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中,两道身影携手同行,一大一小。
“九哥,你不是说那嫁衣有问题吗?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
阿梨有些不太明白。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了那户人家,张九阳刚刚在嫁衣上看了半天,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只是将新郎的魂魄重新拍回了体内,并告诉他耐心等候,自己会帮他查一查娘子暴毙之事。
新郎醒来后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亲人,但并没有人相信,甚至以为他悲痛过度要疯了。
不过赶来的郎中,看着新郎头上那么大的伤口却仍然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嫁衣确实有问题,不过它本身并不是邪祟,否则也瞒不过我的天眼,它有问题的地方……比较特别。”
张九阳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摸了摸阿梨的脑袋。
“先去找那个下人吧,回头再处理这件事。”
诸葛羽的事情关系重大,张九阳虽然对嫁衣的事情很感兴趣,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此刻当以大局为重。
抓住诸葛羽,拷问出天尊的谋划,知晓诸葛家参与到了哪个地步,才是当务之急。
阿梨点点头,她施展神通,化为一道黑影钻入了张九阳的影子中。
“九哥,你跟着我来就好。”
下一刻,张九阳的影子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是阿梨的,接着影子主动朝某个方向跑去,张九阳的身体也自动跟了上去。
因为运转了玉鼎宫的隐地八术神通,街上的行人都看不见他,气息收敛,身形藏顿,也是避免被诸葛羽发现。
不久,张九阳就停了下来,来到一座裁缝铺前。
“朱记裁缝铺。”
望着这间裁缝铺,他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新郎曾说,新**嫁衣便出自朱记裁缝铺,那里的朱师傅手艺极好,做出的衣服非常漂亮,人也和善。
想找朱师傅订做衣服的人很多,他们本来要排很久,朱师傅听说他们要成亲,便主动帮他们提前做好了,当时让新郎非常感动。
可惜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嫁衣中所藏的猫腻。
让张九阳意外的是,他本来都打算忙完诸葛羽的事情后,再去朱记裁缝铺查一查,却不想诸葛羽竟然就在里面。
这么巧?
“九哥,就在那个位置!”
阿梨的话让张九阳眸光一凝,此刻裁缝铺并未开门,但透过窗纸,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一道身影,似是正在用剪刀缝补什么。
难道那位朱师傅,就是诸葛羽?
他不禁想起了白云寺中那位名叫朱致远的香客,对方应该就是诸葛家的人,此刻这位朱师傅,或许也不例外。
张九阳踏步上前,流转着淡淡白光的身体直接洞穿了墙壁,走了进去。
隐地八术,可隐身、穿墙、藏气、敛息、消声、匿迹、轻身、化虚。
以他现在的修为施展此术,哪怕对方是六境,也很难发现破绽,除非有着专破隐身术的法宝或神通。
店中的裁缝并没有任何察觉,依旧在认真剪裁着,佝偻着腰,用剪刀在绸布上裁剪,动作熟练,手艺精湛。
张九阳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位朱师傅的身上,只见对方的相貌和阿梨所描述的有很大区别。
看起来约有四五十岁的样子,面容方正,手指修长而灵活,眼神一丝不苟,极为专注。
手法确实非常专业,那绸布也光滑细腻,薄如蝉翼,似是江南的丝锦,却比之更加莹润光亮。
店中的香薰很重,不足十丈的房间中,竟然摆放着足足三個香炉,燃烧着庙中常用的檀香。
张九阳盯着朱师傅看了许久,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要么对方不是诸葛羽,要么对方有着极为高明的藏匿之术。
不过阿梨却说,她的标记就停留在朱师傅的位置上,应该就是此人,只是换了一张脸。
张九阳并没有贸然行动,他先是在这件裁缝店中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店中摆好的那些成衣上。
其中有一件便是嫁衣,和新娘身上的款式很像,凤冠霞帔,流光溢彩,上身绣着牡丹和云彩,下摆则是宽大而飘逸的裙摆,光滑如水,明艳尊贵,还绣着一只优雅美丽的凤凰。
但在他惊人的记忆下,和死去新**那件衣裳相比,还是发现了许多细节上的不同。
张九阳盯着那件嫁衣看了许久,嘴角缓缓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如此,如果说刚刚在新郎家中,他还只是猜测的话,那现在无疑已经确定了。
“九哥,要杀吗?”
阿梨已经拔出了刀,跃跃欲试。
张九阳却摇摇头,他带着阿梨离开了裁缝铺,重新站在门外,袖子一拂便换了一张脸。
十三形遁之人遁。
他变成了一个锦衣公子,纯阳剑化为折扇,酒葫芦变做玉佩,就连腰间的缚龙索都变成了翡翠环带。
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和画中的吕祖十分相似。
阿梨则是按照张九阳的吩咐,招来五猖兵马列阵以待,把守四周,不让对方逃走。
做好这一切后,张九阳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本店要赶工,人手不够了,暂不开门。”
朱师傅仍然全神贯注地挥舞着剪刀,头也不抬。
“如果我要订做嫁衣呢?”
朱师傅手上的剪刀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张九阳,目光微微一亮。
终于,他放下了手上的活,笑道:“这是大喜之事,可以往前排一排,就是价格嘛……”
张九阳微微一笑,在桌子上拍了几块金锭。
朱师傅大喜,连连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不知客官什么时候成亲?”
“明天。”
朱师傅顿时一愣,摇头道:“明日怎么可能赶得出来?”
张九阳笑了笑,指着店中挂着的那件嫁衣,道:“我看这件就不错,和我夫人的身段也贴合,不如你就把这件卖给我吧。”
朱师傅面色微变,摇头道:“这是拿来展示的,不卖。”
“不卖?”
张九阳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如果我让你在这件嫁衣上做一些改动呢?”
“比如说……嫁衣上的凤凰眼睛,你将金线拆了,换成白线。”
“再比如说,嫁衣上代替扣子的丝带,你改成双数而非单数。”
朱师傅瞬间瞳孔巨震,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张九阳,甚至身体都在颤抖。
“你,你在说什么?”
张九阳冷哼一声,反问道:“我在说什么?城南暴毙的新娘,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嫁衣是伱做的吧。”
说罢他用折扇指着嫁衣上的凤凰,道:“为何那件嫁衣上的凤凰眼睛是以白线来绣,而这件用的是金线?”
“这,这是做工用料的问题,他们给的定金太少。”
“呵呵,那丝带呢,为何这件是单数,而那件是双数?”
张九阳质问道:“单数为阳,双数为阴,故而平常衣服的扣子或丝带,用的都是单数,只有寿衣才用双数,你身为老裁缝,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朱师傅嗫嚅半天,却始终回答不出来。
“嫁衣上的凤凰眼睛,一般都是用金线来绣,象征凤凰是活着的,而用白线,则象征是死着的,或是萎靡不振难以开眼。”
“不必再装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里的嫁衣,都会偷偷改成寿衣的款式,穿过的新娘不久便会突然暴毙。”
听到这话,朱师傅面如死灰。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但是……”
张九阳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诸葛羽,不要再演戏了,不妨磊落一些,免得让人笑话。”
朱师傅缓缓向后,手中悄然拿起了那把剪刀。
他望着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挣扎,声音透着一丝痛苦。
“是你逼我的……”
“我不想在这里杀人的,是你逼我的……”
张九阳微微皱眉,心中却依然打起了警惕,诸葛羽绝非泛泛之辈之辈,道行应该很高。
就在这时,朱师傅眼中闪过一道狠色,他当着张九阳的面,用剪刀剪破自己的一根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
下一刻,那剪刀竟然颤动起来,而后变做一条黑蛇向着张九阳咬来。
张九阳严阵以待,泥丸宫处飞出一盏金灯,光辉如盔甲一般笼罩全身,除此之外,他的肌肤上还泛起了一道道璀璨的金银光华。
护体金光罩和不灭金身两大防御神通瞬间开启,让他不动如山,就算是面对六境的全力一击也有信心防下。
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剪刀所化的黑蛇,别说碰到护体金光了,在碰到他体外三丈处的法力气场时,就直接发出悲鸣,咔嚓一声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块块碎铁。
张九阳:“……”
朱师傅:“……”
“你不是诸葛羽?”
张九阳凝视着他,如果是装的,那对方的演技未免太好了。
“什么……诸葛羽?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朱师傅被吓坏了,望着眼前身上绽放出万道金光的男人,还以为是神明下凡,要惩罚他的恶行,顿时瘫软倒地,不断哀求。
见到这一幕,张九阳终于确认了他不是诸葛羽。
可为何阿梨却说诸葛羽就在这里?
“此人你可见过?”
张九阳以法力画出诸葛羽的相貌,问道。
朱师傅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喊道:“见过,见过,都是这个人害了我,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他在哪?”
“就在这里!”
张九阳心中一紧,难道诸葛羽的藏身之术连自己的天眼都看不穿吗?
却不想下一刻,朱师傅指着案板上那卷刚刚他还在剪裁的绸布,声音颤抖。
“他,他已经死了,那些布……就是用他的皮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