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子嗣困难的耶路撒冷历代王室不同,吕西尼昂家族有一个其他家族难以比拟的优势——多子多孙。
居伊本人就有四个女儿,而居伊的兄弟加起来足有六位之多。
而且这七兄弟,还都是同一个母亲生育,仅一位没有活到成年。
放在中世纪的卫生状况下,这已经堪称奇迹了。
在如此众多亲兄弟的帮衬下,不论是在法国还是在耶路撒冷,都可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既然已经树立目标,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耶路撒冷的王位,那么就需要制定出周密的计划,从而攥夺胜利果实。
在原先的历史上,吕西尼昂家族便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了成功,建立起了吕西尼昂王朝。
从居伊加冕于1186年开始算起,前后两次吕西尼昂王朝,绵延至1472年(EU时代都开始了),其积累的头衔之广,不只是在法国与耶路撒冷、还取得了塞浦路斯、亚美尼亚乃至于安条克……
当然,这一切本该发生的事,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除去巴利安和盖里斯外,康拉德也值得注意?”
“是的。”
吕西尼昂几兄弟,在商议开始后就取出了笔和纸,记录起耶路撒冷王国中所有需要注意的人。
其中巴利安一派重要的人物,需要清理的对象,都被整理出来。
除去伊莎贝拉与盖里斯之外,就赫然还有着康拉德。
相比起居伊,杰弗里的密谋能力要强上许多,在经过仔细梳理后,就发现有些问题。
耶路撒冷王国的体制,有些过于完善了,不像是一个经历了战争的残破王国。
甚至于比之法国,都更加的整齐、更加的清晰、更加的集权。
这一整套的议会体系,加上王国中央部门的各司其职,就有着一种不合乎封建体制的美。
而在欧洲,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使用官僚群体进行治国的,其实只有少数几个国家。
教宗国毋庸置疑是一个,东罗马帝国也算是一个,威尼斯共和国其实也算一个。
至于神圣罗马帝国,虽然在霍亨斯陶芬王朝的影响下,虽然已经诞生帝国议会,可以讨论法律、外交和军事事务,但与那三个比起来还是差上许多。
这年头的神罗帝国议会,本质上还是贵族领主与教会主教们的协商机构。
盖里斯是什么人?一个出生在黎凡特的土包子罢了,有着一手装神弄鬼的技术就罢了,哪里见识过大场面。
如此一来,在巴利安的派系中,出生自北意大利与威尼斯有密切联系,与教宗结盟曾击败巴巴罗萨远征,又在东帝国平定过贵族叛乱,乃至于取得了凯撒头衔的康拉德,就格外显眼了起来。
意大利人、与威尼斯熟悉、曾经充当过教宗的盟友,还是东帝国的“凯撒”。
这可是一下子,就和欧洲三个官僚体制最为健全的国家全部牵扯上了。
相比起盖里斯的履历,康拉德的生平就明朗许多,而且更加的耀眼。
如果说巴利安派系中,谁最可能引导着耶路撒冷王国进行改革,那么就必然是“凯撒”康拉德!
改革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改革的力量在显著的增强巴利安派系,等到巴利安离世之后,伊莎贝拉他们继续把持着官僚群体,那该怎么办?
初来乍到的杰弗里其实并不清楚,第二王国的官僚体系究竟是怎么诞生的,也不清楚在官僚之后还有着教团。
他只是一味的认为是康拉德使得提尔这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此该如何解决康拉德,就需要提上议程了。
……
康拉德并不清楚自己被盯上了,这哪能想到呢?
他只是充当意大利人的代表,在耶路撒冷王国这边混日子,便锅从天降,莫名其妙成了杰弗里眼中的耶路撒冷改革者。
当然,这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有错。
只是他的地位和重要性,并没有杰弗里想的那么关键。
康拉德与他的父亲威廉五世,确实很深入的参与进了第二王国的变革之中。
威廉五世本人,以74岁之高龄担任了君临议会的上议院议长,且不多提。
康拉德本人由于其见多识广,以及对商业的熟悉程度,也亲自参与进了某些事业的兴办。
盖里斯试着通过康拉德,推进更高效的造纸,然后希望对方能够,通过自己的人脉协助王国建立一套在欧洲的分销体系,尤其是分销即将开始印刷的《圣经》。
造纸这件事,不论什么地区国家民族,基本上都是公认源自天朝。
其中在8世纪时期,造纸术传到了伊斯兰世界,巴格达的工匠们对造纸工艺进行了一定的改进,使得中东地区也能够大批量的生产纸张。
这为阿拉伯文化迈向辉煌时代,垫下基石。
但印刷术的历史,却要一波三折,在更晚些日子,才西传成功。
确切说直到蒙古西征,才使得印刷术传向西方,但也并未快速普及,反倒是要到古腾堡活字印刷开始,才有了大规模出现的迹象。
也就是说,对于这个年代的第二王国而言,纸的问题相对好解决,印刷术的问题,才是需要投入人力研发,需要培养新的技工,来构建全新的行业。
而且,这个行业的前景,其实相当的不明朗。
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的书籍不够昂贵之类,恰恰相反,实质是这个时代的欧洲,既缺乏买书的需求,也缺乏能买起书的人口。
拿**的经典《圣经》来说,在古腾堡印刷机开工前,圣经通常用上等的羊皮纸制作。
一部完整的圣经需要300-600张羊皮纸,相当于50-100只羊的皮。
抄写圣经的抄经士,平均下来一年起步才能完成一部完整的圣经。
这样一份圣经,再加上精美的皮革封面、镀金饰品和复杂的图像,价格在300金第纳尔左右,甚至更高。
寻常的教堂都难以负担起全套的圣经,仅有主教、乃至于大贵族家庭才会拥有。
但除去贵族和教士群体,就整个欧洲而言,也只有意大利地区还有君士坦丁堡,可能稍微富裕,有着相对更多的富裕商人群体,尝试来购买。
至于更下层的人,买圣经干嘛?
能拿来吃吗?有什么用吗?能改变贫苦的生活吗?
就算识字了又如何?难不成识字就能改变阶层吗?
就算印刷术,能将高昂的书籍价格打压下去,对于一贫如洗的欧洲穷人而言,那也没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哪怕是欧洲的古腾堡印刷机开工后,一套相对精良的《圣经》其实也价值30金佛罗林。
真正的赤贫者,是无法负担起任何知识价格的。
但反过来说,意大利地区、威尼斯人、君士坦丁堡,又或者现如今开始富裕起来的第二王国。
确确实实,开始诞生一批拥有能力花钱追求精神享受的人群了。
哪怕不多,其实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盖里斯在提尔的时候,就曾与巴利安提过这方面的事,希望对方能够找到一些值得信赖的能工巧匠,攻关这方面技术。
并且可能要在相当长时间里,对印刷机的制造工艺采取保密的姿态,从而为盖里斯宗争取到时间。
从宗教角度来说,大批量印刷《圣经》,其实是宗教改革的必要前置条件。
一方面在于,只有当《圣经》的数量多到足以让中间阶层群体接触到,中间阶层的教士或市民才能够提出【唯独圣经】这条改革纲领,并且将之落实。
否则的话,从未接触过《圣经》的群体,根本无从谈起利用《圣经》权威反驳罗马教廷这件事。
只会是那些实质上拥有圣经的主教群体,借助对《圣经》的垄断,愈发权威而腐朽并我行我素。
这也是为何15世纪胡斯派教义,虽然有宗教改革意愿,但却并未大规模泛滥,也并未明确提出【唯独圣经】的原因之一。
而且,按照盖里斯某些未曾明确透露的意思来说,大规模印刷《圣经》亦或《古兰经》,实质上也是一次掺私货的机会。
当应刷机技术成熟的时候,实质上也是又一次汇编圣经的时机。
只要盖里斯版的《圣经》亦或《古兰经》数量,能铺货到比其他教派更多,那么谁才是正统呢?
这个时机的把控,就需要有所准备。
前期的技术储备可以由教团独自进行,但后续的商品分销,却离不开地中海上的那些商贸城邦。
自然也需要康拉德来作为中间人。
经过这么一年的试验与制作,提尔的活字印刷技术,差不多算是成熟了。
同天朝不同,印刷术在蒙古西征中传入西方后,并没有显著的铺开。
对于雕版印刷技术,无论是中东阿拉伯文明又或者**文明,都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仅在相对狭小的范围里采用。
直到活字印刷技术被古腾堡采纳并且改进之后,才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火花。
这其中的原因,其实也很直白:汉字太多,字母足够少。
因此,盖里斯给教团的建议便在于跳过雕版印刷,直接采用金属活字印刷。
这项技术说复杂,实则也是一点都不简单。
对于教团下属的铁匠们来说,这都花了近一年的功夫,才算是按照盖里斯留下的方案摸索出来一个勉强能用的版本。
螺旋压印机,倒没什么复杂的,就是采用了葡萄酒榨汁的螺旋压机原理,是现成的技术。
可油墨配方,还有活字的制造过程,才是费尽心思。
后世的古腾堡开发了一种适合印刷的油基油墨,主要由植物油、松香和碳黑混合而成。这种油墨比传统的水基墨更黏稠,能均匀地附着在金属活字表面。
盖里斯并不了解这种油墨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大概的成分,但显然他自己是没空去进行还原的。
而活字方面,更是如此。
15世纪欧洲印刷机,相较于天朝的活字印刷技术,所出现一个革新是在材料学上的。
古腾堡熟悉金属知识,曾经生产过大量的金属镜,也是第一个采用铅、锡和锑的合金制造活字的专业工匠。
这种合金称为活字金属、印刷铅或印刷金属,对于制作耐用的活字块和生产高质量印刷书籍至关重要,证明比东亚使用的胶泥、木制或青铜制活字更适合印刷。
材料学的进步,这就懂的都懂了,在某意义上就是纯纯的看脸抽卡……
事实上,提尔的教团,直到现在,也只是做到了一个相对看得过去的水准,没有真正的复刻古腾堡活字。
虽然也有一些更加简易化生产的方式,但考虑到盖里斯所面对顾客群体,基本上非富即贵,至少也是商人家庭或者骑士。
那么还是不能太糊弄人的,说不准还会反过来影响盖里斯宗的声誉。
在提尔新城区一个工坊中,一名接受过金属技艺培训的帕拉丁,正全神贯注的进行工作。
他的手中是一个钢制的金属冲头,上面的阳刻字母印,比之小拇指指甲盖还要略小一些。
在他一旁,类似的金属冲头,已经准备了许多。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这些钢制的金属冲头,锤入较软的紫铜条,使之形成类似阴刻的字模铸具。
等到这步工序完成后,将其放入手持模具中,用熔融的字模金属填充模具,铸造出成品字模。
这样的工序,要重复难以计数次,直到这个工坊能够正式开始印刷为止。
而在这间工坊的隔壁,十二使徒中的整整三位,都聚集在这里。
沃特、普尔多克、卡菲……
这些在这个时代尚且声名不显,却注定要名留青史的人,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彼此对视,气氛格外的凝重。
“所以,确定了?”有着打铁经验的沃特,看向普尔多克还有卡菲。
“我们真的要这样印吗?”普尔多克面容颇为纠结。
“这是先知的意思。”卡菲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摆在他们三人面前的,其实是一份盖里斯留下的手稿,这份手稿也可以说是盖里斯对于各教经书印刷的指导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