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山川起玉京行宫,紫虚高楼自太虚显化。
十二大柱撑开画卷,若撑起恢宏天门,众仙姿仪虽有不同,却如繁星光彩照人,天门中轴线,似条无穷极的煌煌大道。
“又来了。”
贺俶真神于化游,乘运气游天池,至昆仑而开天门,点亮三位仙人,但除去习得扶抱大日冲虚法时,其余时刻都不曾到此,这次到此又是因甚么?
不知尽头在何处。
不知行走了多久。
行走天门大道,每有一步踏出都似激荡起绚丽琉璃,而除去众仙朝上之所在,四方又都溟溟濛濛,如浓墨翻滚。
“不知道是哪位仙人来。”
贺俶真以手掬水式,捧起许多绚丽琉璃在手,又缓缓将其吹散,飞入无垠太虚,他觉着世间清净,俗子高真悠然时,仙人不必请人来此,大可去人间授道。
不过应该蛮难的,各朝风雨各朝事,大都是门户私计,不止人间王朝,仙宗家里也闹的私计事,“活神仙”手段那么多,那么厉害避不过的。
抓来一团彩云躺着,他也觉着自己蛮厉害的,出苦县到泷州,那可是千里之外,又到绛州飘荡许久,换人来是定然不济事,要死半途中。
“好悠闲。”
贺俶真闻言直起身子,顺着声音看去,有一人走来,穿着灰白长褂,发髻是寻常人家都会别的,簪子也是普通木簪子,他正要说话,那人却摆了摆手。
不过倏忽间,贺俶真急速下坠,有股大势压着他,使之完全定不住身形,连心思也被拉扯,连开口说话也难。
不知多久过去,他心念忽有异动,似蝶破开茧衣,眼中所见焕然如新,就同那新生婴孩诞生以来,头一会睁眼看待事物,所见所闻皆是难以理解琢磨。
众仙朝上图蓦然合拢,周遭异象随着图卷一寂,贺俶真又昏睡过去……
“这年轻人和我讲了差不多的话,如此才将我唤醒的。”
“可见你沉寂多年,也还是念着人间。”
“我和他踏上修行路的时机差不多。”
“那你要传些甚么。”
“微末本事留着无用,都传予他吧。”
“你既看重他,那肯定是对的……”
……
贺俶真知道自己在城隍主殿时睡去了,似乎又因消耗过大,不曾真正睡死,也怪总有人在他耳旁说些听不懂的话,思虑片刻睁开眼,要去看看主殿修缮至哪一步。
起身睁眼,所见却让他眼瞳猛地一缩,穿灰白长褂那人就站他眼前,若贺俶真是古貌古心,来人便是天容道貌。
那人说道:“我有东西送你。”
接着也不等贺俶真开口,伸出双指在他额头点了点,便化流光消散。
那人身姿也在众仙朝上图中亮起。
贺俶真脑海里多出两部经文道藏。
明皇经。
溟涬剑道。
……
西厢房。
岑昇皱着眉头来回踱步,这也太奇怪了,人身天地全然无碍,灵力充裕,道气未有丝毫沾染,怎的醒不过来呢?
城隍一役已经过了七日,就是再困乏也该醒了,若出了问题……哪儿有问题呢?
马二面色愁苦,透过漏窗看向几位孩子,他们正垫着脚尖,想把祈福许愿的条子挂上去,往常他会出去帮衬一二,眼下实在没心情。
杜倩方才依照城隍爷教的,打来冷水,将艾草燃起,准备帮贺俶真擦拭一下,正打湿手绢要去擦拭,一只手握住了她。
“我自己来就好。”
贺俶真醒了过来,对几人笑了笑,随后起身走到水盆前,把脸洗了擦拭干净,又把剩余艾草扔了进去,转身戴好芙蓉冠。
这时三人才好打扰,一齐走了过来,岑昇说道:“道长吓唬妖人也就罢了,怎的连自己人也吓个臭死?”
“劳你挂念了。”贺俶真报以微笑,又对杜倩马二说道:“你二人随我走走,待今夜授道。”
马二愁苦几天的面庞总算得以放松。
杜倩也终于放下心来。
……
苦县是太祖龙兴之所,立国那几年是建得极好的,在旧有外城上又外扩了十里,立起城门有十二道,此外还挖出条宽达三丈的护城河,往里又延伸八里,立起八道城门做内城。
内外双城间又有例如布衣巷,说事巷,太平巷等几十上百条小巷,楼台街道那是十人十手也数不尽的,还有那由护城河水流淌至此,形成的八条内河流,天气好时,许多名士美姬就要泛舟游玩。
东西门两处的河房连绵成片,也有吸髓销金的勾栏之所安在那里,许多人喊来灯船本是耍乐子,结果那勾栏俗花一招手,他就意乱神迷,一头扎进去了。
内城里则是官家和其他大族住的,那群公侯子孙也大都在这里,到了太祖后期,许多勋贵不愿再淌庙堂浑水,也会来这住着,后来形成风气,一些告老居家的大官员也会来此,有些街巷就是为此生的,例如杜老侍郎住的长乐街。
城隍阁因是在外城,所以贺俶真说要走走,那是从外往里走去内城。
在过大湖廊桥时,几人转过头去,想要看看那群采莲农,大小船只停泊或游荡,景色怡然,气象清明,莲农说说笑笑,身上毒疮不复再见,压抑心头的死气早已消散。
贺俶真说道:“杜姑娘,马二,你们也看得到,城隍阁的事算是过了,如今苦县已无生死之愁,当真还有必要修行问道么?”
“尤其是杜姑娘,你有个好身份,老侍郎之事小道察觉得迟了,为此是不好意思的,故有心补救,不让苦县再生事端,但你也晓得其中凶险,学了术法不一定好的,不妨再听……”
杜倩眼眶当即红了,喊道:“不听,就学!”
马二使劲挠头,说道:“有必要,要修行。”
心底又奇怪,道长似乎没睡醒,在厢房里还说今夜授道,怎的才出城隍又变了,难道是耍人开心?
一旁的岑昇开口道:“相处也快一旬了,你们还觉着道长是无信之人么?刚才说的都是考虑后再说的,不论怎样,都要先听完的。”
这时几人到了途经西水河房的内河,贺俶真喊来船家,要了艘稍大的船,上去后围成圈坐下,又让船家端上茶水来。
岑昇喝了口,点点头道:“那日天才亮,县太爷陈礼就来了,说了许多好话,见道长昏睡还让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又因邪祟一除有好多公务,不便相留就回去了。”
“走时着急忙慌,说等道长醒来,要我第一个同他说,稍后上岸估计能碰着他,这个家伙,不知要摆出多大阵仗迎接呢。”
有关公务一事主要在解禁,诸如寺庙道观,关乎怪力乱神,事关香火信仰这类地方,还有解夜禁,开内河。
当然了,城隍能上香一是因岑昇在,二是不能禁绝,百姓总要存些念头,县衙管不了也要神仙保佑。