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帮我击败阿伯勒,你必须兑现承诺。”卡索攥着椅扶,咬牙道。
他亲自前来,但并未遭到料想中的羞辱,莱德温仍然在军帐中给了他一张椅子,以国君身份与之对话。
可莱德温给予一位国王的礼遇,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碧眸凌厉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我从未给过你什么承诺。”
“我交出了供你们自由出入王领的山关,让奥兰德的军队,踏入过去千百年都从未涉足的禁地,这还不够?”卡索质问道。
奥兰德君王不为所动:“是的,现在那座雄伟的关隘属于我了,但这只是换取我来和你见面的条件,的确不够让我用奥兰德人的血,保下你的王座。”
“可我已经给出了一切,我的尊严,我的臣服,现在连我的命都在你的手里,你还想要什么?”卡索激动道。
莱德温摇头,不吃这套虚的:“你的尊严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但你还有一座大城,还有守城的士兵、忠诚的禁卫、城中的居民、粮食与财富,你觉得自己可以坐在王宫里,看我与你那叔叔血拼?”
卡索明白过来,沉声问道:“你要我的军队?多少?”
“全部.所有的宫廷禁卫,外加至少四千士兵,出城接受调遣,我的战士则会接管你的王城。”莱德温答道。
“不可能!!你干脆现在杀了我吧!”卡索怒道。
“杀你有什么用?”
莱德温招手,一旁的侍卫立刻将阿伯勒的密信递给了卡索。
“你可以拒绝我,那么我接受你叔叔的提议也不错。”
年轻的堪塔达尔新王一把扯过信纸,迅速扫过其中的内容。
他抬头讽刺的冷笑:“你信我叔叔的鬼话?”
莱德温不置可否:“不信,但那又如何?撤回山关避免这场无谓的血战,我能省下无数将士的宝贵性命,到时候,奥兰德仍可用这些战士拿到已经赢得的一切,以乌萨托山为界从此划分新的南北疆域。”
光是从堪塔达尔北境鲸吞的大片领土,已经把奥兰德的领主们吃撑了,胃口再大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干净。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战争打了两个多月,没有足够前期筹备,粮草消耗的负担十分惊人,哪怕想纵兵以战养战,去年被艾维乌特东征刮过一遍的堪塔达尔民间,也早就不堪重负。
此次南征,他是为了用征服新的领土打破国内面对的**压力,若将新土地搞成寸草不生的焦土,那反而得不偿失。
不是眼前这意外的机遇,莱德温已经考虑尽快收手稳住现有的局面。
沉默的气氛在军帐中弥漫开来。
他没有催促这病急乱投医的年轻国王,毕竟已经输掉九成身家的赌徒,把最后的筹码压上桌子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堪塔达尔新王屈服了。
卡索做出了最后的退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奥兰德或许会为了更轻松的统治,以及南方王国实质上的分裂,而留住自己的王位。
可一旦换阿伯勒攻入王城,他和父亲这条血脉,所有家族成员都会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应下集结所有军队出城接受指挥的要求,卡索起身离去。
莱德温望着对方的背影,再度开口:“放心,我的将士接管城市后,不会踏入王宫半步,你的家眷也会得到礼遇,我要的是堪塔达尔王庭的臣服,不是一群毫无价值的奴隶。”
“.”卡索止住脚步,回头望向那给自己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的老龙,只得沉声道:“我只愿你遵守诺言。”
待堪塔达尔的新王离开了营帐,莱德温的近侍不由向国王出声问道:“.就这么简单放他回去吗?陛下。”
“不放他回去,难道留下他浪费我的军粮?”莱德温浑不在意。
“我相信城中肯定有不少堪塔达尔贵族比起我们和卡索,更想投靠阿伯勒,让卡索活着,才能为我们管住那偌大王城中的廷臣,现在我只想兵不血刃的控制这座王城”
不过,就算控制了堪塔达尔王庭,莱德温也不打算与那个阿伯勒公爵真的死磕到底。
无论麾下的军队能否击败对方,他都没必要帮卡索这小子平息叛乱。
真想消灭那号称统领十万大军的阿伯勒,不论对方名义上的军队规模有多少水分,都会让这场战争变成一片难以脱身的泥潭。
而让堪塔达尔今后保持分裂,自己攥着南方国王的法理血脉,将乌萨托王领间接纳入控制,这局势就刚刚好。
只是那挑起内战的阿伯勒公爵,肯定不会乖乖配合自己。
唯有趁如今南征兵锋正盛,用一场胜利,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知难而退。
见卡索的背影,消失在大帐营道尽头,莱德温不由对那彻底驯服南方大地的未来产生了野望。
自己将成为令南方国王俯首的奥兰德君主。
他忽然回忆起,德拉克玛尔家族保存完好的古籍中,描述的先祖时代,尤其是那令诸族臣服,凌驾于诸王之上,统治大陆万民的真正“万王之王”。
古语,“法王”。
那也是费鲁语中,“皇帝”这一古代称谓的词源。
想到就连开国之君,建立克洛尼亚的黄昏骑士,都得效忠侍奉的无上权威。
这没由来的心潮澎湃,让莱德温好半天,才压住那沉寂多年的豪情。
摇摇头,他知道这太遥远且不切实际。
有生之年,借眼下的机会拆解掉南方王国的威胁,就足以让他媲美那位古代统一北方的雄主。
人们将以彻底击败堪塔达尔的伟业,来记载自己,而不会再关心什么.夺下表亲王位的事迹。
思索间犹如放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包袱,莱德温心情舒畅,等诸将到齐前来军议,他把接管堪塔达尔王城的任务,交给了最信任的部队。
正安排着麾下大军的调度,一位禁卫却在帐外禀报,又有一批使节急于求见。
莱德温停下商议,从临时搭建的沙盘上抬眼,只觉得,连往日在王都奥兰顿,都没眼下前线的这几日热闹。
先是荆棘花诸领求见,又是阿伯勒密使求见,刚见完堪塔达尔新王,这从哪又蹦出一批使者?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莱德温问道。
“.那几名乘狮鹫降落在大营外的骑士,身上穿着圣阳教会的装束,自称来自底涅希恩王国,代表圣庭御座,有要事出使诸王国。”禁卫答道。
“圣阳教会.?”莱德温诧异。
虽然奥兰德与瑟瑞安、底涅希恩这两个圣阳教王国接壤,关系也不算冷淡,但奥兰德与教会多年来,除有限的边境贸易外,上层的官方交流并不算多。
尤其是历史上,见证了圣阳教会如何从底涅希恩王室手中夺走权力,北方王国的历代先王,就更对这个几乎已经控制了九成费鲁人信仰的庞大宗教,尤为警惕。
王国始终明里暗里,压制着圣阳信仰的传播。
所以时至今日,基本上除了少数东部边境的贸易地区,以及个别贵族,奥兰德内仍没有多少圣阳信徒,费鲁传统的先祖崇拜,和古费鲁诸神信仰还是主流。
对于教会信仰神话中,那位圣阳化身的圣先知
历代奥兰德君王尽管不想得罪在费鲁诸国中格外强势的教会,没有公开明说,但通过奥兰顿王宫内传承千年的古籍,莱德温和无数先王都对教会的神话并不感冒。
他们不否认那位传说中古代圣君的伟大,但也不认为其代表着神明。
毕竟,克洛尼亚的开国之君,就曾作为伊拉利尔近卫,亲自侍奉过其本人,而黄昏骑士格尔文留下的祖训,也明确否认那位被其无比崇拜的主君,是神明化身。
相比于教会传播的神话故事,莱德温与此前的无数奥兰德国王,都更相信自家祖宗留下的白纸黑字。
当然,不管对教会的说法秉持什么态度,作为如今大陆上统一了八个费鲁王国信仰的强大势力,莱德温知道仍不能轻易怠慢对方。
“让圣阳的信者们进来吧.”
一来一去数日的路途,前来助言的领主们,在半路上便与荆棘花家族的众人道别,纷纷离去。
虽然此行谏言国王无果,但至少有他们的帮助,关于东边灾厄的消息,可以尽快在奥兰德贵族中传播出去。
无论有多少人会相信,北方领主们终究得到了预警。
莱昂随厄利弗匆匆赶回格莱德郡,参与法罗里斯家内部的领主军议。
眼下的两件大事,都需要家族中所有人将重点放在整军备战上。
荆棘花家经过拿下新地盘的这数个月,由于格莱德郡各地没太过遭到战争摧残,收上了今年轮种的夏收作物,下个月,还能在一些地区收获到秋收作物,也就缓过了此前战争对荆棘花领的过度消耗。
厄利弗当即向诸位男爵,下达了加紧集训领地青壮的动员法令。
不惜成本,也要务必让各自领地上的农民们,放下农具拿起长矛,就是能够结出基本阵线的士兵。
哪怕各位领主手头的资金,无法支撑大规模军队,但若当真正的灾难袭来,为活下去而不得不捍卫领地的人们,也就不会再考虑其他了。
至少,要教所有能拿动武器的人学会如何战斗。
“.在那片阴云下,尸鬼比各位在噩梦森林见到的更加凶猛
弓弩对他们的杀伤效果很有限
除了最普通的行尸,以及生前是士兵或骑士的穿戴有盔甲的尸鬼战士还有一些仿佛缝合了扭曲肢体的人蝠状尸妖,大小两种,小的只有人类体格,大的比一头耕牛还大,它们能腾空飞上城墙,越过战士的头顶
半实体的幽灵是最难对付的,魔法可以杀伤他们,火焰也有一定效果,但普通刀剑很难驱散它们,眼下除了招募施法者加入军队,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另外,一旦遭遇亡灵组成的军队,一定尽快找到操纵它们的巫师,以及由亡灵尸骸驮行的巫术祭坛.”
莱昂仔细向会议上的诸位领主,传授对付亡灵的经验,提醒所见亡灵的种类。
“还有,我们得尽可能找到并焚烧掉领地内的尸体”
“焚烧墓地里的死者?这是否太亵渎先祖了。”一位男爵出言道。
“等先祖的遗骸被怨灵占据,从坟墓里爬出来,难道就不亵渎了吗?实在不想烧,你就把每个棺材用铁笼子封死,或埋到尸鬼爬不出来的深度。”厄利弗看向他,如此“建议”道。
众人无言,主君说的办法,前者做一两个还行,更多的话,谁也经不起那番浪费人力物力,不过挖深坑,倒有些可行性。
讨论完抵御亡灵威胁的事宜,厄利弗紧接着,宣布要在半个月内集结两千家族军队,响应国王诏令的消息。
待会议结束,厄利弗站在城堡的露台上,瞧着对亡灵灾厄半信半疑的封臣们,一个接一个赶回领地。
他心情越发沉重,从地图上看,若莱昂口中的阴云领域彻底吞噬堪塔达尔东部,那首当其冲要遭殃的,就是刚刚得到格莱德郡的荆棘花家族。
厄利弗确实感到了些许后悔。
若时间拨回几个月前,他早知这消息,兴许会改变计划,去打西边的郡领,把格莱德郡的位置干脆让给古纳尔家。
看着思绪繁重的父亲,费奥多在一旁忍不住问道:“父亲,您就这么相信潘德拉贡阁下的一面之词吗?”
厄利弗听到长子的疑惑,回头看向他,思索再三,还是耐心解释道:“我的确信任莱昂,但你觉得,我会只为信任某人的一席话,就号召这么多盟友,动员伯国全境?”
说完他指了指屋内的柜子:“第三个抽屉,去看看吧。”
费奥多按吩咐,疑惑中拉开了父亲储存书信的木柜。
瞧清了数封信件包含的内容,他不禁惊讶的回头道:“您何时派了那么多人去东边调查?”
“就在莱昂前来禀报消息的当晚。”厄利弗转身走回房内。
费奥多对此诧异道:“那为什么.您这么不声不响?”
荆棘花之主来到儿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连你都感到我对其信赖到无以复加,那莱昂对我,又是什么感受?
费奥多,身为君主,你表现的态度与真正要做到的,不需要像蔓藤般彼此缠绕。
必要的提防和警醒,不会与你待人的真诚所冲突,区别在于怎样展现。”
“可是,您一直那么衷爱潘德拉贡阁下,长此以往,岂不是会引起家族中其他封臣的不满?”费奥多不解道。
“诸臣中若真有这样狭隘之人,他感到不满,这份不满的本质是对谁的?”厄利弗直直的盯着长子的双眼,心中默然遗憾这该由封臣中产生,可供君主操持的心思,眼下却最不该的,出现在了身为下一任君主的嫡长子身上。
“这”费奥多迟疑起来。
“我的孩子,有些东西,正面可助人,反面便可杀人,只看什么时候,要不要那么用它,要用的时候,刀剑有很多,用腰上堂堂正正的佩剑,不用非得去找地上最肮脏的那一把。”
厄利弗瞧着眼前对莱昂莫名成见颇深的长子,无奈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谋算可用来鞭策不知分寸的狐狸,但在聪明的狮子面前,端着多谋的庸俗面具,只会与本该爱戴你的人越来越远。”
莱昂揣着纷繁的思绪,从阿彻斯城回到阿瓦隆堡,已经是黑夜。
他回到堡垒,洗漱一番后,来到了自己的领主卧房拧了一下把手。
不出意料反锁了,奥莉薇娅恐怕早已睡下。
不忍敲门打扰这几日代管事务的恋人,他转身,准备去找个客房休息一晚。
只是屋内正为要事烦心的少女,睡得很浅,还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莱昂!”辨别出了这脚步声的熟悉,奥莉薇娅光着脚丫就匆匆跑下床,开门呼唤道。
“吵醒你了?”莱昂无奈。
“本来就没睡着。”少女摇了摇头,没有在意,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还好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莱昂奇怪道。
“那位叫赫姆的矮人大叔,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些我没见过的矮人大叔,说要来接阿德亚大师他们离开。”奥莉薇娅记忆力很好,她确信赫姆身旁的那几个大胡子,不在当初的几十位古代矮人当中。
“没见过的矮人?接走?接哪去?”莱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