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本身,处处皆可立功绩!”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堂上不少人的低声议论。
吴庸也是眼前一亮,看向林文旭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与欣赏。
终于有一个人,能够领会到他的想法意思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允文,你继续说。”
“是,老师。”
林文旭得到吴庸的肯定,心中顿时大受鼓舞,说话也自信了几分:“荆州在九州之中,虽是最小的一州,但论富饶,却能排进前三甲!”
“此乃天府之国,大乾粮仓,原本百姓安居乐业。可如今救世教肆虐荆州,酿下惊世血案,更有**暴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大量肥沃的土地被荒废无人耕种,即便是最为富饶的天元郡,也几乎沦为一座荒城。”
“如今陛下派了天使,欲要解决荆州之祸,救世教虽如跗骨之蛆,尚未拔除干净,但至少荆州内勾结救世教的官僚已被尽数拿下,但这也导致如今荆州几乎毫无管理。”
“凌将军是大才之人,若论武道,乃此世巅峰;若论统军,亦是帅才之资。”
“可平定贼寇是功绩,难道治理地方、安抚灾民,恢复荆州秩序,就不是功绩么?”
“凌将军知道如何联络士绅救济灾民么?他知道灾民该如何安置么?他知道如何救田么?”
“他一介武夫,难道还会比我等苦学治国之道数十载的读书人更懂治理地方么?”
林文旭这一番话,顿时点醒了堂内众人。
是啊,平定贼寇,领兵打仗……这些我们不行。
但治理地方,恢复秩序,这不就是我们文官的本职么?
光想着如何铲除荆州的救世教,可现在想来岂不是拿自己的短板与旁人的长处相比么?
吴庸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废话,直接与林文旭说道:“将我名册取来。”
“学生早有准备。”
林文旭早就准备好了,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交给了吴庸。
吴庸翻开名册,上头写着的是一个个名字。
这名册有一个名字,名为“贤才册”。
能够上此名册者,除了有倾向吴党之意外,还需得有几分真才实学不可。
若是那空有名声的无能之辈,就算忠心到给吴庸**,名字也上不了这册子。
传闻中,一旦上了吴相国的这“贤才册”,等同于是仕途走上了青云大道,从此便是平步青云。
在场众人虽是吴党核心,可真见过这贤才册的却没几个人,此刻不由都纷纷好奇得探起了脖子看着。
吴庸目光一直在贤才册上的那一个个名字上,时不时提笔圈出一个名字,说道:“尔等皆为朝中重臣,位高而权重,公务繁忙,轻易不可动。去荆州临时代政、治理地方的差事,还是交给后进晚生们。只不过尚缺一名统筹者,诸位可有人选?”
堂上众人闻言纷纷起意。
谁都知晓这一趟荆州之行,代表着从龙之功。
如今三皇子失势,二皇子成为储君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事。
众人虽如吴庸所说,位高权重,有公务在身不可能抽身去荆州。
可他们亦有门生,亦有故吏,还有亲朋好友,都还是对这一份从龙之功感到心动。
然而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却都是默契地没有出声。
即便有那没脑子的,刚想说话,也很快被边上的同僚拽了拽衣角,示意别说话。
很快,有人提议道:“吴相国,卑职以为,林大人可堪此任。”
吴庸顿时露出微笑,侧头看向身旁林文旭:“允文,你觉得呢?”
林文旭侧身面向吴庸,躬身作礼道:“学生不才,愿为老师分忧。”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此次荆州之行,便以允文为统筹。”
这份最大的功绩,自然是要留给吴相最为信任之人的。
会谈结束,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吴庸将人送走之后,面上也显出了几分疲态。
他对林文旭说道:“允文,那红丸本相手中已是所剩无几……”
林文旭立刻说道:“老师放心,学生回去之后,便托家乡父老再给带些过来。”
吴庸满意得点了点头:“你也早些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这两日便要去荆州了。”
“是,学生告退。”
……
从相国府出来之后,林文旭乘坐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刚回到府中,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既有“乒乒乓乓”金铁交鸣之声,转头又听到了婴儿哇哇啼哭声,还有婢女张皇失措的声音。
“殿下,小公子又尿了。”
林文旭面露几分无奈,走进院中,只见自家娘子德灵公主正在给尚在襁褓的幼子换着尿布,不远处两个七八岁左右相貌极为相似的男童,正苦着脸在扎马步。
那两个男童看到林文旭之时,眼睛顿时亮起,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齐声喊道:“爹。”
德灵公主这会给幼子换好尿布,侧头看向林文旭,冷笑道:“呦,还知晓回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国府才是林舍人的家呢。”
林文旭苦笑,上前道:“娘子怎亲自做这些脏活,交给下人就是。”
“府里才几个人?我不做,让你这大老爷来做么?”
“要不过两日休沐,我陪娘子去牙行挑几个伶俐的丫鬟?”
“得了,好日子才过几天?更何况姑奶奶自己的儿,要自己带!”
虽然德灵公主贵为公主,林文旭亦是金科榜眼,但两人成亲之后日子一开始过得并不怎么好。
林文旭出身寒门,家中没什么钱财,供他读书还靠着乡党你一笔我一笔的资助。
但德灵公主乃是秀女所生,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在宫中亦不受宠,光是为了置办这京都内城三进的宅子,就已经掏空了德灵公主全部的嫁妆。
而这处公主府里,也只有一些宫中陪嫁的老人服侍。
两人的日子,一直到林文旭拜在吴相门下,重新恢复了仕途,这才好了不少。
可德灵公主还是改不了当初苦日子时的节俭性子,听到林文旭想买几个丫鬟,顿时脑袋摇了起来。
“来。”
林文旭从德灵公主手中抱过幼子,低头用手指逗弄着,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德灵公主在一旁念道:“龙儿和虎儿也到了该启蒙武道的年纪了,你给吴相国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就不能托他的关系让他帮忙引荐东华剑仙么?”
“还有那赵祈安……真真可恶,父皇寿宴那日答应得那般好,也不见他帮忙引荐,这几天连个信儿也没有,枉我还觉得他人不错,现在看来,他两公婆都是一般的讨人厌,真是一个被窝谁不出两种人来。”
林文旭听着自家娘子抱怨的声音,有些无奈:“怎可因为这点小事,麻烦老师?”
“小事?!”
德灵公主叉腰瞪眼,林文旭一看她这样子,立刻讨饶:“大事,天大的事。我明日就去和老师提一提。”
“这还差不多。”
德灵公主这才满意。
也就在这时,一个老嬷嬷从屋里跑出来,嚷嚷道:“殿下,您快去看看,三小姐和五公子打起来了,五公子被按在地上打得直哭哩!”
“什么?!这两个家伙,皮又痒了不成!”
德灵公主顿时柳眉倒竖,卷着袖子气冲冲的就跟着老嬷嬷朝着后院走去。
林文旭抱着幼子,看着自家娘子离去的背影,哂笑着摇了摇头。
老实说,他与德灵公主刚成亲那会,对这位公主殿下是一千个不满意,一万个不顺眼。
他出身寒门,二十年苦读换来了金榜题名,原本正该是平步青云的时候,谁会想去自毁前程,做什么驸马?
但这么些年过来了,他心结也渐渐解开,如今也习惯了自己这位殿下的性子。
自家娘子虽是公主,出身贵不可言,但却没有那些贵家小姐的性子,吃得了苦,也放得下身段,脏活也做得、累活也做得,任劳任怨且是勤俭持家。
而且很是能生。
相比于其他皇室成员大多子嗣不兴,德灵公主非常得好生养,自成婚以来,足足给林文旭诞下了九子三女。
这一大家子,住在这宅子里,虽是每日都是鸡飞狗跳,但也让人感到温馨。
他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苦日子,如今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势必是要抓住!
……
晚饭过后,林文旭直接去了书房,提笔思忖片刻,这才落在纸上。
“牧野兄,见字如面……”
这是一封信,是写给他的一位好友的。
林文旭这位好友,姓许,名华文,字牧野,乃是他的一位同乡故友,二人少时一同在学社读书,一同考取了秀才,而后又在同一场乡试中考取了举人。
只不过相比于林文旭的才华横溢,一举中第考中了进士,许华文是屡试不中,一连好几年都没能考中进士,索性也就不考了,开始遍寻九州仙址、寻仙求道去了。
林文旭中举之后亦是命途多舛,自顾尚且不暇,也因此和许华文断了联系。
直到天武四五年,距离林文旭中了榜眼的第九年,这许华文才有信寄到了他手上。
信上说他这些年寻仙问道,得了一些机遇,对丹道一途颇为成就,随信一同送来的,还有许华文自称自己炼制的一枚“延寿仙丹”。
林文旭正是靠着那一枚“延寿仙丹”作为敲门砖,打动了左相吴庸,这才拜在吴庸门下,从此改变了命运。
也正因此,林文旭对许华文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十几年来二人一直有书信往来,许华文每年都会给他寄一枚延寿仙丹来。
他也曾想过请许华文重返仕途,甚至愿意为他引荐吴相国,但许华文已经志不在官途,委婉拒绝了。
在林文旭眼中,许华文是一个有着隐士之风的人。
如今老师手中已经没了那“延寿仙丹”,林文旭只好写一封信给许华文,希望好友能够再寄一些过来。
……
写好信后,林文旭等纸上墨迹干涸,便将纸张收入信囊,收入自己袖中。
他这才离开书房,回自己屋内。
一进屋,他就看到德灵公主正坐在窗边,正抱着幼子哺乳。
林文旭轻咳一声,抬手用袖摆遮面:“娘子还是避讳些才是。”
德灵公主白了他一眼:“假正经,夜里少来揭姑奶奶的兜布!”
林文旭脸都憋红了,讷讷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娘子贵为公主,怎可口冒粗鄙之语?”
德灵公主嘿嘿笑了几声,她最是喜欢看自家老林这手足无措像是小媳妇的模样。
夫妻二人虽是时常像是这般拌嘴,但实际上感情却是极好的。
林文旭轻咳了一声,正经了脸色:“不说这些,我今日有正事与你说。”
他看向德灵公主,说道:“过两日,我会动身去往荆州。”
“帮老二争储君?”
德灵公主顿时皱了眉头:“荆州救世教肆虐,派你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担的读书人去干嘛?吴庸昏头了么?”
林文旭说道:“荆州百废待兴,百姓流离失所,亦是隐患,老师派我去,不是为了剿灭救世教,而是恢复荆州之秩序。这一次,乃是从龙之功,是老师为我将来入阁铺路,我是一定要去的。”
他有点担心德灵公主担忧他的安危,不愿让他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德灵公主说道:“去就去吧,哪日走?我收拾收拾。”
“你收拾什么?”
“自然是与你同去!”
德灵公主理所当然道:“荆州那鬼地方,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总得有人保护你吧?”
林文旭皱起眉头道:“家中尚有那么多孩子,更何况你是公主,怎可……”
德灵公主拗道:“嘴皮子我说不过你,我不与你说,你不让我去,我自己去,腿长在姑奶奶自己身上。”
林文旭试图劝说,可他哪里劝得动德灵公主,到最后抖落抖落手,满脸无奈。
他只好先压下此事不提,从袖中取出那封信,问道:“先不说这个,我这有一封信要寄给牧野兄,只是牧野兄行踪不定,信也不知往哪寄。我记得他去年寄给我的信中,有提及他之后落脚之处,之前的信放在哪儿呢?”
“去年的信,我怎会知晓?”德灵公主没好气得说着。
不过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记得昨日有一封信来府上,好像就是你那同窗寄来的。门房应该给你送到书房了。”
牧野兄竟是恰好这两日给他来信了?
林文旭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返回自己的书房翻找。
他在书房翻找了一番之后,终于是在书桌地上的夹缝中找到了。
“难怪之前没看到,何时掉在这儿的?”
林文旭拍了拍信上的灰,随后撕开信封,将里头的信取了出来。
他本是期待牧野兄会在信中讲他这些年求仙问道的离奇经历,可展开信看到其上内容时,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他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呆若木鸡。
“怎……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