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并未发出任何动静。
但女人像是感知到了一般,回了头。
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两个人都愣住了。
就像是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了,像被一块巨大的冰块给冻住了,无法再有任何行动和思考力。
就这样,整整一个小时。
两个人整整遥遥相望一个小时,一动不动。
如同石化的化石一般。
终于,波兰夫人迈了步伐。
虽然仅仅数步。
但波兰夫人仿若走了上千年一般,待来到那尔文面前,那尔文想要逃。
可当波兰夫人叫出他名字后,那尔文的心脏忽然像是软得失去了跳跃的能力。
他动不了了。
波兰夫人的眼眶红了。
那尔文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那尔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嘴唇,只能够颤动着。
波兰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尔文空荡荡的裤腿上。
她本想问一句。
还好吗。
可问不出来了。
在看到那空荡荡的裤腿后,她知道,不好,很不好。
波兰夫人忽然弯了身,随后将头虚靠在了那尔文空荡荡的裤腿上:“怎么回事,能够告诉我吗?”
那尔文牙齿跟着轻颤:“阿那亚,那里有很多流离失所的孩子,我想救出这些孩子,赎罪,赎我的罪过。”
那尔文和波兰夫人都信教。
在教义中,救人,无异于结善。
而结善,也是能够洗清自己的罪过。
“还有你说过,那些孩子很可怜。”
波兰夫人微微怔了下。
她想了起来,她是说过。
在看到阿那亚的战争后,在看到那么多因为战争,而丧命无家可归的孩子后,她流泪了。
她和那尔文说过,那些孩子很可怜。
若有可能,她想将这些孩子全部救回来。
“战争让我失去了双腿。”那尔文道。
简短一句话,却不足已描述那尔文所遭受的一切。
在十几个孩子被作为人质绑架到对方的战地后,那尔文不顾危险,亲赴对方的战地。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在五层高的楼上,他用绳索将作为人质的孩子一个个送下去,他自己却被敌方抓获,并且受到了各种非常的折磨,从而失去了双腿,最后像被**一样,扔到了路边。
本来那尔文会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一个念头的念头,忽然划过了那尔文脑中。
他想见一见波兰夫人。
在死之前,最后在见一次波兰夫人。
就这样,拖着最后一口气,那尔文几乎是一路爬行,在奄奄一息时,被林平芝发现,带回了村里。
村里的生活平静。
那尔文的伤也好了。
可他却再也生不出那么强烈要见波兰夫人的念头了。
他畏惧。
害怕。
或许那样的强烈念头,只有在死亡来临时,才会迸发而出。
那一刻,才会什么都不顾忌。
之后,那尔文有过**。
平静的生活,却也无意义。
而且那尔文患上了战后应激症。
在阿那亚的残酷战斗,给那尔文带来了无法治愈的伤害。
他的脑中,每天都会闪过战火纷飞的场景。
闪过被炮弹炸成碎片的躯体。
但被林平芝发现了。
林平芝将他的**给夺去了。
好死不如赖活。
这是林平芝说的。
“就看在我好不容易救你的份上,你也得给活下来啊,要不然这不是白救了吗?”就是这句话,让那尔文在那个村庄,活了这么多年。
林平芝是个好人。
他不想辜负她一片好意。
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也有过想要见波兰夫人的念头。
可每每刚刚生出,强烈的恐惧感就会包裹住了那尔文。
让那尔文不敢想下去。
可今天……
今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
……
这边,那尔文的话落后,波兰夫人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着。
那颤抖的手,轻轻拂过了那尔文空荡荡的双腿:“救了很多孩子吗?”
“是的。”那尔文说道。
“真好,真好。”波兰夫人喃喃自语。
是啊!
真好!
那尔文,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从来都是坦坦荡荡。
君子如竹。
刚正不阿。
她当时对那尔文倾心,也是因为那尔文的好。
她从未见过这么一个无私无畏的男人。
在那尔文当上总统后,他更是决心改善那拉国**的情况,让那拉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乌托邦,却触动了一部分权贵的利益。
这些权贵,疯狂想要挖出那尔文的黑点。
因此想要将那尔文拉下总统之位。
可寻了半天,他们找不到那尔文任何黑点。
然而最后阴错阳差,却是无意中查出了,那尔文的父母,曾经有个遗弃在外的女儿。
而这个女儿,就是波兰夫人。
波兰夫人被遗弃后,就被王室一位不能够生育的夫人收养了。
这位夫人将波兰夫人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在成年之后,波兰夫人和那尔文钟情,并且结为夫妻。
却没想到最后得知,他们竟是兄妹。
他们是亲兄妹被曝光后,当时还是有一部分王室成员站在了那尔文这边。
他们给了那尔文一个选择。
只要那尔文愿意,那么他们一定会力保那尔文。
而这个选择就是杀了波兰夫人。
可那尔文拒绝了。
至此两个人被流放。
传言,他们被流放后再也没有任何顾忌,违背天伦在一起。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流放后,那尔文无时无刻守着道德良心的谴责。
也正因为如此,他离开了流放之地。
前往了阿那亚。
……
清晨,凉意四起。
将波兰夫人的秀发也微微吹起,落在那尔文的眼中,让那尔文心弦一震。
他这才意识到。
当年动心的人。
即使事隔了这么多年,也依旧还会动心。
但很快,那尔文压制住了自己。
他不应该对波兰在动心。
波兰,是他的妹妹。
“波兰,你离开吧。”那尔文忽然哑声道:“快些离开。”
在晚一些,会有无数的媒体,无数人簇拥而来。
闻言波兰夫人却笑了一声。
她抬起了头,看着那尔文:“尔文,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一向都心有灵犀吗?”
“所以你要做的事情,何尝不是我要做的事情呢。”
那尔文一愣。
很快,他明白了波兰夫人的用意。
嘴唇轻轻颤了颤后,那尔文终究是苦笑了一声。
这些罪,他想要自己扛。
自己还。
但他知道,他拦不住波兰。
波兰一向都是这样。
她外表柔弱,可内心骄傲。
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
因此那尔文没有劝说,而是道:“希望这一遭过后,我们的女儿,能够不要被舆论攻击,被人辱骂。”
这是那尔文,现在唯一的念想。
“她叫苏念。”波兰却是道:“这是她现在的名字,我已经见过她的照片了,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就像她小时候刚刚出生那样,大大的眼睛,透着聪明伶俐。”
那尔文一听,心柔软得仿若化为了一滩水。
对于他们的女儿,他并未多看。
甚至不敢多想。
因为这个女儿,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
可当波兰夫说了起来,那尔文还是忍不住想了。
浓浓的父爱,顷刻油然而生。
“她一定很像你。”那尔文忍不住道。
“对,很像。”波兰笑了:“看到她照片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女儿,一定是,没有任何怀疑。”
那尔文并没有见过苏念的照片。
可听了波兰的话后,他的脑中不由浮出了苏念的模样。
很快,那尔文唇角也不由闪过了笑意。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那尔文的声音带着温柔。
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温柔。
“对,很好,像你一样。”波兰夫人看着那尔文。
闻言,那尔文却是黑眸闪过了一丝愧疚:“不,我不好,如果我好的话,波兰,你就不会因为我陷入这样的境地。”
尽管那尔文和波兰夫人,是两情相悦。
但那尔文却始终对波兰夫人心怀内疚。
若不是遇见了他。
那么波兰会嫁给别的男人。
一个优秀的男人。
像波兰这么好的女人,她一定会收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儿女环绕。
就这么平平静静度过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
听到那尔文这么说,波兰夫人并没没有执着说那尔文是否有错,而是轻轻道:“尔文,我不悔,从不悔。”
我不悔。
从不悔。
那尔文猛地一震,随后眼中忽然闪过了释怀的笑意。
这一刻。
这六个字,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那尔文嘴唇动了动。
他轻声道:“我也一样,不悔,从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