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那道声音时远时近。
仿佛远在天际,又似乎近在耳边。
老蛟心头不由一沉,再顾不上乌衣,猛地转过身去,蛟躯破开水面,轰隆一声,整座幽泉从里到外瞬间炸开。
视线破开水雾。
它终于看到了来人身影。
赫然是个俊逸出尘,一身长衫的男人。
眸光温和,气态出众。
看上去就像它见过的那些教书先生。
但……
漫天水雾,在磅礴妖气裹挟之下,眼看就要将他淹没,男人却仿若未见,从始至终动都未动。
见状,老蛟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冷意。
原以为乌衣是找了个什么样的靠山,才让它敢于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看来。
它根本就是被李道人镇压在锁龙井下几百年,关坏了脑子。
如此凌厉的水箭。
就算混身披甲,一瞬间也要被射成刺猬。
何况,为了万无一失,老蛟又以妖识将四周封死,前有狼后有虎,它想不到,这位陈先生有什么法子能够求生。
老蛟笑意渐渐狰狞。
仿佛已经看到他万箭穿心的一幕。
只是……
水雾临身的一刹。
那个青衣长衫的男人脸上忽然绽放起一抹粲然的笑。
不知为何。
迎着那双温和澄澈眸子的老蛟,心头骤的一阵咯噔。
然后,它就看到那位陈先生伸出手,无比随意的一挥,同时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定!”
刹那间。
漫天水雾就如冻住了一般。
连带着天穹黑云中洒落的雨、从大湖上吹来的风,还有岛屿密林中的虫鸣鸟叫,以及……它的气息。
尽数被定格。
“怎么会?”
老蛟眼底的狞笑一下僵住。
只觉得难以置信。
口含天下,天地规则。
这是……仙人?!
看着四周如同镜中天地般的情形,陈玉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步踏出,身前水雾凝成的镜片瞬间碎裂。
哗啦啦掉落一地。
定格在半空的雨水随时落下,风从身侧吹过,万物好似重新复苏了一样。
不过,行走于其中的他,却是滴水不沾,片风不过。
好似在另一片天地间。
一直到了老蛟身外两三米外,它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再无先前的随意、不屑和冷傲。
只剩下一抹难以言语的复杂和凝重。
好强!
单凭陈玉楼这一手,它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上千年也就白活了。
乌衣脑子没坏。
相反,这狗东西不知道从哪找了这样一座顶了天的靠山。
难怪敢背着自己杀人。
想到这,老蛟龙首微微一晃,将身外重重无形的镜面打破,白息在口鼻之间流转,抬头看了过去。
“陈先生?”
“是我。”
陈玉楼淡淡一笑。
“不知在哪座仙山修行?”
“无门无派。”
“这……”
听到这话,老蛟脸上满是不信。
这等修为,至少也是道家大真人级别。
甚至比大真人还高。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不曾动用全力,它也就完全看不出他的身份来历。
但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修行中人,哪一个不是大宗中出来?
不过。
既然这位不想说。
它也不会追问。
“老蛟自问坐镇洞庭湖千年,从不曾与陈先生为敌,今日也是家事,不知陈先生意欲何为?”
凛了凛神。
老蛟继续道。
“乌衣已经拜入我门下,成为君山岛的护山灵兽,前辈要带走它,陈某不同意,就如此简单,哪有什么为与不为?”
“那老蛟若是一定要带它走呢?”
闻言,陈玉楼不由摇头一笑,“那陈某就只能请前辈留下了。”
嗡!
简短一句话。
气氛瞬间凝重,老蛟神色更是肉眼可见的愠怒起来。
它都记不清,有多久无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留下?”
“陈先生实力是强,但想要留下老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老蛟气极反笑,浑身鳞甲仿佛尽数活过来了一般,哗啦作响,龙颈上的虬髯更是倒竖而起,透着一股惊天之势。
“难还是易。”
“交手过后自然能见分晓。”
感受着那股磅礴妖气扑面而至,陈玉楼神色仍旧平静,从容不迫。
“前辈,你说呢?”
一语落下。
仿佛是天崩之前的征兆。
咚咚咚——
一道道惊人气息,陡然从四面八方浮现。
气血鼓荡,灵机爆发。
犹如重锤敲鼓、乌云雷鸣。
老蛟并未回头,只是死死盯着身前的陈玉楼,看着他那张平静似水的脸庞,霎那间,它忽然全都明白了过来。
昨夜龙宫中的窥探。
乌衣破开锁龙井封印,并擅杀老鼋。
以及今日这一场围杀。
分明从头到尾就是为了引诱自己而来。
“看来陈先生也是早有预谋,今日这场厮杀注定是过不去了。”
“既然前辈知道,不如自裁一刀,也省得陈某动手了。”
“你……找死!”
这句话,彻底将老蛟激怒,它生来便是蛟种,注定是要走水化为真龙的存在。
统御江河湖海,泉潭井堰,天下水泽。
如今区区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人,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它这辈子又不是没吃过修行者。
说实话。
比起寻常市井百姓,修行之辈的血肉更为鲜美。
对它们妖属而言,修行者不异于一株株大药。
眼下,妖识扫过四周,百米之内,除却这位陈先生之外,少说还有七八位修行中人,果真好大的手笔,不对……应该是好多的灵药。
既然送上了门。
它自然也不会客气。
死字落下的刹那。
老蛟身躯便已经朝着陈玉楼重重砸下。
十多米长的蛟龙之躯,撕开虚空,速度恍如雷电,黑雾滚滚而起。
这一幕看的幽泉底下的乌衣瑟瑟发抖。
再不敢迟疑。
化作一道黑烟从水底窜出,眨眼便一路逃到了后方的山崖上。
神仙打架。
可不要祸及自己。
这等层次的厮杀它连看一眼都心惊胆寒,何况参与其中。
身侧花灵、红姑娘还有袁洪,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死死盯着山下,见状,乌衣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龙印信!”
眼看那道身躯如同陨星落石般撞来。
陈玉楼不疾不徐。
掌心一翻。
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
一枚巴掌大的铜印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迎风便长,刹那间,便化作一座山丘般横在了他身前。
赫然就是昨夜得到的那枚降龙宝印。
一夜过去。
他已经能够掌握了些用法。
如今……
正好派上用场。
试一试它是否如传说中那般凌厉!
老蛟也没料到,会有一座山印忽然横空出世,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何况,千百年锤炼打熬,它自问血肉之躯早已经炼到了极致。
就是青铜秘金。
也拦不住它这一击。
嘭!
眨眼间。
蛟尾狠狠拍在降龙宝印之上。
嘭的一声巨响,让老蛟心惊的是,结果并未如它预料的那般,将那枚山印抽得支离破碎,恰恰相反,它甚至觉得体内气血翻滚,一阵刺痛蔓延。
更让它骇然的是。
从那枚山印上,它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
仿佛,那印章极为克制自己。
“好像还行。”
与它的惊诧截然不同,陈玉楼微微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牛刀小试。
降龙宝印算是过了关。
老蛟方才那一击何等恐怖,身处风暴中心的比谁都要清楚,蛟躯未至,那股妖气便如刀子般划过脸庞,带起一阵刺痛。
若是真的任由它抽下。
别说凡体肉胎,血肉之躯,就是花灵三人所在的那面峭壁悬崖都要被抽得寸寸碎裂。
但宝印上却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领教过前辈高招。”
随手一招,将宝印收回,尚在半空便重新化作巴掌大小,落回手中,瞥了对面的老蛟一眼,陈玉楼朗声一笑。
“也该让前辈,试试陈某手段了。”
从头到尾。
他都不曾显露过半点杀机,语气温和,神色淡然。
仿佛并非厮杀,而是老友会面。
但……
此刻话音落下的刹那。
老蛟顿时感觉到一股堪称可怖的气势,从陈玉楼身上骤然攀升而起。
铮!!
蓄势。
拔剑。
屈指一弹,一道铮鸣响彻。
下一刻,老蛟只觉得原本还被黑雾笼罩,雨幕遮掩的视线,一下便变得雪白一片。
剑光如瀑般朝自己斩下。
“吼——”
即便隔着数米,它都能感觉到那剑光之凌厉,仿若一道分割阴阳,隔绝晨昏的白光,让它心神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敢有半点迟疑。
老蛟一声低吼。
一身磅礴妖气毫无保留,尽数催动,霎那间,一阵铁叶交错之声回荡,浑身上下一共三千六百块鳞甲尽数合拢。
远远看去。
它就像是覆上了一层漆黑如墨的重甲。
剑光瞬息即至。
斩落在它身上。
先是一阵强烈的嗡鸣,就如磨刀一般,听上去刺耳无比,旋即……铁石相撞的铮鸣响彻,老蛟只觉得落在身上的不是剑气,而是一座山峦,压得它喘不过气。
最终。
铮鸣交错变成了一道刺啦声。
厚重如铁水浇灌的鳞甲,终究没能撑住锋利无比的龙鳞剑。
这场矛与盾的交锋。
也是以矛胜出。
老蛟背脊处的鳞甲上,一道狭长且深的白痕浮现,随后,猩红的血从白痕中渗出,犹如汩汩泉水。
痛!
入髓的剧痛,瞬间弥漫老蛟全身。
它都记不清有多久,不曾感受到如此痛苦,更为恐怖的是,那缕剑气蛮横无比的闯入它身躯内,似乎要将它一身血肉都尽数搅碎。
仙剑!
不可敌!
一个念头在老蛟脑海中浮现。
然后……
它竟是毫不迟疑的拖着身躯,朝着身后山里中疾驰而去。
原以为。
自己修行千年。
即便还未走到化龙那一步。
但也能轻易破阵。
没想到这个姓陈的,手段如此恐怖。
只交手一招。
就斩破了它蕴养千百年的鳞甲。
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再不逃回湖下龙宫,这座君山岛怕是就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只是,陈玉楼又岂会任由它这么离开。
费了这么大力气。
才将老蛟从龙宫中钓出来。
这要是让它从眼皮子底下逃走,那他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昆仑,拦住它。”
“道兄,为昆仑掠阵。”
“老洋人兄弟……封死它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