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铺外,赵定并未听到当铺里面的老板说了什么,也没心思去听。
夏虫不可语冰。
以他的身份和这个老板注定不会再有交集,也犯不着和这种人一般计较。
挥手示意张三退下,赵定蹲在这老者和那面容脏兮兮分不清楚是男孩还是女孩的稚童旁边:“老伯,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出来乞讨?”
说出这句话,赵定就后悔了闭上了嘴巴。
为什么出来乞讨,自然是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的原因是啥,自然有人逼着他活不下去了!
尤其是这个时代,那更是太正常了。
历朝历代的那次起义不都是这样?
尤其是大乾历朝三百年,这种情况自然更加严重。
老人看了一眼赵定,浑浊的眸子里面依旧带着些许的惊恐,下意识的抱紧身旁的孩子。
似乎怕赵定抢去。
不远处,那之前施舍过着老者和孩子的中年人,带着自己的孩子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终究一咬牙走上前,拱了一手,望向赵定道:“这位公子,老伯孤苦无依,并非是什么坏人,我看他在这里好几日了,每日就是在这里乞讨,并没有什么伤害人的举动。
还请公子您大人大量,放过这位老伯,莫要与他计较。”
“我与他计较?”
赵定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明白了。
皮不对。
准确说,被糟践怕了,见到穿这身皮的都怕。
想到这里,赵定的心底莫名的有些悲哀。
或许前世,在那个纷乱的年代,在那个曙光还没照耀到华夏大地上的年代。
普通的底层老百姓见到这身皮估计也是这副样子吧。
“张三。”
“爷!”
“去那煎饼摊,把摊位上的煎饼都打包,拿过来。”
张三点头。
赵定刚准备从袖子里面掏出银子,却有些僵在了原地。
他一个王爷,出门居然忘带银子了。
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看了张三一眼。
张三没说什么明白自家王爷这是动了恻隐之心,脚步不停地向着那不远处的煎饼摊位走去。
那中年男子见此也稍稍的放下了戒心,:“是,小的错怪公子了。”说罢,对着赵定再次拱手一礼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向着人群里面走去。
就在此时。
那抱着自己孙女,瘦的衣衫褴褛的突然跪在地上,给赵定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哽咽道:“公子,老头子我不要吃的,求求您行行好,卖了这个丫头吧,跟着老头子我,迟早饿死。”
饿死?
赵定愣了一下。
饿死这个词对于他而言距离似乎是有些远,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极为遥远和陌生。
但又好像很近。
因为他刚到幽州的时候,真的看到过人活活饿死。
那死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模样。
可那是在幽州,可这里是应天。
大乾帝国最为繁华的所在。
一个最为繁华的地方,一个最为纸醉金迷的地方,居然有人要被饿死?
想到这里,赵定心底没由来的浮现出,前世网络上一个段子。
假如世界上的粮食减产百分之十。
那粮食会涨价多少?
有人说过一成,有人说过二成,有人说过三成,但都不对。
真正的答案是没有倍数,而是最终的价格以消失百分之十人口来计数。
原因很简单。
粮商会囤积居奇,价格最终以活活饿死那买不起粮食的百分之十的人口死亡为终结。
而这应天似乎也是如此。
上层纸醉金迷,奢侈浪费,而下层却时时刻刻面临饿死的风险。
这一刻,赵定的心,像是刀子扎了那么痛。
有人为了一个名额可以出价千两万两,而有人却为了一口吃的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就是卖儿卖女他都没把握活下去。
“你们为什么要饭?”
心痛之余,赵定问出了一句,说完就觉得自己很白痴的一句话。
要饭的原因能有什么?
活不下去了呗?
不然因为什么?
听着这话,老者眼神迷茫,本就暗淡而又浑浊的眸子在这一刻似乎更加暗淡了几分:“儿子死了,儿媳妇听到消息后,也跳井**,追随儿子去了。
东家知道后,觉得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家里没了壮劳力,就把地收了回去,没了地,也没法种粮食,再赶上春天涨水,就是捕鱼的活计也干不了,
所以只能带着孙女出来要饭,总好过在家里,看着孙女饿死强。”
是啊,没有壮劳力,连种地都不配!
“爷,煎饼来了。”
张三带着一大包打包好的煎饼回来了。
“吃吧。”
赵定从牛皮纸袋里面拿出一个煎饼放在老者身旁的那个孩子手里。
女孩先是不敢吃,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者,见着老者点头之后,这才迫不及待的伸出灰蒙蒙的小手,抓起煎饼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刚出锅的煎饼,酥脆劲虽然足,但也很烫,女孩龇牙咧嘴的咀嚼着,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满是笑意。
仿佛在吃着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一般。
看着这一幕,张三抿了抿嘴,心底莫名的复杂。
忍不住开口道:“你慢点吃。”
说着又手忙脚乱的拿起身上的水壶拧开倒水给女孩喝。
忽然手里的煎饼掉在地上了,女孩又飞快的捡起来,完全不顾上煎饼上的泥土,继续抓起塞进嘴里。
“公子,您行行好,就卖了我孙女吧。”
要饭的老者哭喊道。
在这个年代,卖身进入富贵人家,并不丢人,反之是一种另类改变命运的机会。
张三张了张嘴,没说话,但眼底的意思却也很明显。
“张三。”
“爷!”
“王.....家里有地方安置他们吗?”
赵定下意识的开口,但一想到王府对于这两个淳朴的人来说太过于惊世骇俗,想了想还是改成了家里。
“有,有地方。”
张三立马激动的说道。
“那就带回去吧。”
赵定点了点头,转身就向着远处走去。
他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怕再待下去,待会又忍不住犯起在幽州时犯的老毛病。
不过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那脏的已经分不清楚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小姑娘,依旧抱着手里的葱油煎饼,大口的吃着。
小脸上竟是满足的笑容。
“老伯,你这是遇上贵人了。”
张三大笑着,“跟我走吧,给你找个吃饭的地方。”
那老者有些不相信,但最后脑中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战胜了恐惧,抱着还在吃着煎饼的孙女,跟在张三的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