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个角落,一间房舍之内,一名瘦高的中年道人正来回踱步,焦急不已。
“我就说不该这么急吧!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下怎么办……”
瘦高道人喃喃自语,但很小声。
隔墙有耳的道理,谁都明白,如他这般人,又是修道人,更得小心一些。
哪怕知道自己房间前后左右都是空房,无人居住但是京城向来多有妖精鬼怪,常有“狐”与人共居,四下流窜,在别人的家中来去,就像人结伴春游玩乐一样,所以不止要提防人,还要提防这些“狐”。
然而此时仍是焦急占了上风。
“樊天师……
“林真人……”
瘦高道人不知道那位林真人都有些什么本事,只知道他曾除掉魏水河边的鼍龙王,又在大街上轻轻松松**了两匹力大无穷的石马。
那可是秦州三大妖王之一。
而那位樊天师更了不得。
具体怎么了不得,若是细说,谁也说不出来,就连一句也说不出来,可若是粗说,反倒不是三言两句说得清的。
许是差距太大的缘故。
那是一座高山,凡人注定只能远观,近看则只有草木泥石罢了。
以前樊天师可是从来不管这些事的!
樊天师的本事太大,向来只有大的妖怪作乱,才会引起樊天师的注意,就如去年的鼍龙王。就算礼部的官吏求上门,他也绝不出手,只写一封信让礼部的官员去找别的精怪鬼神,将这功劳也让给这些精怪鬼神。
瘦高道人之所以敢在京城做这般事,就是笃定这类小事入不了大神的眼,而京城大大小小的害人之事又岂止自己这一件?
如今定是前段时间太过着急,竟然惊动了那位林真人与樊天师。
这二位说要把自己找出来。
瘦高道人虽然不知他们要用什么办法,可心里却很慌乱。
“能是些什么办法?”
那些妇人女子都没成鬼,难道是魂魄还没有散干净?林真人和樊天师还能将她们的魂魄重新召出来?
难道是她们身上的伤痕?林真人和樊天师有本事藉此找到自己?
或者说……
自己可有哪里不小心,落了一点皮角碎屑,或者一根头发,沾到那些女子的身上,而他们有法术通过这些东西找到自己?
或是自己不慎落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瘦高道人来回踱步,心神极度不宁。
世间的法术太多了,千变万化,玄妙无穷,莫说如今法术已经没落,就算是在灵法派鼎盛的时候,怕也没有谁敢说自己通晓天下法术——那位林中仙还直到五衰之前都在收集法术呢,何况别人?
瘦高道人只得通过各种民间传闻、志怪故事去想,哪怕这些传闻故事向来杜撰的比实记的多,可也顾不得了。
倘若我此时抛下家财,逃出京城,可能逃得出那位林真人与樊天师的手掌心?
“不行不行……”
就算逃得出京城,樊天师可是有号令神灵的本领,只要知道是自己,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还不如躲到贵人那里去。
可躲到贵人那里去,他也害怕,怕的是贵人也畏惧樊天师之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一杀了之。
那还不如逃出京城呢!
瘦高道人既想趁着那位林真人和樊天师还没去衙门查看尸首之前,先去烧了那停尸房,或者悄悄去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疏漏,又怕到时候那里守着一大群的捕役,或者那些捕役就在等着自己。可当天再去查看,又怕自己被当场抓住。
一时脑中思绪万千,越想越乱,甚至心烦意乱之下,有种怎么都是死的感觉。
“不对!
“他们还不见得能找出自己!
“……”
瘦高道人思索许久,终究放心不下。
最后他决心多做几手准备——
先通报贵人,让贵人派人去衙门的停尸房,处理那些女子的尸身,这种事贵人做来最方便。
随即仍然出城避避风头。
若是贵人没能处理掉那些女子的尸身,或者贵人也觉得冒险,不愿去做,那位林真人和樊天师查看尸体的日子就在明天。
虽说他很想到现场去看,好掌握情况,但理智也让他硬生生按捺住了内心想法,只让徒弟去看,好将情况报与自己听。
若风头过去,自己再回来。
若是过不去,终有一线生机。
……
“万道友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多亏真人,已恢复好了。”
“罗公已经设下了局,就等他入网了,万道友恢复好了的话,可随我们去找他报仇。”林觉对他说,“这人背景定不一般,也藏得很深,若是这次他不入网来,那也抓不住他了。”
“当真?”万新荣当即激动起来,“万某自然愿意!”
“那就听罗公安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罗僧。
“我已有了几个怀疑的对象,其中一个嫌疑最大,我请了几位江湖人监视他,安排好你们后,我便回来守着他,别的也都有江湖好汉看着。”
罗僧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往后靠着,他的左眼上贴着一张符:
“衙门的停尸房须得有人看着,但不能太惹人注目,我已将眼符中的子符藏在那里,若去守衙门的停尸房,不必在停尸房中,只需在附近的客栈之中就可以了。”
“这就交给万道友吧。”林觉说道,“城中不会有大的激斗,万道友敏锐一些就是。”
“没问题!”
万新荣连枫山都敢去,哪怕这个,自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若是守不到人,明天照样查看尸首,樊天师出面即可,我陪樊天师一起就可以了。”罗僧说道,“若有心虚之人,敢到现场来看,除非这人心思极深,否则但有一点惊慌,我一眼就能看出。”
“我们呢?”林觉问道。
“城外还有两个地方,有两个女子已不在停尸房,埋藏在那里,我觉得大可以去守一守。”罗僧说道,“也许他会先去这里查看。”
“那就由我、扶摇和师妹各自去守了。”林觉说着,看向小师妹和扶摇。
“好!”
小师妹答应下来。
“嘤!”
狐狸用后腿挠头,也应下来。
罗僧于是取下眼符,递给万新荣。
又从怀中摸出两张耳符,递给小师妹。
“折成四方形的是母符折成三角形的是子符,将子符小心藏好,母符贴在耳边,子符听见什么,母符就也能听见,眼符也是如此。”
万新荣郑重接下。
小师妹则拿着耳符新奇的将之贴在耳边,什么也没听见。
腿上有点痒。
低头一看,看见扶摇正在小心扒拉自己,她便将之贴在扶摇耳边,让它也听一听空气。
万新荣也学着他们,将眼符贴在左眼,当即眼睛一花,一间阴暗的停尸房映入眼帘,一个人也没有。
没一会儿,几人各自散去。
……
城外荒山之中,罗僧将林觉和小师妹和扶摇送到一片坟墓前。
小小一方坟茔,连墓碑也没有。
罗僧指着这方坟茔说:“这方坟茔的女主人姓张,本来快要嫁人了,如今埋在这里,尸骨怕都要被噬尽了。”
“师妹和扶摇守在这里吧,师妹可变石头,离得远些,善用耳符,扶摇可以遁入地下藏着。”林觉说道,“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京城中,除了神仙,我看也没有几个人能斗得过你们了。”
“好!”
“嘤呜!”
“我去另一边。”
林觉与罗公转身走远。
没有一会儿,另一方大些的坟墓前。
罗公指着说道:“这是城中一名县官的小妾,很得县官喜爱,为她修了这间好坟墓。”
林觉则是左看右看。
很快看到一棵树。
那棵树比碗口粗一些,按理说是藏不下人的,不过林觉如今的木遁之法造诣已有明显提升,将自己藏入树中时,早已不是必须要树木比人宽比人厚才能藏进去了。
林觉走到树前,往前一步,就进了树中。
罗公这才离去。
不知不觉,从早晨等了中午,又到下午。
夜幕降临,野外一片寂静。
等到深夜,又到凌晨。
大约快天亮时,有一名瘦高道人犹疑着走在路上,左看右看。
瘦高道人腰间悬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他的所有行囊,本来他已决定好要出城避一避,可是出城之后,往这方走,虽说并不完全顺路,可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一看——凶手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这间坟墓,他此前就来看过了。
这种事实在是没什么实质意义的。
奈何奈何心中就是痒。
如今也是想来确定一下,自己到底会不会留下什么疏漏,那些伤口上是否留有自己的法力,那些女子会不会因为怨念不甘,哪怕魂魄散去了,留下的残魂执念却仍旧留在身体旁边。
那停尸房自是不能去的,明日林真人和樊天师验尸,他也不敢去,可这荒野里的坟墓,不来看看却是万万不行的。
其实是求个心安。
来了也没什么,可也总想着来。
于是他在路边等到深夜,又等到将近天明时分,才慢慢的走来。
瘦高道人十分小心,借着微弱天光,围着这里绕了几圈,换着不同角度观察,确定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他才往这里走来。
停在坟墓前,仍旧左看右看。
“法力所至,大地为开。”
瘦高道人低声念了一句咒语。
轰隆隆一阵响——
那尊花了心思修成的坟墓顿时裂开一道口子,勉强能让一个长得瘦的人侧着身挤进去。
瘦高道人法力有限,只好又念了一句,将口子分得更开。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左手边竟然出现了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