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慕笙的话，金娘子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声音，但是下一秒，却又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慕容笙，你实在是太厉害了，难怪柳燕菲那个女人说，我一定斗不过你，早知如此，我真应该让主人在宁州的时候，就将你和谢家直接除掉，不要再留下这样的后患才好。”
慕笙笑着说，“一念之仁，会错过很多的事情，不过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不犯错呢，也替我回去转告偃月，他若是想要听那个女人的怂恿，搞得这里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那么我便是他的敌人，东陵这里的百姓，你们一个也别想伤害。”
慕笙说完之后，便挥了挥手，示意张鹤可以收剑了。
张鹤也是在这个时候，收起了手上的长剑，主动跟在了慕笙的身后。
身后的士兵，也在这一刻，纷纷四下散去了，刚刚纷纷扰扰的道路上，也顿时变成了一片安静之地，只余下金娘子一人还有晕倒在地上的两个手下。
金娘子看着慕笙的背影，眼中划过愤恨，但是下一秒，她又突然感受到了无力，叹息一声道：“呵……让我回去替你传话吗，慕容笙，你还真是残忍啊。”
这一次回去，她一定不可能活着回来，可是就像她说的，她是不可能背叛主人的，哪怕是死，她也想留在那个人身边，陪伴他到最后一刻。
她再度叹息一声，就转身离去了。
在她离去的那一刹那，慕笙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原地，还有她身边的张鹤。
从空间里取出一个苹果吃了一口，慕笙咬完之后，才伸手分给了对方，“你要吃吗？”
张鹤摇头摆手。
慕笙就继续咬着，一边咬还一边从嘴脸吐出一句，“哎，真是太可惜了，一个古人，还是个女子，能够做到像她这样，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要是死了，我觉得还挺可惜的，如果可以，我其实挺想让她也活着的，毕竟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可惜了，她太忠心了。”
她说完之后，才看向了对方，“你觉得呢？”
张鹤一愣，他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张鹤不明白，在张鹤的认知下，敌人就是敌人……”
慕笙悄悄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神情依然很冷漠，便又转了回去，叹息一声，“先前，阿九同我说了你和方迎邈的事。”
对方的脚步猛地顿住。
慕笙没注意，手上的东西撞了上去，苹果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张鹤看向对方，开口道：“我……他……他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说了过去那场大战……”慕笙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是禁忌，便开口道：“然后说你如何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然后却被他喊来给做苦力。”
张鹤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轻摇头道：“在小姐这里，是张鹤在自己这一生中，第二闲适的日子。”
慕笙说，“那第一呢？”
他笑着说，“你可以去问问陛下。”
慕笙愣住了。
她刚刚没看错吧？这小子居然笑了？而且还对着他笑了？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再去看，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
慕笙连忙不死心地跟了过去，“喂，张鹤，你小子，刚刚是不是对着我笑了？”
“没有，小姐看错了。”他嘴硬不承认。
但是慕笙却快速跟了上去，“喂！喂！你别不承认了！我年纪又不大，眼睛又不花，承认一下又不会死！快点！再笑一个给我看看！这是命令！”
张鹤说，“小姐，你经常对朋友下命令吗？”
慕笙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眼前一亮，“朋友？你的意思是说，你终于肯承认你是我的朋友了？”
“明明是小姐一直都在变来变去的，现在为何要来指责张鹤。”
慕笙顿时笑了，一把揽住他的肩，“太好了！你小子，终于热情一点了，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攻克不了的人！”
张鹤无奈，或许他本就不该用普通人的想法来去想慕笙。
因为她的性子，真的很像那个人，所以大夫人才会这般喜爱她吧。
当然在他的认知中，和慕笙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好像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过去他不明白，但是刚刚在看见她对金娘子的态度时，他终于明白了。
在慕笙还在开心的时候，张鹤缓缓开口道：“我对于敌军的人，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自从迎邈死后那次战役之后，我在战场上，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任何一个敌军，无论是投降的，还是缴械的，我都会杀了他们，甚至有一次，连妇女和孩子都没放过。”
“……”
慕笙一愣，忍不住侧头看向对方，就见张鹤再度对她一笑，“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陛下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在东陵生活，在这里，我不会对自己国家的人出手，所以我也答应了他，便自愿留在了你的身边，所以也不算是被迫的。”
他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现在看来，陛下的决定的确是对的，我刚刚不就没有杀了那个女人吗，谢谢小姐，帮助张鹤的这一切。”
慕笙愣住了，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段的关系，难怪，谢珩那个醋精居然肯愿意留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是因为他也早就料到，自己是可以感染到对方的吗？
果然这也是那个阿九会做出来的事情。
慕笙有些无奈地摇头叹息，“是嘛，阿九他啊，也是个外冷内热的笨蛋啊。”
张鹤再度勾唇，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弧度，但也足以让慕笙精神振奋。
“真好……”
张鹤说，“好什么？”
慕笙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人有了七情六欲之后，真的挺好的，如果只剩下麻木的话，虽然痛苦也感受不到，可是快乐同时也感受不到了。”
张鹤身躯一颤，慕笙这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说是吧？”
张鹤看着阳光下的慕笙，她身着白衣，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记忆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披甲上阵的人，领走之前，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张鹤，我得走了，这是我的使命，阿九他在闭关，这对于谢家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我得替姐夫守住这里，哪怕霍出性命。”
“我只是一个游手好闲，喜欢贪玩，又喜欢恶作剧的家伙罢了，大责任什么的，我实在是抗不起来，这种事情，交给谢珩和我姐夫，还有谢家那些人就好了，不过这种事情，我总得去做的，怎么说，也不能真让我姐在公婆面前丢人，让他们觉得，忠义侯的大夫人，却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弟弟。”
“如果我能活下来，那么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去游山玩水，浪迹江湖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也会带着你一起的，毕竟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嘛，不带着你，我又能带着谁呢。”
“阿鹤，如果我回不来了，那你下一次，再次遇到像我一样热情，然后不嫌弃你，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人，那便坦然地和他做朋友吧，因为……有朋友真的挺好的。”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非常地开心……”
“阿鹤，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
张鹤呼吸一滞，回过神来之后，入眼的慕笙，却已经模糊了身影。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他哭了……
他看着自己掌心的泪水，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一块帕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替他逝去了眼中的泪水。
“张鹤，你想起他了吗？”
“他……”
慕笙看着他，想要收手，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却被握住了。
张鹤说，“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反应，忘记了在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次战役，是个必死局。
谢珩在闭关，需要七日之后才能出关，在这期间，谁都不能打扰。
而把手关口最重要的一个地方，除了陪在谢珩身边的江老，前面那一关，就是他和方迎邈在守。
而在所有友军被攻陷之时，第一天，另外两方势力就全军覆没，消息泄露，敌人全力追击，派来了无数的高手。
是方迎邈一个人，苦熬了七天七夜。
在接近黎明之前，战死在了那里。
他一人，一个大宗师，却和六个大宗师战斗了七天七夜，在快要胜利时，被一位突然出现的武神挖去了心脏，当场力竭而亡。
而他在决定二人一起出战战死沙场时，在夜里，却被他用药迷晕了过去。
那一次，在意识混乱之际，他听见了他的话，看见了他的脸。
但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死了。
脑子一片空白。
随后他的眼中，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剩下一个杀字。
杀，杀光所有的敌人，一个都不留……
杀光他们要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现在，他明白了。
他是想要杀光他们，替他报仇。
替自己唯一的朋友报仇。
张鹤跪坐在了地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就这样，大声哭泣了起来。
“我……是我没用，是我害死了他，我是逃兵，我本该死的……”
慕笙静静陪在他身边，等待他的情绪回复过来。
她也在这时明白，为什么谢珩会这么关心他，为什么大嫂看见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怪过你，哭出来吧，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