什么怪物所产的卵。
看到这诡异一幕。
整个神殿内气氛一下如坠冰窟。
就算众人胆子不小,倒斗如喝水,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景,看的人一阵恶寒。
不少人接连发出深呼吸的动静。
显然是在压制剧烈的恶心感。
“是……蛇卵?!”
老洋人眉头几乎都拧成了一个川字,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道。
“应该就是那些鬼东西。”
陈玉楼点点头,随即目光扫了一眼四周众人,沉声喝道,“都让开些,用火护住自己。”
哗啦啦——
闻言。
众人立刻往四周退去,犹如潮水一般。
在神殿中间留下一片偌大的空地。
只剩下寥寥几人。
“道兄,你们也躲着点,那黑蛇之毒可不容易剔除。”
见鹧鸪哨、杨方、昆仑以及老洋人始终一步未退,陈玉楼摇摇头,示意他们避开。
“那……伞留给你。”
鹧鸪哨反手取出负在身后的镜伞。
但陈玉楼并未伸手去接。
只是吐了口气,下一刻,一缕无形的气机就在他身外仿佛撑开了一把伞。
见此情形,鹧鸪哨再不耽误,带着几人往后退出十多步。
嘭——
目送几人离去。
陈玉楼手中风灯猛地一抛。
火光撕开雾气,径直撞上穹顶上那只怪眼。
只听见嘭的一声,风灯玻璃罩咔嚓碎开,油脂四溅洒开。
原本豆苗般的火焰。
一下化作火海,朝那只怪眼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