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书院后山,浮萍园。
姬纸鸢听了蒋长天的汇报,细眉轻蹙。
她背对着凉亭外,与般若浮图相对而坐。
蒋长天与一身白衣的苏羽恭立在凉亭外,周边左右是黑盔银甲的郎官。
般若浮图没来之前,姬纸鸢就常到书院视察,她一来,倒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中枢。
如果不是怕搅了她的清修,她还真想连奏折也一块儿在这里批阅。
蒋长天这次试探燕离,当然也是奉了姬纸鸢的命令。
燕离很聪明,他知道蒋长天奉命试探,于是把惊心动魄的过程说得漫不经心,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这是他的原话,臣也不知是真是假。”蒋长天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在书院任教习以上都有职阶,内院教习是正四品,不入九卿,却“位高权重”。
山主张大山更是一品太公,与三公平起平坐,同时也是制衡内阁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太公犹如客卿,在某个领域职权极大,整个书院都由张大山说了算。
所以,只要加入书院,就等于拥有一座强力的靠山,不但可以拥有职阶,地位在朝廷同等的将官体系里,也会十分超然。
般若浮图轻声提醒:“那三策”
姬纸鸢轻轻点螓,道:“见地独特,是个人才,可惜了”
般若浮图欲言又止,可是这一次,姬纸鸢正满腹心思,没有发现。
“陛下”苏羽躬身道,“燕离昨天挑了《洗心诀》”
姬纸鸢眉头轻蹙,旋即平复,道:“浪费一个难得的天赋。”
苏羽低声道:“属下已经向他陈述厉害,可是今天他在演武台上决斗,属下在暗中观察,好像已经修成了”
姬纸鸢转坐过来,妙目闪过一丝异彩:“你是说,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修成了《洗心诀》?”
“至少有七成把握,那就是《洗心诀》。”苏羽二人连忙把头低下,不敢直视她。
“那就看看,他能活多久。”姬纸鸢淡淡道,“上次修炼的人,坚持了多久?”
“半个月不到。”苏羽道。
“他还说”他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
苏羽硬着头皮把燕离在教舍外的发言一一说了。
姬纸鸢的美眸里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意,嘴上却道:“看来永陵会变得越来越热闹,希望他不要死得太快。”
燕离在离开书院之前,先行入定存思,将元气恢复过来。真名第三个好处,恢复力强大,只用了半个时辰,他的元气就恢复了四成。
半个时辰后,确认无人跟踪,便跟着唐桑花来到昨天那个小客栈,两人在掌柜暧昧的眼神中进了房,依稀还能听见掌柜的嘀咕:“唉,现在什么世道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豆芽一样的年纪,就被一头猪给拱了。”
“他说你是一头猪。”唐桑花咯咯地笑,宛如花枝乱颤,两座峰峦也随之上下起伏,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
今天她穿了件鹅黄对襟长裙,外披一件透明薄纱,修长玉颈及嫩白藕臂展露无遗,腰如束素,及臀青丝绾了个飞花髻,明媚动人之中,又透着丝丝难以言喻的俏皮风情,直教人欲罢不能。
燕离习惯性扬起嘴角:“他还说我拱了你,不如我们一起努力努力,把它变成一个事实?”
“讨厌。”唐桑花媚眼如丝,“不要老是想着占人家的便宜,人家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
她声音又甜又软又糯,好像沾了冰糖的糍粑,总是透着一种“快来吃了人家”这样诱人的暗示,定力稍差一些,可能都会忍不住扑上去,将其就地正法。
当然,等闲之流,只怕连骨头都不剩,都被她砍碎了。
燕离可不会被她迷惑,笑了笑,道:“幸亏你不做,要不然全城的人都来瞻仰新任花魁,一定会引得万人空巷。”
唐桑花笑靥如花:“就当你是夸我好了。”
燕离道:“闲话到此为止,我要的东西呢?”
“当然已经拿到了,”唐桑花抚弄了一下青丝,“三千两,不二价。”
燕离挑眉,道:“你确定值这个价钱?”
唐桑花笑嘻嘻道:“人家做买卖,出了名的童叟无欺。”
燕离也不含糊,从怀中摸出三张千两银票,递给过去。
唐桑花接了过来,才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纸。
燕离皱着眉头接过来,打开一看,险些没跳起来。只见上面就写了两个字“黑道”。
两个字卖到三千两,除非是有书圣美誉的灵帝复生,否则这世上哪有这么贵的字?
而且写得歪歪扭扭,别说美感,连最基本的工整都没有,就像小孩涂鸦。
燕离瞪着正窃喜着数银票的唐桑花,道:“这不是我要的,你不给我一个解释?”
“就是你要的。”唐桑花眼皮也不抬,美美地抚摸着银票上面的纹路,“我知道你要对付余牧人,他爹余行之勾结黑道,这难道还不够你发挥?”
“勾结黑道?”燕离的心神瞬间冷却下来,眼神玩味,看着唐桑花,“你说勾结就勾结,这两个字就是证据?”
唐桑花小心翼翼地把银票藏入怀中,那样子,好像藏的不是银票,而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然后才满脸讥嘲,道:“你知道姬纸鸢最忌讳什么吗?就是黑道,她最头疼,最厌恶的就是黑道,如果余巧巧不是雇凶杀你,惹得她龙颜大怒,你以为你还能顺利加入书院?跟黑道勾结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这样,你还要我提供证据,你知道一个四品大员与黑道勾结的证据价值多少么?可以让余行之倾家荡产!他绝不会不舍得,明白了吗?”
燕离不为所动,道:“没有证据,你说破天我也不会相信你。”
唐桑花微微颦眉,道:“余牧人平常花费大手大脚,寻常贵公子,月例不会超过百两,京兆尹才多少俸禄?你两天就从他身上挣了七千两,那是京兆尹近两年的俸禄了,你不感觉古怪么?”
燕离终于肯定,那个侯东群果然是被余牧人给收买了。只是很奇怪,余牧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冷静,昨天还很激动,要跟自己决一死战。
“是很古怪,但这能证明什么?”
唐桑花姿态曼妙地坐了下来:“能或不能,与我无关,交易已经完成,你不信便罢,请。”
燕离冷笑,大马金刀地坐在她对面,道:“如果你觉得我那么好打发,那你可就太天真了,今天你要么给我一个解释,要么把钱还给我,那可是我用命换来的。”
“有本事,你自己来拿呀。”唐桑花媚眼如丝,像一只发情的母猫,可暗处却藏着致命杀机,宛如毒蝎的螯针。
燕离可不傻,跟一个三品武夫拼命,他笑着说:“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怎么个赌法?”
“我赌你会让步,而且我不用动一根手指头,不管你有多么不甘心,多么愤怒,你都会让步。”燕离神秘地说。
唐桑花娇笑道:“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燕离色眯眯地看着她,道:“如果我输了,我身上余下的四千两全部无偿送给你;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唐桑花状似娇羞地捂胸:“你怎么跟那些臭男人一样,老是惦记人家的身体。”
“我想这世上绝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能忍得住你的诱惑。”燕离摊了摊手,“不过我还想活得更久一点,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提出那种要求。”
唐桑花依然捂着胸,娇羞万状:“那你干嘛还盯着人家的这里不放啊?”
“一不小心,就多看了几眼。”燕离遗憾地收回目光。
“其实你不姓唐?”他说。
唐桑花俏脸上的红晕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娇笑道:“何以见得?”
燕离也调整了一下坐姿,从正面看,好像只是坐直了一点点,但若从后面看,就会发现他的背绷得笔直。
他笑着说:“武帝废两教与科考后,整个帝国弃文从武,但许多地方给孩子取名,依然保留着一种习惯。譬如豫州唐郡,涂州观山郡,荆州留山郡,都是唐姓大氏族的祖乡,桑花为柔荑花序,多齿,大凶,寓意不详,况且唐氏本源记载,‘时花喻人,不详也’,唐氏子孙多不会取与花有关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喜欢用花来做名字,而且桑花在那个地方,被视为圣洁的象征。那个地方出产一种名酒,名叫南仙歌,乃是用数十种野果酿制而成,其中就有桑果。此酒甘甜爽口,绵绵柔柔,初饮以为仙露,但只消五杯下肚,酒量差一些,便要醉上三天三夜,可谓绵里藏针,防不胜防。”
“我说得对吗,格尔玛唐桑花。”
气氛瞬间将至冰点。
唐桑花缓缓站了起来,弯刀已经出鞘,出鞘则必饮血。
燕离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低喝一声:“且慢!”
“我是书院甲字一号,真名三等大天众,整个皇朝有多少个?你杀死我,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不要以为只有我才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只要你有利用价值,我绝不会揭穿你。”
眼看唐桑花不为所动,燕离又道:“我上次就说过,你若是不全力出手,未必杀得了我,你若是用了全力,就无法无声无息将我杀死,被我揭穿,你最多不过是逃出永陵,杀死我,你一样是逃,何不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合作的事”
唐桑花的神情微松,就在燕离悄悄松一口气的当头,她的脸突又变得冰冷肃杀,弯刀迅速划过虚空,但见青芒闪烁如电,元气刹那间炸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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