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珍的花轿渐行渐远,喜庆的唢呐声却像一根根尖刺,一下下扎在苏凝芷的心上。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思绪飘忽。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裹住了她的柔荑,惊得她猛地回神。
抬眸,撞入那双深邃如夜的桃花眼。
今日的谢淮安,一袭玄色长袍,墨发如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凡,便是那身着喜庆红衣的陶明川,也远不及他半分风华。
“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他微微俯下身子,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声音陡然变得有些阴冷,“本王听说刚刚表妹将你叫到她院子里,不会是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苏凝芷心下一凛,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嘲讽一笑:“王爷觉得表小姐会跟臣妾说什么?”
其实,即便何婉珍今日没有把谢淮安施加的那些算计告诉她,她也早已洞悉他那张完美到足以迷惑人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阴鸷无情。
纵然如此,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依然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谢淮安永远都有让她不寒而栗的能力。
这也正是她至今仍在虚与委蛇,苦苦寻求逃离之路的原因。
谢淮安敛下眼眸,修长微凉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本王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王妃的欢心。”
这温柔的语气,却让苏凝芷感到彻骨的寒意。
“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她抬眸对上他澈黑的桃花眼,语气冷若冰霜,“臣妾担当不起这样的罪名。王爷的心狠手辣,阴鸷凉薄,皆是本性使然,与臣妾毫无干系。”
谢淮安倏地低笑出声,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轻捏她的脸颊:“王妃说的对,本王生性残忍,冷酷无情,只有王妃在的时候,本王才能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正常人。所以王妃不要轻易离开本王,否则,本王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来。”
他语气轻柔,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令人胆寒的威胁。
苏凝芷只觉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个男人,永远能将赤裸裸的警告,伪装成深情款款的恳求。
所以他眉眼间的温柔缱绻,床笫间的缠绵悱恻,是不是也是他报复手段的完美伪装?
迎亲的队伍离开后,谢淮安回到书房,脸上戾气横生。
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在苏凝芷面前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竟被何婉珍三言两语毁掉了!
既然她非要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唤来乘风,语气冰冷:“去找陶明川,就说,本王向来欣赏重情重义之人,他如今既然攀上了高枝,有了钱财,就应该尽早帮助沦落至烟花之地的青梅竹马脱离苦海,如此才不负‘情深义重’四字。”
乘风领命而去,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谢淮安一人,眸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
今日虽是何婉珍的新婚之日,可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盖头下的眉眼间满是冷意。
洞房花烛之夜,陶明川喝得醉醺醺地回到新房,正想和新娘行周公之礼,却被何婉珍拒之门外。
她摘下盖头,神色冷若冰霜:“陶明川,今日我为何会嫁入陶家,你我心知肚明!你若想日后得到我娘家的提携,往后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就别妄图我能将你视作夫君!从此以后,你不许踏入我的房中半步,我也不会去你那。我们就维持名义上的夫妻关系,私底下互不干涉!”
陶明川好歹是个读书人,何曾被一个女人如此羞辱过?
怒火攻心之下,他拂袖而去,新婚之夜独自一人在房中借酒浇愁,发泄心中的愤懑。
“不过是被王爷弃如敝履的女子,竟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清高模样!要不是为了攀上王爷这层关系,谁稀罕娶你这种女人!晦气!”
他正自怨自艾,忽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是谢淮安的贴身侍卫乘风。
乘风带来王爷的口谕,说是欣赏他重情重义,提醒他如今既已发达,理应搭救落难的青梅竹马。
陶明川心头一震,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想起年少时与邻家女孩青鸢两小无猜、许下山盟海誓的场景。
无奈造化弄人,青鸢家道中落,在他进京赶考前被父母卖入了万花楼。
他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如今王爷的这番话,却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思忖着,青鸢沦落风尘,自然不能娶为正妻,但纳为妾室却也无妨。
况且何婉珍对他冷若冰霜,新婚之夜便拒他于门外,这有名无实的婚姻,娶与不娶又有何区别?
纳青鸢为妾,既能全了昔日的情谊,又能得到王爷的赞赏,岂不一举两得?
大婚过后,陶明川果然未曾踏入何婉珍的院子半步。
何婉珍并不在意,反倒乐得清闲。
何太妃为她准备的嫁妆丰厚,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陶明川的态度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她依旧维持着在靖王府时的生活标准,锦衣玉食,悠然自得。
这日,何婉珍心血来潮,带着贴身婢女如意前往库房清点嫁妆,却意外发现少了五百两银子。
她心生疑惑,询问管家,管家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最后才吞吞吐吐地道出实情:那五百两银子被陶明川取走,用来赎回万花楼一个名为青鸢的女子。
如今,那青鸢姑娘正在陶明川的房中歇息。
何婉珍顿时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
如意见状,连忙扶住她,愤愤不平道:“姑爷怎能如此?那可是夫人您的嫁妆,他凭什么擅自动用?还拿去赎一个青楼女子,简直不把夫人您放在眼里!”
何婉珍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妖精能把陶明川迷得神魂颠倒!”
主仆二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陶明川的院子,还未进门,便听到两个伺候青鸢的婢女在窃窃私语。
“公子也真是的,新婚燕尔,竟迫不及待地将青楼女子带回府中,若是被夫人知晓,那可得了?”
“依我看,咱们这位青鸢姑娘,将来指不定就是陶府真正的夫人!你没瞧见吗?成婚至今,公子从未踏足夫人房中半步,倒是对这青鸢姑娘疼爱有加,夜夜留宿!”
“不会吧?咱们夫人可是靖王的表妹,就算公子再宠爱青鸢姑娘,也断然不会威胁到夫人的地位!”
“靖王表妹又如何?没有夫君疼爱的女子,在这府中的地位迟早岌岌可危,你就等着瞧吧……”
如意再也听不下去,怒喝一声:“哪来的**婢,竟敢在背后妄议主子,你们是活腻了吗?”
两个婢女被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奴婢该死,求夫人恕罪!”
如意正要上前教训她们,却被何婉珍拦住。
“打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做什么,该挨打的另有其人!”
如意心领神会,与何婉珍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径直朝陶明川的房间走去。
青鸢正在歇息,看到气势汹汹的两人,顿时花容失色:“你们是谁?怎能擅闯公子的寝室?”
何婉珍笑容狰狞:“今日就让你这**人好好认识认识本夫人!”
话音刚落,她一巴掌扇在青鸢脸上,紧接着又将她一把扯下床。
如意挽起袖子,上前对着青鸢一阵拳打脚踢。
青鸢哪里经得住这般摧残,被打得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只顾护住脸,哭喊求饶。
主仆二人将青鸢打了一顿还不解气,何婉珍还亲自动手,把陶明川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陶母闻声赶来,看到这混乱的场面,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心疾复发,晕倒在地。
陶府顿时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慌忙请来大夫,整个陶府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陶明川处理完公务回到家里,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浑身都是伤的青鸢以及满地狼藉。
他怒火攻心,指着何婉珍的鼻子骂道:“你这悍妇,你怎么敢?”
何婉珍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寒霜:“我有什么不敢的?陶明川,我要和你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