纬度是天定的,赤道就在那里,它天然是零度纬线。
以南北极为九十度,自然能确定各地的纬度数据。
经度却和它不一样,以哪条经线为起始,是被人为确定的。
例如《坤舆万国全图》,它是以经过福岛——大概是后世加那利群岛耶罗岛的经线,作为本初子午线。
这也是当前这个时代,比较通用的经度设定。据说是托勒密所定的幸运岛,并无确切位置。
后来天文技术进步,西方各国开始建造天文台,确定本初子午线。
这个做法导致交流的混乱,各国于西元1884年召开国际经度会议,确定以经过英国伦敦东南格林尼治天文台的经线为本初子午线,确定世界时,划分二十四时区和国际日期变更线。
朱由检之前观看《坤舆万国全图》,并且用它的经纬圈绘制更精确的地图时,就对上面的经度感到非常不习惯。所以他根据会议绘制的地图,是用等距离的网格绘制的。
在知道钦天监能够比较准确地测量经纬度后,他当即决定采用新的本初子午线。
这条线需要有个基准,朱由检道:
“永定门、正阳门、承天门、皇极殿、钟鼓楼这条中轴线,和南北经线偏差多少度?”
“能不能在钟鼓楼附近,修建一座新钟楼,同时修建天文台,确定本初子午线所在的中时区经线?”
北京中轴线和经线有偏差,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它不是因为修建北京城时测量错误,而是为了符合风水布局。
在天星风水术中,天象分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就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三垣,其中最好的是紫薇垣。
紫微垣具有帝王之势,根源就在于北极星。北极又叫北辰,是帝王之星。紫微垣就是以北极星为主,群星层层拱卫。
日月星辰流转,而北极不动,它代表着帝王之位。
但是北极星不在严格意义上的正北方,它和地轴之间,有1.5度到2.5度的偏差。
所以北京城的中轴线,采取了偏2度的设计。
这是郭守敬的老师刘秉忠主持建造元大都时,所奠定的格局。同样由他主持建造的元上都,就没有偏离子午线。
如今朱由检要把一条子午线确定为零度经线,当然不能选择和经线有偏差的北京中轴线,而是要选择正南正北的子午线。
最优先的地方,就是在钟鼓楼附近建立一座新钟楼,同时建造天文台。
徐光启等人在皇帝提出建造新钟楼的想法后,就开始了选址。
此时听到皇帝的意图,徐光启道:
“北京中轴线和子午线偏差两度,如果在钟鼓楼附近修建天文台,需要在东侧建。”
“就是不知要以哪个地方为基准,它的正南方对应哪座宫殿?”
朱由检第一反应就是选皇极殿,但是想到三大殿多次被烧毁,未来也可能会重建。所以就决定道:
“本初子午线在午时区,那就对应午门中间。”
“在午门中间画一根正南正北的线,向北延伸到天文台。在天文台建造一条南北直线标识,作为本初子午线。”
“新钟楼四面钟的中心,同样要在本初子午线上,每日通报北京时间。”
(大明本初子午线,经过午门中间,大约是现代的东经116度23分50秒。在这条经线上钟鼓楼的东侧,建造新钟楼和天文台)
这样本初子午线的位置,就有了具体的参照物。
徐光启等人急忙记下,打算测量好后,在钟鼓楼东侧修建新钟楼和天文台。
它们和原本的钟鼓楼一起,合称为钟鼓楼天文台,成为大明的授时中心。
北京时间要在此确定,传达给世界各地。
这个时间的确定,自然不是朱由检闲着没事。他是为了方便航行,尤其是远洋航行时的定位。
在纬度可以用牵星板确定的情况下,只需要再确定经度。大明的航海图精确度,就会上升一个台阶。
无论船只漂到哪里,都能知道去哪个方位抵达最近的码头和补给点。
如果把礁石、险地标在航海图上,还能避免航行中发生的危险。
指着钦天监制造的钟表,朱由检道:
“这座钟表显示的是北京时间,如果带着这座钟表上船,再在船上用日晷等仪器,确定所在位置的当地时间,能否根据时间偏差,确定船只所在的经度?”
“再用牵星板确定纬度,把船只所在的经纬度定下来。”
这是最简单的确定经度的方法,也是航海钟的基本原理。
徐光启等人听到后,顿时眼前一亮。他们都感觉自己的思路被打开,能够更方便地确定各地的经纬度。
然而随着徐光启过来的传教士邓玉函,这时却不识趣地说道:
“陛下提出的办法,荷兰人伽玛·弗里西斯也提出过。”
“但是钟表的准确性却太差,每天快慢几分钟都是常事,偏差实在太大了。”
“所以现在航行时,是用德意志天文学家约翰尼斯·沃纳提出的月距法。”
这也是一种确定经度的方法,利用月亮的移动来测量经度。
这种方法现在比的钟表法要准确,但需要通过巨量的天文观测,绘制出详细无误的星表,记录某个特定地点月亮在不同时间的运行轨迹。
例如导航员拿着记录钟鼓楼天文台上空月亮轨迹的星表,和他们在海上观测月球与另一恒星之间的角度相对照,理论上就可以算出观测时钟鼓楼天文台所在地的时间。再对比自己所处地方的当地时间,就能计算出经度。
它的计算,显然是非常专业的,不懂天文知识根本就算不出来。
幸运的是邓玉函出身德意志地区,对月距法非常了解。他还是耶稣会传教士中,最有学识的人之一。曾被猞猁科学院吸收为第七位院士,仅晚于伽里略几天。
在他的讲解之下,朱由检大概明白了月距法的原理,同时也认识到西方航海的进步——
在开启大航海时代一百多年后,西方人在远洋航海上,早已完成对大明的超越。
内心叹息着这一点,朱由检却更加坚定要完善钟表法,他决定道:
“月距法虽好,计算却太繁琐了。钦天监可以和大明航运集团合作绘制星表和航海图,向天下人传授售卖。”
“钟表法也要完善,先把原理和需求定下来。”
“然后对天下人公开悬赏,给制作时钟的人奖励。”
说着,他让钦天监官员记录道:
“谁能第一个把钟表的误差缩小到一分钟,就授予公士奖励。”
“缩小到十秒钟以内,授予世袭爵士奖励。”
“缩小到一秒钟以内,授予世袭男爵奖励。”
“误差继续缩小的,爵位继续升等,最高可授予世袭伯爵爵位。”
“所有人的事迹和画像,都在钟鼓楼天文台陈列,让后人铭记他们。”
这是他痛下决心,所开出的赏格。为的就是在经度之争中,战胜其他国家。
他要把刚才确定的经度和时区,确定为国际标准。未来所有航海的人,都要以北京时间为基准。
这么高的悬赏,让钦天监的官员全都兴奋起来。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很可能拿到这个奖励。
被朱由检安排在钦天监任职的牛金星就说道:
“臣以为不应局限于时钟,精密刻漏、水运浑象仪等仪器,同样能用于测定时间。”
“新钟楼不但要有四面钟,还要有水运浑象仪等仪器。”
这是一种由张衡发明的机械计时器,主要应用在天文上。
以宋朝苏颂制造的最为精妙,已经有了钟表使用的擒纵调速器。
可惜因为金兵入侵,这些成果没能继续发展下去。
到了大明开国,司天监进水晶刻漏,中设二木偶人,能按时自击钲鼓。太祖以其无益而碎之。导致大明在计时仪器上,没有太大发展。
牛金星见当今皇帝重视计时仪器,就提出按照古法,制作水运浑象仪,还有刻漏、沙漏、香漏、日晷等等。
朱由检对这些计时仪器不怎么了解,但他还是点头,向牛金星等人道:
“凡是能用于精密计时的,都可以在新钟楼旁边尝试制作。”
“但是新计时器的验收,要以能在船上准确计时为标准,它是为了以钟表法确定经度定的。”
“只能用在陆地上的,可拿不到悬赏。”
把标准明确下来,免得一些人造出大而无当的东西。
为了引导人们把精力放在钟表上,他还把自己听说过的钟摆、游丝、陀飞轮等概念,向众人道了出来。
一些后世机械表上显示的日历、月相等等,也被提了出来。
他希望大明的钟表工匠开动脑筋,把这些都造出来。把钟表的复杂程度上升一个台阶,带动精密仪器制造等行业。
为此他还提出了手表和表带,让钟表工匠制作更小巧的腕表,自己将来会亲自佩戴——
大明不但要制造巨大的四面钟,还要制造手表,把它缩小起来。
这让历局和钦天监的官员听到后,都认识到皇帝对钟表的看重。决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这种计时器上面。
牛金星见皇帝这个样子,也提出了一种新钟表,认为在测量上更方便:
“臣以为除了造十二时辰钟表外,还可以造十时百刻钟表。”
“一日分为百刻,一刻再细分为十分刻,再细分为一百厘刻、一千毫刻。”
“这样一日就有十万毫刻,相比一日1440分钟、86400秒来说,计算更加方便。”
这是朱由检没有想过的,他虽然保留了天干纪时法,却没想过这么快就用到。这让他仔细询问道:
“这种钟表从来没出现过,它有哪些优点?”
牛金星见到皇帝感兴趣,急忙仔细解释道:
“使用这种钟表,可以把周天分为一百度,每度时差一刻。”
“陛下说赤道的长度约八万里,那么在赤道上相差一刻的时间,就是相距八百里。”
“相差一厘刻的时间,就是相距八里。”
“以此计算十度、二十度、四十度等纬线圈的长度,就能得出相差一刻的时间,距离有多少里。”
这让朱由检听得有些迷糊,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一周天就是三百六十度,怎么能按百刻分为百度?
但是大明的人,却没有周天三百六十度的固定认识,他们以前采用的一周天,是三百六十五度二十五分。
直到徐光启在当今皇帝的支持下,才改为周天三百六十度。把以前用的周天度数,直接扫进了**堆。
周天百度的提出,其实是钦天监传统派的反击。他们用皇帝提出的天干纪时法,提出了这个概念。
借着牛金星这位皇帝宠臣的嘴,在这时道了出来。
牛金星极力诉说十时百刻的好处,向皇帝继续道:
“不止纬线圈可以分为百度,经线圈也可以分为百度。”
“这样一条子午线就有五十度,赤道到北极点,可分为二十五度。”
“每一度之间,相差都是八百里。”
“每一度分为一百厘,相差就是八里。”
“用这个办法计算距离和测量封地面积,可谓非常方便。”
用一个钦天监制作的地球仪仔细讲解,总算让听得一头雾水的朱由检略微明白过来。
虽然觉得这样有好处,也符合他保留天干纪时法便于计算的目的。
但是这样经纬度和时区就得重新划分,民间也要用天干纪时法,代替一直使用的地支纪时法。
这个变动实在是太大了,朱由检不知道什么后果,一时不敢擅改。
徐光启等人在旁边,对此更是激烈反对,认为这种方法从未用过,必然有很多问题。
最终,朱由检左思右想后,决定道:
“这种基于天干纪时法的经纬度,可以作为辅助。”
“待到将来完善后,再看能不能推广。”
让牛金星等人先制作天文仪器和天文钟,看看具体效果再说。
钟鼓楼天文台的建筑,也因此又多了一种。除了基于地支纪时法的四面钟等计时仪器外,还有基于天干纪时法的计时仪器。
牛金星等人没能达到目的,但是也不气馁。他们也知道这种变化太大,并没有想过皇帝立刻采用。如今只是提出来,发出声音显示他们有用而已。
受这个说法启发,朱由检还提出了计算纬度圈长度的任务,让徐光启等人推导计算公式。
至于经线圈的长度,则不需要再测——
因为他提出米这个概念的时候,就指出子午圈长度八万里、也就是四万千米。虽然可能有误差,却能按这个数字估算。
四万千米除以三百六十度后,一度之间相差大约111.111千米。
一度划分为六十分,一分之间相差大约1.852千米。
这也是后世海里的长度,以及船舶航行一节所经过的距离。
朱由检把这个数字道出,把节作为大明船舶速度的衡量标准。各种海图和经纬度地图上,同样以这个数字估算长度和面积。
钟鼓楼天文台的设立,还有经纬度和时区的划分,让大明的计时仪器和航海技术,向前稳步迈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